“……那我看看场次。”傅予寒避开了他的目光, 低下头。
闻煜眸色一暗,借着渐渐降临的夜色的遮掩,不露声色地勾了下唇角。
这种事他没有罪恶感。
心软的人真可爱。
那部献礼片濒临下映,离他们最近的电影院今晚还剩一场,在一个多小时后;爱情片倒是场次多,时间也合适。
“那就看这个?”傅予寒给他看时间,“你确定你看爱情片不会想睡觉?”
有些男生不看这个类型,比如皮球就是,是以傅予寒特地多问了句。
闻煜摇摇头:“不会。”
谁会在喜欢的人面前犯困,哪怕电影无聊,他还可以看他。
他说着把头探了过去:“这样选就行吗?我还没买过电影票……”
闻煜随手在屏幕上点了个后排的位置。
“……哥,最后一排是情侣座。”傅予寒把手机抢回来,取消了那个位置又选了正前方两个并排的座位,“我们俩看什么情侣座……我选前一排了。”
闻煜有点遗憾,他欲盖弥彰地说:“上次我听谁说现在电影院没有情侣座了来着?”
“有些电影院没有,那位置不太实用,除了情侣别人都不买,白白空着。”
“有什么区别啊?”
“中间少个扶手。”傅予寒还当他是真心好奇,很仔细地给他边比划边说明,“两个座中间那个扶手没了,座椅近一点,情侣可以搂一起看。”
“哦……”闻煜假装恍然,“然后又在最后一排,那岂不是做点什么都没人知道?”
“……”傅予寒看了看他,“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他最近想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傅予寒了,不过显然不能这么回答。
“想,”闻煜话音一顿,挑了个以前的答案,“‘让我看看今天无聊的人类们又整了哪些幺蛾子呢’——”
傅予寒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做个人。”
闻煜顺势被他打歪,轻轻笑开了:“走吧,去打车。”
“嗯。”
纵然明天一早傅予寒要去四哥那里拍照,下午还要回学校自习,可能还得面对各种各样烦恼的事情,但今晚他决定被闻煜带歪一次,好好看一场久违的电影。
傅予寒是个天性敏感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共情能力强,再加上他喜欢画画,对影片内调色、运镜、构图之类美术方面的亮点比较在意,对爱情片接受度挺高。
不过中途他偏头看了闻煜几次,发现对方也很专注。
那就好。
带人做点什么事,最怕对方其实不感兴趣,闻煜能投入进去就好。
这么一想,傅予寒又觉得他好惨,明明也不挑游戏不挑片子,很容易打发的一个人,居然十八年都没体验过这种东西。
抓娃娃机玩得那么好不知道是不是没别的东西玩的缘故。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是九点多的事了,闻煜主动问他:“还去哪儿?”
“回家吧。”傅予寒看了眼时间,“明天一早去四哥那里。”
“回我那儿?”
“不用,我回家睡,今天家里没人。”傅予寒说,“我一大早要出门啊,把你吵醒你又要闹脾气。”
说完他自己一愣。
他俩最近是不是亲密得太自然了?
“我是有起床气,但我什么时候发过啊?”闻煜被他气笑了,“那你家没人……我能去你家么?”
“你一个人就这么无聊么。”傅予寒无奈了,“干嘛非得粘一起。”
闻煜目光一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没有,我就随便说说。回去吧,逛回去?”
“刚不说打车?”
“仔细想想也不远,”闻煜说,“陪我走走。”
傅予寒无奈地叹了口气。
电影院离他俩家不到两公里,走回去也就四十多分钟。
路上闻煜没说什么,两个人保持着半人宽的距离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秋意越来越重,刮过的风夹着寒气,路两旁被环卫工人特地扫到两边的落叶被风一吹,又带着空落落的声音滚出去老远。
走到不得不分开的路口,闻煜脚步一顿,偏过头看他:“那……明天学校见。”
“嗯。”傅予寒点点头。
男生之间的告别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仪式,两人各自调头。走出三步,傅予寒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喊他:“煜哥!”
闻煜回过头。
“明天早点去学校吧?”傅予寒说,“这两天作业都没做!”
他的书包被闻煜害的根本就在学校没拿回来。
闻煜一愣:“几点?”
“中午吧,我回来了联系你?”
闻煜不做作业也不需要提前去学校,要提前到中午,按他的性格一定会提个条件。
“那——”
他刚说了一个字,傅予寒接上了话:“知道了,陪你吃饭。”
“……”闻煜侧过头笑了。
他笑了十几秒,才说:“好,我知道了。明天电话联系。”
傅予寒挥了下手,转身走了。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闻煜却迈不动了步子,他看着傅予寒的背影怔怔出了神,直到那人在马路尽头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踪迹,这才收回视线。
他垂头想了想,步行回家。
闻煜是个很习惯自己住的人,因为闻自明在他出生前就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极少回家;他妈不愿意做全职太太,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经常陪着他。
小时候闻煜一个人住在三层楼的别墅里都没觉得房子大,刚搬过来的时候还想过房子是不是有点小,没想到今天回到家,他竟然觉得这间屋子空荡荡的。
少了个人,好像有点冷。
但十月底,开地热似乎有点夸张。
他在玄关处换好拖鞋,静静站了一会儿,厨房的水池里还丢着他们晚饭时用过的碗筷等阿姨明天来洗,茶几上游戏机仍处于休眠状态,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傅予寒其实没走多久。
闻煜忽然低声笑了:“神经病……”
他摇摇头,像在自嘲,随后摸出钥匙,打开了那间紧锁的房门。
他像往常那样锁上房门,找来小台灯放在矮桌上点亮,然而就在他把傅予寒塞给他的那个坏掉的高达拿出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多余。
“我为什么非要躲在这里做这个,”闻煜想了想,“闻自明不在这里。”
把他关起来的,好像是他自己——
沉默三秒,闻煜把台灯关了。
他拿着那个高达还有他的小工具箱走到了客厅里,把茶几清理出一小块位置,开始干活。
断掉的塑料片无法恢复原状,曾经错过的童年弥补不回来。
但模型至少可以尽可能细致地粘上,即使裂纹可能会逼死强迫症;没能体验过的事物也能再体验一回,即使快乐不那么纯粹。
可记忆是新的。
-
他忙活了一晚上,大致给高达恢复了站立的样子,但仍有一堆小碎片要想办法贴上去。
天知道闻煜有多困,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他差点劈头盖脸骂过去。
直到他看清来电显示。
“野猫”。
“……”满肚子的脏话只能咽回去,闻煜把电话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傅予寒像是愣了一下:“你昨晚又怎么了?怎么声音这么哑。”
闻煜清了清嗓子才说:“没怎么,就是睡得晚了点……早了睡不着。”
“失眠啊?下次睡前喝点牛奶。”傅予寒说,“我在路上了,你要不要准备起床?”
“……”闻煜在瞌睡和爱情间挣扎了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好。你过来找我么?”
“嗯,”傅予寒说,“我给你带了吃的,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闻煜挂断电话,皱了下眉,痛苦地翻了个身,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漆黑一片的卧室里发了几秒钟的呆,终于感觉自己勉强醒了。
没贴完的高达在傅予寒到这里前得先藏起来。
还有……
他想了想,把手机通讯录打开,给那个存了好久的“野猫”换了个新名字。
——“准备捡”。
第59章
秋风吹过的时候裹挟着一股糖炒栗子的香气, “野猫”先生鼻尖嗅了两下,忽然想起刚才四哥跟他说的话。
“你家小七是真狠啊, 雍容要被当典型重罚了你知道么?”
傅予寒不知道, 最近闻煜没跟他提这件事,他还以为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毕竟最开始闻煜就和他说过, 雍容家里关系挺硬,估计很快就会被弄出去。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不公平的事,他到底没遭到实质性损失, 想让雍容付出什么代价似乎有点难。
他没想到闻煜还记着。
今天四哥跟他结了一笔工资, 傅予寒钱包鼓鼓,脚尖一转,便朝炒栗子店走过去。
糖炒栗子队伍还挺长, 傅予寒往那儿一站,听到前面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
“我今天终于碰到这家店开门了!平时等我下班过来栗子都卖完了呜呜。”
“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啊, 热的最好吃, 上次我从同事那儿讨了两颗尝味道,想到现在了……”
傅予寒抬了下眼,发现这条队伍不仅有年轻人, 甚至还有一看就住附近的老头老太来排,看着很受欢迎。
甚至还是家网红店——这是他从其他人的聊天内容里听出来的。
既然如此……他打算多买一点。
反正队伍都排了,就当犒劳一下闻煜为他做的。
给闻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傅予寒刚上公交车没多久, 怕栗子凉太快,他脱了外套把栗子包在里面,然后抱在怀里。
到闻煜家门前傅予寒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还好, 还是热的。
“来得这么快?”闻煜揉着眼睛开门,看清他的模样愣住了,“你抱着什么?”
“糖炒栗子,怕凉了。”傅予寒说,“你先让我进去。”
闻煜侧身给他让开道。
“你还没洗漱?”傅予寒边往里走边问。
“嗯,刚在收拾。”闻煜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补充,“长这么大连被子都没自己叠过,叠了三次才不散架了。”
傅予寒回头看了他一眼。
闻煜:“你敢笑?”
“不敢不敢,”傅予寒抿了下唇,“我能看看你的成果么。”
“随你,我去洗漱。”
他说着就想往洗手间走,被傅予寒叫住了:“等等,先来吃两颗栗子。”
“我还没刷牙。”
“就吃两颗,没关系吧?”傅予寒把那个捂了一路的纸包从怀里翻出来,“我听其他买的人说这个趁热更好吃,你先尝尝看。”
闻煜眸光一闪,朝窗外看了眼。
今天天空阴沉沉的,风有点大,气温比前两天低一些。
难怪他抱着包栗子像抱着金银财宝……
心里莫名被挠了一下,闻煜的目光放柔了:“那行吧。”
野生的甘栗个头小,圆溜溜的,开口大很容易剥开。闻煜走过去摸了一颗出来,双手朝两边一掰就塞进了嘴里:“好甜……”
“甜就好。”傅予寒正在套他脱了一路的外套。
“嗯,甜。”闻煜又剥了一颗,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傅予寒没多想,伸头吃了下去:“……确实挺甜。”
略带干燥的嘴唇无可避免地轻擦过闻煜指尖,他把手收回,背在身后摩挲了一下。
“那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再来吃。”闻煜轻咳一声。
“那我去参观下你的‘劳动成果’——”傅予寒说着便往房间里走。
闻煜没拦他。
反正他已经把高达藏好了。
闻煜头一回叠被子,叠出来的自然不太好看。傅予寒参观完毕,一个人在客厅里忍了半天笑,等闻煜从洗手间出来,拉着他回房教他窍门。
交完,闻煜换了衣服,两人抱着没吃完的栗子下楼吃午饭,然后去学校。
傅予寒的表情一向冷淡而平静,闻煜却莫名觉得他今天心情很好。
特别是等他俩回到教室,开始补作业后,闻煜甚至听见他轻轻哼了半句歌。
闻煜狐疑回头:“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四哥给你发奖金了?”
“发工资了。”傅予寒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
傅予寒放下笔,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先告诉我呢。”
“啊?”
“雍容的事啊,”傅予寒说,“我听四哥说你有……唔,找他麻烦。”
闻煜眨了下眼。
“哦,这个啊。其实我没坑他。”闻煜想了想,摸出手机开始搜索,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几条新闻,递给他看,“我一个学生能做什么?无非是和他朋友圈相近……雍容那个脾气,得罪过的人可不少。我放点消息出去,有的是人愿意送他进去。”
傅予寒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几条新闻大概是说近日警方工作发现有部分网民利用网络出售□□类药物,17市警方展开跨省协作侦查,打掉若干窝点抓获若干嫌疑人云云。
雍容给他下的药恰好属于这种。
“他正好撞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倒霉。”闻煜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所以我之前才建议你去你爸那里——如果他愿意赞助你画画的话。四哥也是个弯的,他那边有不少客户是他以前在酒吧认识的朋友,我怕万一再出现雍容这样的人……对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