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现代耽美]——BY:初禾

作者:初禾  录入:01-12

  女婴没有死,女婴就是迟小敏。
  “他真经得起折磨。”钱敏又说:“我怕他骗我,用我们道上的方式逼他交待女婴的去向,他还挺能扛揍,都快被打死了,还是一口咬定女婴死了。”
  “于是你终于相信,女婴死了。”
  “不是相信,是那时候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确实找不到女婴。”钱敏耸了下肩,“撬不开他的嘴巴,那就算了吧。他一个记者,稿子都没有写,我怕他做什么?”
  明恕问:“你们最后将他……”
  “烧了?还是分尸了?”钱敏摆手,“我忘了,这种血腥的事,我是懒得沾染的。保守起见,应该是送去火葬场烧了吧。后来我还盯过他供职的报社,《夏西时报》?”
  明恕说:“《夏西晚报》。”
  “对,《夏西晚报》。”钱敏露出残忍的微笑,“听说记者在采访之前,会跟报社的领导沟通。我观察了这家报社一段时间,本来想把关系者全都处理了,以绝后患。不过他们整个报社,好像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的领导向警方交待了不少线索,让警察忙得团团转,但这些线索不包括我们。他们都白忙了。”
  钱敏停下来,抿了抿嘴唇,又道:“所以我说林记者真是个狠角色,他想曝光我们,居然没有和他的领导通气。我不得不怀疑,他拿到证据之后说不定不会登报,而是直接去首都。这样的人,他不死,就是我死。”
  明恕问:“你没有想过动他的家人?”
  闻言,钱敏笑了起来,“想,怎么不想?但我打听过,他的家人朋友里,几乎没有谁不恨他。他不可能将暗访的事告诉他的家人。而且,警方那时一直盯着他们家,我倒是想把他的老婆孩子一并解决掉,但多做多错,他只是失踪,一桩失踪案而已,警方查不明白也就放下了。但如果他的老婆孩子被杀,事情闹得越大,对我越没有好处。你说对吧,警官?”
  明恕凝视着钱敏的眼睛,半分钟后突然说:“不对。”
  钱敏一怔。
  “17年前的失踪案,警方没有追查到底,是警方的失误。”明恕起身道:“这并不是你炫耀的资本。”
  钱敏诧异地张了张嘴,不久反应过来了,“我听说这个案子根本不是由夏西市警方牵头,而是被南方哪个市的警察发现了线索,与我们八竿子打不到边儿的线索,这他妈都能查到我们头上来,啧……警官,听你说话,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你就是那个什么市来的警察?”
  明恕拧眉,忽然想起了向韬。
  在ICU里待了三天后,向韬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虽然还打着石膏,浑身缠得像个木乃伊,但总归是在恢复了。年轻的身体经得起造,在医生护士的悉心照料下,向韬说不定能够赶上明年刑侦局的选拔。
  发现关键线索的是向韬,怀揣一腔孤勇的也是向韬。
  而这十多二十年里,奋不顾身的不止向韬。
  明恕离开审讯室,看到沈寻从走廊另一边走来。
  “要回去了?”沈寻问。
  明恕点头,“本来想留在这边一查到底,把那些烂掉的根全都挖出来。但这个案子牵涉到冬邺市的好几桩案子,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这边有你们就够了,我得回去处理自家地盘上的事。”
  沈寻说:“有需要帮忙的吗?”
  明恕摇头,“暂时没有。”
  ·
  函省,蓝水乡。
  这是个尚未被经济发展所惠及的地方,但正因为此,它古朴、原始,一切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貌。
  冬天没有农活可干,大多数乡民不是去邻居家打牌,就是在家里准备过年的菜。
  空气里有很浓重的烟熏味——此时正是熏香肠和腊肉的季节。
  女孩独自住在一栋两层小楼里,正在院子里灌香肠。
  她向来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做生意,但一个下午已经灌了满满三盆,远超过了她需要的量。
  灌好之后,她在肠衣上刷好油,挂在绳子上让风吹。
  忙到太阳落山,女孩才终于闲下来。
  乡里信号不好,家里几乎搜索不到信号。简简单单吃过晚饭之后,女孩拿着手机走到乡口的空坝上——她早就发现了,这里是全乡信号最好的地方。
  她喜欢看,也喜欢看新闻,家里有不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书,手机里也有几个软件。她习惯先看新闻,再看。
  但今天,当他看到自动推送的重磅新闻时,眼珠忽然不再转动。
  几十秒后,她捂住嘴,一行行眼泪决堤般地从眼眶中流出。
  偶尔有人经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显然是不明白她在哭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哭。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告诉她天黑了,快回家。
  她毫无反应。
  后来的某个瞬间,她剧烈颤抖,然后哆嗦着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通,一个男声传来,“什么事?”
  “哥哥,你看到新闻了吗?”女孩哽咽着道。
  一阵沉默后,男人道:“嗯。”
  “警察把他们都抓了!”女孩激动万分,“他们再也不能害人了!我们……”
  男人没有再回应,女孩听到的是通话被挂断的声响。
  ·
  冬邺市,刑侦局。
  “萧局。”林皎刚从首都回来,就被请到重案组,他的眼中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就像已经演练过多次,“有什么案子需要我帮忙吗?离开的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萧遇安招呼他坐下,“你去首都进修,也是为了回来更好地协助我们工作。”
  林皎客气地笑了笑。
  萧遇安说:“是这样。我们最近得到一个线索,这线索可能与你有关。”
  林皎挑了下眉,脖颈的线条极不明显地收缩。
  他穿的是高领毛衣,脖子被衣领挡住大半,但萧遇安还是注意到了。
  “和我有关?”林皎流露出的紧张也恰到好处,“萧局,我不明白。”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萧遇安说:“当初为什么选择来冬邺市局工作?”
  “盛教授是我的恩师,他希望我能够加入他的团队。”林皎从容道:“我自己也有一些情怀吧。当不成警察,成为警察的顾问,一起解决疑案悬案也不错。”
  萧遇安点点头,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你先看看这个。”
  林皎接过,翻开半透明的封页。
  办公室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听得见手指捏住页脚,并将它翻起来的声音。
  萧遇安看着林皎——这是个很体面的男人,在浏览资料上的文字时,神情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看得出心理十分强大,但某几个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压住唇角,眉心浮出稍纵即逝的折痕。
  他在忍耐,在挣扎,在竭尽所能控制自己。
  一刻钟后,当林皎的视线落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时,萧遇安问:“看完了?”
  林皎抬起头,平静地将资料放在桌上,“是的。”
  萧遇安直视着林皎的眼,林皎没有躲避的意思。
  几秒后,萧遇安说:“看来心理专家都擅长喜怒不形于色。”
  也许没有想到萧遇安会这样说,林皎诧异地张了张嘴。
  “我是指这里面的内容。”萧遇安用视线示意桌边的资料,“肆林镇,‘鬼牌’产业,女婴的遭遇,‘食人鲛’,‘云寇’,‘南郊’殡仪馆。林医生,它们时,你的眼中没有愤怒的情绪。”
  林皎一怔,“你说这个啊。”
  “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萧遇安问。
  林皎尴尬地笑了声,“抱歉,可能是因为刚回来,比较累,我还没有完全进入工作的状态中。‘鬼牌’产生于落后的村落,我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人血生意。不过萧局,刚才你说,这线索与我有关?”
  萧遇安说:“也可以换个说法——和你父亲,《夏西晚报》的资深调查记者林忠国有关。”
  林皎眼中的光倏地静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萧遇安道:“特别行动队和北方四座城市的警方展开联合行动,铲除‘鬼牌’陋习,这已经是新闻上通报过的事。”
  林皎点头,“还在首都时,我就看过这个新闻。”
  “还有一些细节,警方并没有向外界披露。”萧遇安说:“比如你的父亲林忠国17年前在夏西市失踪,正是因为调查‘鬼牌’产业。黑恶团伙‘云寇’已经承认,他们杀害了林忠国。”
  林皎唇角轻微抽动,第一次在与萧遇安的对视中别开视线,“是吗?我已有很多年没有回过夏西市了。原来已经查出来了吗?”
  他看上去不像在乎的样子,仿佛林忠国是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
  可他眼尾极其细微的颤动却出卖了他。
  他只是装得满不在乎。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在乎。
  “不打算说些什么?”萧遇安说:“林忠国是你的亲生父亲。”
  林皎喝了口茶,“是我的反应太平淡了,所以你觉得不正常吗?但是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呢?我已经忘了有父母在身边的感觉了——我父亲失踪时,我才13岁,而在他失踪之前,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很少,他总是很忙,有太多人太多事等待着他去关心,除了我。他就像古代的侠士,关心天下苍生,唯独忘了自己的家人。”
  说这话时,林皎的语气像极了抱怨,任谁来听,都会认为他是在抱怨他那对家庭疏于关心的父亲。
  可萧遇安看到,他眼底炙热,像是燃着一簇火。
  他分明是在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
  停顿片刻,林皎又道:“而我的母亲,在我父亲失踪后不久就抛下我离开。17年了,我的人生里没有他们,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现在我突然得知,我那失踪的父亲是因为工作而被杀害,我敬佩他,觉得他了不起,但也仅此而已了。”
  萧遇安看着这位优秀的心理专家,说:“你早就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林皎尽量控制着表情,“萧局,你这么说,就很奇怪了。我有什么值得你怀疑的地方吗?就这个案子来说,我的身份是受害人唯一的儿子。我实在想不出,你在怀疑我什么。”
  萧遇安将迟小敏的照片放在桌上,“杀害林忠国的人供认,林忠国当年在肆林镇救下了一名女婴。她就是你父亲当年救下来的女婴,对吗?”
  林皎额角的筋倏地鼓起,眼尾随之撑开。
  “她那伪造的身份证上显示,她名叫‘迟小敏’,这名字是你给她起的吧?”萧遇安说:“你和迟小敏一起,引导那些购买了‘鬼牌’的人主动选择死亡。然后又利用许吟,借由许吟的口说出迟小敏已死。你自以为在保护她,将她摒除在警方的视线之外,但你忽略了一件事——在任何一桩犯罪中,凶手做得越多,越容易留下线索。”
  林皎讶异地看着照片,额头渗出一片汗水。
  “乔雪华、历思嘉、吕潮,这三个人中,两人已经自杀,一人失踪——我猜,吕潮活着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乔雪华和历思嘉自杀之前,都出现了有悖常理的举动,而杨丽兰,那位侥幸活下来的‘鬼牌’购买者说,曾经多次看到女婴的鬼魂。”萧遇安顿了顿,“装鬼吓唬他们的是迟小敏,而在她身后指挥她的是你。”
  林皎摇头,“萧局,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一个被害人的家属?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失踪,也不认识迟小敏,许吟是我的患者,我怎么可能去利用她?”
  “说起许吟,我得感谢你。你只给许吟做了浅层次的干扰,因为你良知尚在,不希望这件事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萧遇安说:“如果你的心再狠一些,让她根深蒂固地相信你灌输给她的一切,我不会这么快注意到你。”
  林皎的眉梢随着神经的跳动而颤抖。
  “早在你还在首都时,我已经将许吟送到盛教授处。经过盛教授的辅导,许吟道出真相——她并不认识迟小敏,也没有神秘女人半夜站在她窗前,这一切,都是你一遍一遍灌输给她。”萧遇安说:“影响一个人的记忆,对优秀的心理专家来说,不算一件难事。”
  林皎的脸色一阵发白。
  安静持续了数分钟,萧遇安说:“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
  林皎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崩盘,“理解我?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是警察,你的身份你的地位意味着你永远不可能理解我们这些人的心情!”
  萧遇安并未被激怒,也没有解释,却道:“林忠国失踪那年,你才13岁,只是个孩子。但13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记者,知道他在外面得罪了很多人,知道他的失踪是人为造成。你周围的很多人辱骂你的父亲,这其中甚至包括你的亲人,但在你心中,他仍然是英雄。”
  林皎咬牙,眼眶发热,目光如炬地盯着萧遇安。
  “我说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是指你不愿意相信警察。”萧遇安说:“你认为当年夏西警方手中早就掌握了线索,却与恶人勾结,故意不为林忠国声张正义。”
  林皎终于忍不住,“难道不是?我父亲根本不是失踪,是因为调查‘鬼牌’产业而被害死!警察净去查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个个排除嫌疑。当年我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父亲失踪前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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