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齐丽破天荒给阿泽放了个下午假。阿越把陆安泽约出去商场吃中饭。
十八岁的阿泽穿着做后厨时候买的牛仔裤,上身穿的咖啡色薄毛衣是他姐陆安放怀孕的时候给他织的。阿越远远过来看到他,嫌弃地说:“你穿的什么呀,土死了。”
陆安泽看看自己,觉得还可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阿越呢,穿着白色宽松棉布衬衫,浅蓝色水洗破洞牛仔裤,白色红边球鞋。虽然总是说自己矮,其实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个南方临海城市已经算高挑修长。他五官精致,化了点淡妆,竟好看得和阳光下的人流格格不入。相处一会儿,陆安泽发现,生活里的阿越并不像夜总会里的那么娘,只是在笑起来的时候透着一股子阴柔。
他两在商场里选了一家火锅店坐下来。阿泽觉得这世界真有趣,商场里面卖吃的,宾馆里面卖肉。
阿越让阿泽点菜“多点肉,哥有钱。”点锅底的时候,阿泽点了重辣,阿越改成鸳鸯锅底。阿泽说:“你不是爱吃辣么?”阿越白他一眼:“你给我少吃辣,你那胃不好,最好别吃辣的。”
阿泽笑了笑,小声问阿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还能为什么,你要是喜欢男的我肯定把你追到手,可惜你不喜欢,所以我只好把你当弟弟养着呗。哎。”阿越半真半假地逗着。
热腾腾香喷喷的火锅是一种特效药,能化解阴郁,让这两人吃得满头大汗心情舒朗起来。
吃过饭,阿越逛街给自己买了一套衣服,问阿泽有没有想买的,阿泽想了一下,说想买香水。阿越假装惊异地看着他:“小朋友开窍啦,知道喷香水啦。”带着阿泽到名牌香水店,让他仔细挑选,他告诫阿泽:“香水这个东西,一定要买好的,反正一瓶能用好久呢。而且一定要选自己中意的,就像爱人一样。”
陆安泽认真闻了一会,挑选了一款橘子花和薄荷混合的男士淡香水。
买完东西,两人回了阿泽的宿舍。公关部的宿舍比其他服务员宿舍好一些,两人一间屋子。阿泽的室友这两天去外地伴游去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房间里两张床,两个布衣柜,一个小桌子,桌子下面有一箱纯牛奶是阿越送给他的,桌子上面饭盒水杯之类细碎物件有序排列,倒也整洁。
阿越一进屋便扑倒在阿泽床上:“哎哟妈呀,逛街真累人,那些娘们哪有这么多劲,一逛逛一天,一逛逛一天,上辈子都是跑马拉松的吧”。
陆安泽闻闻自己身上一股火锅味,先把毛衣换下来,用小半盆肥皂水泡着,然后坐在床边剪指甲。阿越扭了扭,从肚子下面拽出来一本书:“我就说硌得我这么难受,人体穴位推拿,你没事儿在床上看这书?”
“公司让学习。”阿泽回他。
“你还真学啊。”阿越把书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居然每一页都画了重点,记了笔记。
“不然呢?”停了一会阿泽又说:“哥,你白天跟晚上不太一样啊,白天正常点。”
阿越说:“晚上那是做戏,好玩呗。。。其实,我越是那样别人越懒得欺负我,像你这样的,特别招虐待狂喜欢,人一看你,哇塞,就想折腾你。懂吗?。。。骚浪贱最好。你看那大门一关,我不是我,你不是你,玩呗,谁怕谁呀。我们都是快乐的小天使,哈哈哈。”
阿泽觉得,天快黑了,阿越已经开始转换人格了。
阿越又说:“你天天什么人都出台,上班那么勤挣这么多钱干什么?要注意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吧?”
“你还能选客人吗?”
“当然啊,看上眼的我才上,就当约炮了还有钱挣,多好啊。但我不过夜,过夜影响第二天上课。”
阿泽这才知道,阿越跟他不一样,阿越是酒水营销。他问阿越:“你在哪上学?”
“G市医科大学,你莫跟别人说哈。我学临床医学的目标是当个牛B哄哄的外科医生。在这干几个月之前的助学贷款还清了不说还存了好几万了,我后年打算出国读博,所以现在要多挣点。其实吧,干moneyboy 才是我的第一志愿,当医生排第二哈哈哈。”阿越笑了一会,看着阿泽说:“你呢,存了不少钱了吧?打算干多久 ? ”
阿泽说:“我是合同工,签了两年合同,还有10个月到期。”
“这个还有合同吗?他们压你多少工资?”
“工资倒是没压,每天结清。”
“那他们怎么制约你,你还不是想走就走。”
阿泽看看阿越没有说话,继续剪他的手指甲。阿越也没再问,拿手机出来翻找,联系客户晚上给他订台。
阿泽开始认真剪脚趾甲。两个停了一会,阿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阿泽,你最近要小心一个人。”
“小心谁?”
“就是那个鸭王,峰哥,他最近好像盯上你了。每次看你那眼神都是色眯眯的,在休息室老是往你身上靠。”
“靠就靠呗,还能怎样。”阿泽换了一只脚剪。
“他跟齐姐是姘头呀,谁不知道,齐姐对他比对自己家儿子还好呢。小心齐姐看见吃醋,整你啊。”
“还能怎么整我。”
阿越看着漫不经心的阿泽,说“你知道吗,你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什么气质?”阿泽看着阿越笑了笑。
“怎么说呢,就是前面一群人抓着砍刀冲过来,你都能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剪脚趾甲——的气质。”
第4章
冬天的G市仍然只用穿薄外套。
晚上八点,川城大酒店缪斯夜总会的休息室里,上百号男女公关正在忙着换衣服、化妆、做头发。她们的工作服、脸和头发都是由娱乐部请专业人员统一管理的。连眉毛都是专业人士给他们做的半永久。
不像走秀模特在后台换衣服时男女混在一起,身体一览无余。夜总会的更衣室男女分开,男的换男的,女的换女的,大家互相尊重。
阿越换好了衣服,正在弄头发,阿泽坐在旁边的红色软包长凳上,等着。
阿越问他:“你怎么还不换衣服,马上八点半了。”
阿泽说:“那人在里面,我等会。”
阿越知道那人指的是男公关姚峰,姚峰专门服务女客,是鸭中翘楚,天赋禀议。只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老喜欢骚扰阿泽。阿泽进更衣室,他看到了必然跟进去拿眼睛在他身上来回荡,有时候干脆过去搂着他肩膀跟他散扯,诸如:“阿泽,我看你得多吃点,吃壮点来我们组干,我带你,绝对比现在挣得多”;“阿泽,今天晚上下班哥哥带你去吃夜宵去”,花样多的很.......
所以阿泽看到姚峰就躲开,宁愿弄迟了被批评。
阿越翻了个白眼:“有病吧他,有本事冲我来!看老娘就地把他给收了 。”
姚峰从更衣室出来,四处晃了晃,跟各个组的组长(俗称妈妈桑)撩了一会,最后晃到阿泽旁边坐下来,弓着腰,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去摸阿泽牛仔裤上的破洞,把手指塞到破洞里去挠他的大腿。阿泽先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姚峰的手在他腿上抠,过一会,他扭头看着姚峰的脸,问:“好玩吗?”
姚峰长了一张硬汉派的脸,强壮的肌肉把白衬衣撑得鼓鼓的。
“还没玩过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陪我玩玩?”姚峰小声而下流地问。
“我付不起那钱。”阿泽把腿一让,姚峰的手落了空,他又去翻阿泽的衣服领子:“你这衣服洗得真干净啊,下次也帮我把衬衫搓搓。”
阿泽觉得,这个人嘴巴里散发出来一股腐败的味道,比七十岁的老头还让他反感。他站起来径直去更衣室换衣服。
今天MB统一穿修身黑西裤,白衬衫,领口敞着。女公关穿低胸空姐制服,男公关穿黑色西装套装,里面没穿衬衣。新规定,出台的公关脖子上戴个黑色皮质颈带,酒水营销不带。
八点半大家都换好衣服,整理好仪容仪表,各组组长开始点名数人头。每隔几天就有新人加入,也有旧人离开。点完名,开完会,一百多号人坐在休息室玩手机闲聊,等着包厢上客。
阿越用手指碰碰阿泽脖子上的颈带,羡慕地说,“什么破规定,搞得我现在都不能带了,我带这个可好看着呢,sexy。”
阿泽偏着头笑笑,低头去捏自己的手指玩。
这时一个哑哑的女声道:“哎,我发现哦,过来玩的女的,个个长得都不还不错。过来玩的男的,他妈一个个奇形怪状都那么丑,难得一个帅气点的还是同行,我日他娘的。”女公关B组的组长三姐嗓门特别大,聊天就像吵架,“所以我说,我们这些姐妹和他们MB是真吃亏。你们这些当鸭子的占了便宜赚得还多。凭什么呀!”她是在跟姚峰散扯。
旁边一个女孩忽然小声插了一句:“什么是MB啊?”
这女孩今天刚来,是个大一学生,北方人,脸上肉乎乎的,穿着旧人留下来的空姐制服腰上被勒出个游泳圈,可是长得很漂亮像个洋娃娃,不然也不会被收进来。她跟男朋友两个打游戏没钱买装备,她男朋友给她找的这份工作,做的是酒水营销。
“嘎嘎嘎嘎嘎,”三姐听到女孩的问题,好像被点了笑穴,大笑起来。姚峰朝那女孩弯下腰,指着阿泽的方向说:“你去问问那边的人,他们最清楚。”
“问什么呀,MB就是maiB的男的,知道了吧,”大学生斜对面的紫头发妖精对大学生挑了挑眉毛,她前男友就是做MB的,圣诞节第二天卷了她的钱跑了,她现在满肚子恼火。
大学生听了十分难为情,这小姐姐说话也太open了吧,但过了一会她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探着头小声问:“哎姐姐,男的没有那什么吧,怎么,mai啊。”她这红着脸一说完,旁边的一圈人都捂着嘴笑。三姐更是笑得伏在别人大腿上直不起腰来,“哎呀,妈呀,”抬起脸的时候眼泪都笑出来了,对着MB组那边喊:“小帅哥们,救救姐,你们快来把这姑娘带走吧。”MB组的要么假装没听见,要么朝这边翻白眼。
这时候包厢经理在传声器说:“包厢106上客人了,包厢106上客人了,佳丽组准备。”收了笑,放下手机,女公关们起身排好队,一组一组地往外去试台。最好看的很快被挑走,没选上的又返回来继续坐着等待。试了三四次还没有被选上的,都有点着急了,纷纷开始补妆。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MB组试台的时候,组长把阿泽留下来,没让他去。
九点半钟,娱乐部经理齐丽带着一群十分美艳的女孩到休息室来,清一色绣花高开叉低胸旗袍,细腰肥臀,又挑了5个MB让他们站成一排,上下看了看,左右看了看,把阿泽从队尾拉到中间放好。“走吧,999包厢,客人很尊贵,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脸。”
赖川和香港女投资人谈了七个月恋爱,送了一套洛杉矶的别墅和三千万美元,和平分手。赖川的经验,只要分手费给的充足,分手也可以不找理由。
元旦这天他约了西南地区的黑老大一休哥到G市吃饭。吃完饭去酒店三楼的缪斯夜总会唱歌。女助理苏梅有了上次的教训,早就打过齐丽招呼,这天不让阿泽接客,等着他们来。所以阿泽这天下午才有空和阿越去吃火锅逛街。
齐丽在过道里小声对阿泽说:“上次赖总过来点你你不在,这次估计还是点你。你就像上次一样给他挡酒就行了,他不喜欢喝多。”也是苏梅交代过的。
其他公关听说赖总来了,心里都开始活动起来,兴奋的情绪在队伍里蔓延。
阿泽斜靠着墙面站着,赖总?完全想不起来这人长什么样了。看来酒喝多了伤了脑子,他笑笑算是答应齐丽。
跟之前不同,这次包厢门口站了六七个穿黑色T恤的壮汉。见到这一排白晃晃的胸脯过来,上下扫视着哂笑。要不是老大在包厢里面,估计一个个早就上手去摸了。
服务员从里面把门拉开,齐丽带着一排门面担当走到灯光下站好。
对面,一休哥坐在中间,光头在暗处居然也泛着光,头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昭示着这可是一个被开过瓢的脑袋。看到这个脑袋,道上人就知道黑老大一休哥驾到,喘气都小着点声!他穿着印满LOGO的土黄色古驰上衣,阿玛尼七分裤,意思是老子可有钱呢!
赖总坐在旁边,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身着一套融合了中国风设计感的白色运动休闲服,没有标志,但匠心独运的剪裁与缝合,垂坠的加厚定型丝质面料,在跟所有人说——我贵的离谱请跟我保持距离。
沙发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白皮外国人,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沙发两边各立着一个黑衣人,这两人个子很矮,还没有齐丽高,但精壮精壮的,眼神凶残狠毒一看就是杀人的角色,对眼前的一排春色非常专业地熟视无睹。
光头一休哥朝公关们扫了一眼,扑哧一声笑,把身子往前一撅:“娘的,老子最烦娘炮,什么东西,那个,”他指着阿越,勾勾手:“过来过来过来,就坐这儿。”一休哥拍拍自己的大腿,叫阿越坐他腿上。阿越原本就被两个黑衣“杀手”搞得心里发毛了,这下胆战心惊的不知道去还是不去。
齐丽见状赶紧打圆场:“这位大哥,阿越是娘了点,不过他很会玩的,不要说坐您大腿上,坐哪儿都行。不过今天赖总在这儿,我们才刚开始,让他您旁边先坐坐,回头玩起来了再说,您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