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可谓是:黄沙碛下八月时,霜风裂肤百草衰。尘沙晴天迷道路,河水悠悠向东去。
晏无双摸了摸元相的额头,这元相的体温之高与眼下的"时节"简直大有交相辉映之势。人的体温若是再这么升上去那可了得?晏无双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脸颊上不断滴下的汗珠,他不由得有种想要仰天悲泣的郁郁之感。
想他晏无双生来便享受着那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雍华生活,他曾几何时遇到过如斯多的不尽人意之事?他初行之时虽然也有风餐露宿之境遇,但是他的贴身保镖段添锦却万方千位地照顾到了他的周全。
有谁能料想得到他晏无双也会有今天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境呢?
在这近乎与世隔绝之地任何的常识全都显得苍白虚空,而任何的尘世浮华却又毫无用武之地。饶是拥有家财万贯,此时此地却无处可以花散掉一分一毫;饶是拥有着天人之貌,此处却无醉迷样貌之人的淄铢痕迹;饶是拥有着经天纬地的灿世才华,而此处却连一个欣赏者都难以寻到......
晏无双在这种与"绝境"无异的神霄禁地之中不由得兀自地黯然神伤了一番。他看了看身边这半死不活的呆和尚,忽然间一种亲密之感油然而生。若是他晏无双以后真的要落难于此地,与其孤零零的一人,倒不如有这么一个知冷着热的和尚陪伴。
想到此处,晏无双便立刻催发起了自己的内力,只要血命丹的功效尚存,那么和尚的命定然是可以保住的,只要这和尚在,自己就不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晏无双运功尚不到一时半刻便立时觉得身困体乏,若是究其缘由无非是因为元相此次的重创足以是九死一生之险,且这当口也没有了洛神的灵丹妙药相助,单凭那血命丹的功效,虽然保住和尚的性命已然是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和尚恢复如初却又非是易事。毕竟这晏无双的武功修为浅若池中之水,而这元相和尚的修为却似那浩瀚汪洋一般足纳百川,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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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红彤彤的骄阳烈日之下,触手可及之地全都是那倍感焦灼的温度,这般胜似火烧火燎的热力摧残不消几刻便已经把晏无双折磨得生不如死,他那原本欺凌霜雪的玉肌也已然被流火轻描淡写地涂抹上了烈艳的绯红之色;而他的咽喉则更是好似那干涸甚久的河道一般......
晏无双无助地望了望头上那好像要滴下残血的流霞,他的心头竟然史无前例地浮上了一丝恐惧之感,他晏无双难道就要在这种地方终此一生了么?难道上天就一丝一毫的生机也不愿留给他么?
晏无双在这种好似是人间炼狱一般的神霄禁地中,扪心自问:我往日作恶多端已然是逝者不可追,可是这个呆和尚却是一心向善,他积了多少的公德只怕是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就算是上天要绝我晏无双这等一心向恶之人可谓是替天行道;但是,若是连无辜的和尚也要圆寂在此,岂不是天道难允么?
可是,苍天似乎永远都在忙得日理万机一般,它哪里有时间来应对这世间的云云众生呢?
正当晏无双思索着往日自己决然不相信的那些"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之时,河水之中的巨大声响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
原本只是水汽蒸腾的河面之上,在这须臾之间竟然滚滚地泛起了巨大到骇人的水花,而那汩汩作响的彻天水声则更是好似滚雷穿耳一般让人心生惊惧。
晏无双定睛看了看那渐渐被黑影所依衬起来的黛影涟波心下好不惊奇,他暗自念叨到:"这次又是什么?这神霄禁地难道就没有一刻是太平的么?"
就在这河水好似沸水开锅一般的滚腾了半天之后,一个巨大的悍影从水中渐渐地显露出了头脚,这墨绿色的硬甲、这龙钟蹒跚的爬移......
晏无双在看过了晏秋霆所饲养的凤凰之后,他此刻不由得看着眼前的巨物惊呼到"玄武现世?"
待到这庞然大物从湖水中走将出来,一种奇异的味道立刻飘散到了四面八方,这种味道说来确有几分奇怪,既似是高汤肥沃又似是熏烤的焦香......
就在这庞然大物仰天哀嚎了一声之后,它竟然一头栽倒在了河边便一动不再动,随后竟然有一缕青烟直飞九霄而去。
在这巨兽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哀嚎中,一直昏厥的元相骤然便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他遥望了一下直飞九霄的那股青烟,便默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待到那青烟散尽,元相朝着那巨兽拜了又拜。晏无双转身看到这已然有了生气的元相,欣喜之情瞬间便浮上了心头,晏无双当在了元相的眼前问到:"禅师,你这是在拜什么呢?"
"阿弥陀佛!贫僧正在拜归位的北宫之神!"
听罢此言,晏无双微微挑了一下嘴角笑到:"这莫非真的是玄武不成?呵呵......晏某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晏无双言罢之后径直就朝着那巨兽的尘世之身走了过去,他走到了巨兽的旁边,竟然用鼻子贪婪地嗅起了巨兽的味道,这巨兽想必在沸水之中已然被煮过了多时,他的肉身现在无可厚非乃是大补的极至之品。晏无双眉开眼笑地看着这天降美味笑了笑便立时化指为刀从这巨兽的身上剜了一块鲜香的肉下来。
晏无双一边用他的珠唇贝齿轻撕着这人间难再碰到的美味,一边满脸愉悦地自言自语到:"我到是也尝尝这北宫之神是个什么味道,呵呵......"
晏无双只是自己在"消化"神身似乎还不能过瘾,他轻巧地抱起了元相,把他也弄到了巨兽的旁边,而后他竟然放出了许多的巨兽之琼血喂到了元相的口中,元相见到晏无双的这般举动,心中甚是不快,索性他便连忙躲闪了起来。
晏无双见到元相这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样子,他在心中暗自抱怨到:如斯大补的东西现在对于你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你那虚弱的身子若不是享用这般仙灵之物调养哪里还有痊愈的日子?
炎风骤起,那火辣辣的热浪一浪一浪地抚摸着晏无双和元相的身体,那种好似要把人从人间蒸发掉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晏无双:若是他们继续在这般的骄阳烈日下烤晒,只怕那巨兽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连这么巨大的神兽若是都耐不了此地的灼热,那他们此等的凡人又怎么可能有劫后余生的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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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双攻了元相一个不备之后硬是封了他的几大穴道,而后晏无双便把那些巨兽的琼血全都灌到了元相的口中。元相虽然在穴道被封的情况下只能任晏无双摆布,但是他那写满了责怪之意的眼神却始终都在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晏无双的那双油滑美目直勾勾地和元相对视了一个闪瞬之后,他便轻巧地欺到了元相的嘴边,而他那已然被炎灼得发干的舌头则是贪婪地舔吸起了元相嘴边所残留的那些巨兽琼血,晏无双在洇润了那干涸的咽嗓之后,便清了清嗓子说到:"你很气不过是不是?你既不想亵渎神物又不想破戒吃荤腥之物是不是?呵呵......如果你还能有本事自己冲破穴道你就试试呀!哼......如果你想摆脱我的胡作非为那你就快点老老实实地给我养伤,等你的功力恢复了,你不就不用尝这种受制于我的窘境了?呵呵......"
虽然晏无双现下这副傲然凌霜的恣霸模样有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美艳,但是在这鬼神灵异之地,除了元相和尚之外却又决然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欣赏得到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异色俏颜。
元相在被如斯霸道的晏无双灌下了一肚子的巨兽琼血之后,气色在须臾之间便已然恢复了往日之精彩,他眨了眨他那已然目光炯炯的双目"嗖"地望向了晏无双。
元相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凌厉眼神竟然让晏无双兀自不寒而栗了起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倒退了好几步,"禅师......你这是?"
晏无双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被元相身上骤然放出的一股强大热流推了开去。在这阵尘飞土扬之后,只见元相的周身之外竟然全都蒸腾着一层红艳艳的雾气。当元相兀自打起了诡异的套路之时,晏无双意外地发现元相竟然已经自行突破了他所封的穴道,而当元相运行着他那充溢弥漫到了周身之外的玄奇内力之时,四周的花草树木、湖泊、山石......全都匪夷所思地随着元相的动作运转了起来,花草树木更是诡异地忽枯忽荣、时花时凋;而方才那似乎要蒸腾了世间万物的炎灼天气也若水无常地时而变做习习北风割面,时而换做蒙蒙细雨侵衣......再看那元相一个疾跳竟然又翻飞到了树木山石之上,而伴随着他那套诡异拳术套路继续向更为出神入化的境界幻化,其周身风景则更是愈加玄奇地呈现出了山色不明常暗,催冰酿雪逞寒威之势;而在元相又飘走于清波水面之上时,这已然混乱错综的周遭风景却又一下子顺理成了云水萦回溪上路,日光偶露还微的平和景象。
在元相如斯地折腾过了一顿之后,他那充溢于全身的流艳火色内力终于渐渐地隐散而去。而他方才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却也一下子变得黯然了下来。
晏无双经此一役,可谓是惊得七魂六魄全都错了位。他站在原地足足发呆了半刻,才终于脚步蹒跚地蹭到了元相的身边,他用他那还微微在发抖的手在元相的眼前晃了晃。直到晏无双的手晃得有些发麻,元相才明眸微转地往了过去。
元相看了看眼前这个吓得有些玉颜惨白的晏无双,他骤然伸出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晏无双晃在他眼前的尖葱玉指,随后他那阴冷的声调直把晏无双惊得全身的寒毛都在发抖,"你好大的胆子呀!哼哼......"
晏无双在这须臾之间,暗自惊到:这是元相?这还是那个呆和尚么?
元相揽了揽晏无双的纤腰继续声色阴冷地说到:"老虎不发威,你是不是全当病猫了?哼哼......"
元相抬手挥了挥,一阵风便应挥而至,此一阵清风就似是一只无形的手一般轻轻柔柔地便掀起了晏无双那天衣的下摆。
晏无双颤音地问到:"你会呼风唤雨?"
元相停住了手中的风说到:"我原本是不会的,不过现在时来运转全都是拜你所赐!哈哈哈......"
晏无双眉头紧了紧问到:"拜我所赐?此话怎讲?"
元相用眼睛扫了扫四周,又看了看那玄武碎裂的龟壳,答到:"以京城第一风流才子的才智可看得出这是什么‘卦'象么?"
晏无双转头看了看那碎裂的龟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声音抖了抖说到:"这卦难道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元相向后揪了一下晏无双的头发,而后看着他那英俊到近乎是一种罪过的脸庞说到:"你可知道这卦是怎么讲的?呵呵......"
"五于三才为天位,又为天子位,贵而得中。故曰『飞龙在天』。大人于此,居极尊之位,履万物之上,向明而治。圣人作而万物睹,故亦曰『利见大人』。"
元相目蕴欣赏之色地看了看晏无双那一张一合的珠唇,"说得没错!呵呵......我总算是时来运转了!想来我自幼便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的卦,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那么你出家当和尚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潜龙勿用'不成?以待时机?现在的‘飞龙在天'难道是说你的时机到了?你的什么时机?你想做什么?"
"你猜呢?"
晏无双看了看元相这与当朝天子似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他半信半疑地问到:"你难道是想......谋......朝......篡......位......"
晏无双那越来越小的声音,足以证明他此刻的恐惧到底有几何。
元相高兴地把晏无双抱到了空中转了一圈说到:"你果然是人如其名,你果然是当世‘无双'的风流才子,呵呵......被你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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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双如斯被元相那浑厚苍劲的握力握于手中,他全身的骨骼全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疼痛兀自游走开来,他低头看了看元相那光彩华烁的双目,他不仅纳闷到:这元相不会是被那个什么北宫之神附体了吧?他的言行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正当晏无双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元相的双目徒然与他的目光接到了一处,元相笑了笑问到:"我的晏美人你在想什么呢?嗯?哼哼......"
晏无双在纳闷之余又听得这往日里满嘴佛号的和尚竟然说出了这般的调戏之言,他此刻的疑惑可谓是比方才有增无减。他皱了一下俏眉问到:"禅师......你当真是元相禅师?这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能如此轻浮地戏称晏某为‘你的晏......美人......呢?'"
元相腾出了一只手,轻轻地弹了一下晏无双的脑门说到:"你可当真是好生地没有记性呀!你不是已然和我拜过了天地喜结了连理么?你不会如那寸目鼠辈般落爪便忘吧?这一条我没有在打诳语吧?呵呵......所以说你是我的......至于说晏公子是晏美人,我相信全天下也没有人会反对吧?"
原本一直闷气于元相无视自己美貌的晏无双在这须臾之间听到这般言语,可谓是被噎得哑口无言,这元相确是元相,可是这性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日前那些愚呆之相全然都是做戏?
晏无双噘了噘俏嘴说到:"你以前一直在戏弄于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