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川说:“这个游乐园为你建的,我记得你有次跟我说想坐过山车,我给你建了个世界上最大的过山车。”
陆老板问他:“我进门要买票吗?”
“要买吧,不买票人不给你进。”
“嗯,赖总这销售做得可以。”
赖川看着陆老板笑道: “我俩走一走,散步过去你顺便也给我买张票,今晚有烟花。”说完拉着他室友的手往游乐园的方向走去。
陆安泽给他拉着手,慢慢走着,倒也不觉得别扭。
走了一时,赖川把陆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看看他手背,又翻过来看手掌,手掌上原本搬货捉刀形成的老茧这时因为长期赋闲开始褪皮柔化了。
“你以后搓衣服要戴个手套,这么好看的手都泡脱皮了,”赖川说。
陆安泽还以为这人要给他算命,没想到来这个,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一挣,把手从赖川手里抽出来插自己口袋里:“肉不肉麻”,他说。
赖川看着陆的侧脸,这怦然心动的感觉似乎在与日俱增,忍不住凑上去亲亲啄了一口。陆转过来看着他笑笑。
两人胳膊蹭着胳膊又走了半里地,赖川看到前面公交站旁边停了几辆单车,走过去东看看西看看研究一番,拿支付APP扫开其中一辆,掏出手帕把车扶手用力擦了擦,抬脸对他室友说:“我俩骑车过去。”
“我不会骑车。”陆老板两手插兜立在一边,他一山里孩子没学过这项体育技能。
赖川五岁就会骑自行车了,小时候在北京和加拿大生活没见过不会骑车的人,此刻对陆老板生出由衷的敬佩。调整好座椅把车推到路上对人说:“今天就让你学会,上车。”
陆老板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过去伸手扶住车把,叉腿坐到座垫上。赖川在后面扶着他说:“蹬脚踏,我扶着你。”
陆安泽一只脚踩着脚踏一条腿岔在地上,低头左右看看轮胎,问赖川:“怎么刹车?”
“这里,”赖川演示了一下手刹。
陆老板捏了两下手刹说:“好,你松手。”
赖川扶着他室友说:“刚学骑车容易摔,我给你扶着。”
“不用,你松手。”
赖川松了手,陆安泽两腿快速蹬起来,自行车喝醉酒似得往前飞冲,歪歪扭扭随时要倒地的样子,快撞地的瞬间才被不要命的骑手刹住。
赖川瞪着眼睛瞅着前面自学的人才,见车停了赶紧跑过去。人陆老板又开始第二轮自学,这样反复练了几次居然可以摇摇晃晃地骑起来了。
赖川跟在后面跑得一身热汗,哪有人一上来就骑这么快!
陆安泽骑了两分钟停住,从车上下来等着赖川跑到面前,问道:“你有毛病吧,这么冷的天要骑这个。”因为学车的时候一直龇着嘴在笑,牙齿都快冻掉了。
赖川插着腰吭着气说:“冷吗?我怎么觉得这么热。”心跳砰砰的。
“要不你骑一会凉快凉快?”陆安泽把车让给赖川,他手已经给风吹僵了冰块似得凉快。
赖川把车叉在一边,拉住陆老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捂了一会把人两只手拉到自己身后合上,让室友搂住他,他也搂住室友紧拥着亲吻起来。
陆安泽回应着他的亲吻,交流着绿茶的回甘。舌头的表面布满了味蕾并不十分光滑,却带着粗粝的温热。
* * *
这晚陆老板人生中第一次骑了自行车,看了烟花秀,坐了过山车......和赖川两个人玩到十一点多才回到家。
赖川给他洗澡的时候,想起这天早上心理治疗时和梅里说起的往事,动作变得十分轻柔。
两人在浴室里便缠绵了一通。
是夜两人卧在床上,陆安泽竟然先酣酣地睡着了。
赖川辗转想着这一日的经历......想到早上梅里问他的话,又想到“三哥”所说的话。隐约记起幼时母亲对他确是温柔宽和的,那一次暴怒只是偶然。
也许人便是如此,很容易抓取偶然发生的痛苦,不肯松手。日常的美好却因过于频繁而被视而不见,比方说家人的关爱,比方说一日三餐。
赖川这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坐在浴缸里洗澡——那是十分熟悉的场景了,母亲伏在浴缸边给了他一个小舀子,陪他玩水。
溅起的水花像游乐园的灯光一样璀璨欢乐。
玩了许久,母亲柔声说:“我们毛毛摔倒了没关系,是泥巴脏又不是毛毛脏。你看这小脚丫洗得多干净啊.......”
......
第53章
陆安泽第12次咨询
...........
梅里:最近生活有些什么样的改变吗?
陆(笑):......赖川不帮我洗澡了,元旦那天我们去了一趟游乐场,第二天他就停了……他们这样的人一般都是一阵一阵的,随心所欲惯了。
梅里:最近两周睡眠怎么样?
陆:做了□□次梦。还是会醒。
梅里:频率增加了。什么样的梦?
陆:一样的。
梅里:还是梦到门。没有人也没有别的意象?
陆:嗯。
梅里:仔细想一想最近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或者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陆:工作上事和人都有挺多。没有什么特别的。
梅里:......你夜里醒了以后想些什么?
陆:不怎么想,找事干。洗衣服看书拖地之类。
梅里:什么都不想?
陆安泽(笑):......夜里坐在窗边抽烟,有时会想,从窗子跳出去。不过只是想一想。
梅里:你住在几楼?
陆:12楼......
梅里:我们已经做了12次咨询,我发现你无论说什么都很平静,我很好奇,你一般怎么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
陆安泽:......练呼吸......
......
虽然把与赖川相识的整个经过以及自己相关的从业履历,已经想得很开地跟梅里介绍过。但是关于之前时常在酒店房间给人开“party”的精彩往事他还不太想跟人提起,所以元旦那天遇到party客户吴总的事,被陆安泽自然地对治疗师隐去了。
梅里知道这名来访者有许多隐晦的心事暂时不会向她敞开,她并不着急,她只是提供一种辅助,就像抽烟可以辅助来访者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一样,她所能做的也是辅助对方去调整自己的认知走向。
梅里:有很多原因阻止你跨出那一步,我想听听这些原因。
陆:.......我奶奶70了,她一早就没了丈夫和儿子,我要是死了,她的眼睛能哭瞎了。
梅里:你奶奶很在乎你,和你之间有很强的联接是不能割断的。还有你姐姐,你小外甥女。
陆:嗯。我姐身体不好。
梅里:还有赖川…
“......”
*
一月底陆安泽和赖川去日本拜访了一个很会煮米饭的老匠人,打算提高餐厅的米饭品质。之后在上海做了第13次心理治疗,回到C市紧接着就要过农历春节了。
看过自己录像之后,一直有些畏惧和家里人见面,所以平平一放寒假陆老板就让秘书安排三个女人去澳大利亚旅游半个月,顺便在那边过个洋春节,说是让老人孩子出去躲一躲雾霾和严寒,再给平平练练英语口语。
现在那丫头动不动在电话里跟他蹦英语句子,搞得他考虑自己要不要报个英语培训班,找回一点作为舅舅的面子。
可惜实在抽不出时间,他太忙,到二月初快餐店已经开到80家,以每个月15家的速度向外扩散,跟随而来的各种配送、服务等问题让他天天忙得连赖川的电话都顾不上回。搞得他经常夜里回家受人惩罚 。
这夜陆老板又被惩罚完,坐在床上看自己胸口落下的一大片红色的狼藉,跟趴在旁边软瘫的人说:“你下次能不能别乱啃,我这跟人去浴场吃饭一脱衣服,人以为我家里养了个禽兽。”
赖川:“就是想给你打点印记,省得别人惦记。”
“......”不想跟这人理论,去浴室冲个澡回来歇下。赖川慵懒地从后面抱住他,胸口贴着他的脊背,传递过来的心跳结实而稳健,两人的心跳逐步相融起来。
赖川说:“你把事情安排安排,过两天跟我一块回北京过年吧。”
陆安泽知道自己对赖川已经有了一种危险的依赖,尤其赖川现在每天早上变着花样给他做早饭,他的胃口也已经在赖川这找到了归属感。不过去他家过年?像个小媳妇那样?
“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家人都不想见。”
“我家也就老头在家,你跟他下下象棋就行。”
“我不会下象棋。”陆老板什么棋都不会下。
赖川越来越佩服他室友:“你说你会什么?”
陆安泽想了一圈,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他一个没爹又没妈的山里孩子,从小唯一学过的才艺就是种菜,帮他奶刨坑、下籽、浇水、捉虫算得上技艺高超,不过这项才艺在城市不太好给人展示。
他本来想说:我会吃饭。转念一想自己这胃隔三差五地闹罢工,人饭可能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他就是连吃饭睡觉这种人类基本生存能力都及不了格的一废物。他怎么这么优秀。
“不聊了,睡觉!”陆老板裹裹被子,蜷起身子给赖川下了个散会指示。
睡到下半夜,赖川被枕边人的梦惊扰醒,感觉到旁边蜷着的身体没有规律地抽动,伸手从后面去搂住他的腰想要安抚被噩梦打扰的爱人,凑近了听到陆安泽呼吸十分急促,过了几分钟闷闷地喊了一声便惊醒过来。
“又做梦了吗?”赖川轻声问,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肚子。
陆醒了以后照例先是一阵头痛,然后努力从一团迷雾中找回此刻的所在。那扇门还真是对他不离不弃。
不发一言,把赖川的手拨开,慢慢起身在床沿边坐了一会,套上睡袍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赖川在床上躺着,等自己再次入睡。可是这晚的月亮太过于明亮,给房间里注满了凉凉的白光搅扰了他,等了许久还是毫无睡意。于是他起身去到客厅想跟他室友说说话。
他见陆安泽伏在餐桌上写东西写得十分认真投入,就笑着轻声走过去看,却看见纸上台头两个字:遗嘱。
“你写这干什么?”赖川忽然出声,让陆安泽把一个“捺”写长了一截。仰起脸冲赖川笑笑,低着头继续写。
赖川把椅子拉出来坐在他对面,看看窗台上的烟灰缸里盛了小半盏烟头,又对着室友问了一遍:“你写这个干什么?”
陆安泽把一句话写完了搁下笔跟他说:“我这人开车快,最近还到处跑,以防万一。”他有一张十分爱笑的脸和一双十分淡漠的眼睛,喜怒哀乐从来让人难以捉摸。
赖川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稀疏平常的神情,想到之前自己差点把他扼死时,这张脸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才多大?没有人正常25岁写这个。”赖川说着伸手去扯过那张纸来看。
陆安泽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赖川,笑着问他:“看看有错别字吗?”
遗嘱写了7条,都是对财产的分配。陆又说:“没给你留什么,反正你也不缺。”
赖川看完把纸给撕成十几片,摞在桌子上说:“你太小了写这玩意儿不吉利。以后别写了。怎么想的?最近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
陆笑笑说:“是挺好,尤其早饭吃得好,你现在手艺不开个早餐店可惜了。”
赖川说:“你最近夜里醒得挺多的,要不要换一个咨询师试试?”
“不用,梅老师很好.......我真是怕出意外,想提前把财产安排安排。这叫什么?风险管理。你别在那胡思乱想。”
“你那点东西有什么好安排的,用不着!”赖川闷闷不乐,倒不是因为没给他留东西。
“是没什么。要是真有个什么酒楼给我姐,你帮我把连锁品牌卖了偿还完债务剩下的一半给我奶奶,一半给平平。我那些衣服什么的全都烧了。”
“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赖川听不了这个,插着两个胳膊恨恨地回他。
陆老板看着对面那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觉得好笑;“都说了以防万一。你闹什么情绪。”
“后天跟我一块去北京。”赖川下了指令。
“去不了。”陆老板笑着回绝他。
“好,那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俩一块过春节。”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完结了~
第54章
赖川的最后一次咨询
......
梅里:…和母亲的误解理清之后,症状已经缓解了 …
你在初来的时候经常说起自己很后悔,我想知道,当时的心结打开了吗?
赖川:......我之前看过他念书时写的作文,我爱人,在高一寒假写的一篇作文里,说他长大以后想做一个地质学家,带着小铲子小锤子去荒野挖一挖,除此之外就是呆在学校搞研究……他很向往那样的生活......我在想,如果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帮他重回学校去读书,现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梅里:是有些遗憾。不过在我看来,陆现在的工作同样能体现他的人生价值,他本人做得也很投入。
赖川:... ...(沉默)。
... ...很投入,但不适合。
... ...
赖川记得第一次陪陆安泽来上海,在书店里远远看到他穿着浅色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坐在小凳子上看书,对四周的一切浑然不觉,一幅自得其乐的书呆子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