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曾经的原主那么喜欢沈碧霄, 怎么眨眼之间就喜欢上另一个人了呢?
这些纠结犹豫就连盛予航也无法深切理解。
但萧家的父母是曾经见过儿子那副决绝的模样的。
于那个交往的对象而言,或许是他太随便,或是将之当做了替身, 又或者仅仅只是治疗情伤的工具。
于家人而言,他们害怕他重蹈覆辙,却也不希望他永远沉溺在过去的伤痛里。
所以他们对盛予航的感情也是无比复杂的。
该怎样给出合理的解释呢——
真正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他不是原主,他从未喜欢过沈碧霄。
从前世到今生,他真正喜欢过的人也就只有盛予航一个人。
而他与盛予航也没有任何利益纠葛,更没有什么被坑害的价值和可能性。
如果非要说的话,盛予航唯一向他所求的,不过就是“感情”二字。
只是这样的内情,又叫他如何说给原主的父母听呢?
萧楚奕很想叹气,然后当一只可以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可惜现实并不允许他那么做。
他终归还是不愿意将这段感情埋藏在地下,终日见不到光。
“楚奕。”萧妈妈将视线转向他,只问了他一句话,“你开心吗?”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她想问的话其实很多,比如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在一起之后有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
但最终,她真正问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
她想起曾经小儿子跟另一个骗了他的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事实上那时候有没有在一起还不好说。
那时候的小儿子总是神情恍惚,就像是无数个情窦初开的青少年一样,只是那些青涩欢喜背后,他也有更多的忐忑不安。
他喜欢沈碧霄不假,但喜欢沈碧霄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很开心,反而无端背上了许多的矛盾与重负。
做母亲的心思要细腻一些,洞察出了那些表象之下的闷闷不乐,以及沉重到几乎要让窒息的纠结犹豫。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太冲动,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做父母的未去体谅儿子的百般纠结,做儿子的也不愿对父母低头妥协。
几年的时间让他们撞了南墙,也慢慢冷静下来。
过多的争吵毫无意义,说到底,那些矛盾都是源于爱。
所以他们放弃了质问的姿态。
萧楚奕已经不是那个被他们强行按在羽翼下接受保护的孩子了。
他们或许应该对他多一些信心。
萧妈妈这么想着,所以更多的话,她便不再问了。
萧楚奕沉默了片刻,他的手还被盛予航握着,掌心的热度让他的心稍稍安定。
身旁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专注,也带着坦荡。
“嗯。”萧楚奕应了声,郑重地点头,说道,“我想跟他在一起。”
*
盛予航的父母来A市的时候,两边的家长都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惊诧的心情。
两个小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低声说着小话,家长们的会面却不瘟不火。
萧家这边是还没收拾好心情,盛家那边就是单纯的诧异了。
就像盛妈妈私下里说过的,她很怀疑自家小儿子是个性冷淡注孤生,她不往明了说,但看着小儿子年岁一点点往上长,心里还是有点急的。
不过盛予航从小就是有主见的人,因此不管父母怎么急,他都不紧不慢地走在自己的节奏上。
久而久之,就连盛妈妈也对小儿子找对象的事不抱希望了。
随缘吧。盛家人都这么想着。
谁知道还没等她彻底心灰意冷,就突然听到了这么个意外的消息。
这就无异于好好地走在路边的时候,旁边墙头上突然扔下来一串炮仗,炸得人措手不及。
但找到对象总归是一件好事。
盛家比萧家要开放许多,因此唯一诧异的事就只有盛予航突然找了对象。
至于那个对象是男是女,又是什么性格,他们都表示充分相信儿子的眼光。
因此在萧家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盛妈妈对萧楚奕倒是十分热情。
吃饭的时候,趁着其他人点菜出去的间隙,盛妈妈将萧楚奕拖到一边,小声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我们家小航啊,你别看他一张脸挺能看,但其实私底下毛病一大堆,生活不能自理又龟毛,你要是不高兴就跟他直说,处对象么,说不准就是奔着一辈子过日子去了,还希望你多多包涵,什么时候有空让小航带你去叔叔阿姨那儿玩……”
萧楚奕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盛予航站在门边,看着对方脸上的笑,他又看了看盛妈妈,到底也没好意思提醒她说的坏话都被正主给听去了。
盛妈妈几句话就缓解了萧楚奕见到对方家长的紧张。
萧楚奕放松下来,也跟盛妈妈聊了几句。
盛妈妈的性格跟盛予航不太像,比较活泼。
或者说盛予航的性格跟家里其他人都不太像。
要不是那一张脸跟盛家其他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约家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抱来的了。
不过真正见了盛家的父母,他倒是有点明白盛予航那种温柔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
虽然外在的活泼程度不一样,但内在体贴却如出一辙。
预想中的惊天动地也没有出现,震惊之后好像就轻飘飘地尘埃落定了。
第二次送盛予航离开的时候,萧楚奕还有些恍惚。
“你妈妈还真好说话。”萧楚奕发表了一下感想,“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会吵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盛予航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电视剧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萧楚奕沉思了片刻,“而且我把你拐走了,你爸妈都不担心我是骗你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大概会放鞭炮庆祝吧。”以此纪念他人生中第一次被骗之类的。
“……”萧楚奕盯着盛予航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没在开玩笑之后,眉角都不由抽动了两下,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家……还真是挺……特别的。”
“我已经习惯了。”盛予航也弯起嘴角笑,“不过不会的。”
“什么不会?”
“他们不会不喜欢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盛予航看着萧楚奕,笑意温柔,“非常非常喜欢你,所以,他们也会很喜欢你的。”
萧楚奕微怔。
盛予航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尾,接着说道:“别担心,你爸妈也很爱你。你只要继续喜欢我就好了。”
萧楚奕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嗯。好。”
*
来A市的只有盛爸爸和盛妈妈,B市也还有其他亲戚需要拜访。
因此与萧家见过面打过招呼之后,他们便赶了回去。
过年期间无论哪里的生意都很惨淡,盛予航处理完公司的事物之后便无所事事地躺在家里看书。
陪着他的只有因为感冒而被留在家里的小侄子。
盛绛河前几天去舅舅家跟表兄弟几个疯玩了通宵,结果就是隔天光荣中枪躺倒,发起了高烧。
他爸妈对此是又生气又心疼,之后再去一些远房亲戚家走动的时候,便将他留在家里……写作业。
作为一个初中生,盛绛河是有很多寒假作业要完成的。
尤其是摊上一个黑心班主任,又因为假期之前的事,把他的数学作业又翻了一倍。
简直是人间惨剧。
盛绛河一边抽着鼻子做作业,一边不断地念叨着萧老师的名字:“这都快开学了,萧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们不是还有半个多月的假期吗。”盛予航对小侄子没有丝毫同情心,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接着往下看,一边说道,“而且就算他回来了,也不可能把你的作业给免掉的——撒娇也不行,几千字检讨倒是可以再来一份。”
被戳穿了小心思的盛绛河又抽了一张纸巾,用力哼了一声。
“你别污蔑我,我像是那么龌龊的人吗!”盛绛河撇了撇嘴,努力掩饰,“我这不是为小叔你着想嘛,你不是跟萧老师在一起了吗,不应该直接把他带回来过年吗,难得放假这么长时间还没电灯泡,你们真是太不懂抓住时机了。”
小孩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谈起毫无经验的恋爱问题头头是道,听得盛予航有些好笑。
“他难得回家,总该多陪陪家人的,我要是把你天天带出去玩不着家,你爸妈也会跟我急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小侄子的无心之语却还是在他心底起了一些波澜。
这假期也确实有些太久了。
盛予航不动声色地又翻过一页书,只是书上张牙舞爪的文字却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他的思绪往远处飘了飘——近期已经是他最后比较闲暇的时光了,他的假期要比萧楚奕短得多,今年这么闲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特例了。
或许晚上可以再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萧楚奕说最近A市有些事要处理,所以可能要迟一点回去。
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愧疚,盛予航自然是体贴地说不着急,让他处理好了再回来也不要紧。
只是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还是别有什么征兆,当晚盛予航就做了梦。
一个相当糟糕的噩梦。
梦境里的背景一片黑暗,当中有冲天的火光亮起,照亮了夜幕。
火光起源自荒郊野岭的悬崖路侧,狂风呼啸着,却吹不灭火势,反叫那些红艳艳的像血一样的光冲上了云霄。
荒芜残缺的道路上陈列着车辆的残骸,冰冷暗沉的粘稠液体淌了一地,一路蔓延到道路边缘,在寒风裹挟之下落入漆黑的深渊。
盛予航在夜半的时候惊醒,坐在床边发了许久的呆,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声冷汗。
那个梦境里,他看到了萧楚奕的脸,却已经没了温度。
他也知道那仅仅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但他伸手按上自己的心口的时候,仍然感觉到手下那一小块地方跳得厉害。
生平头一次,他只因为一个梦境就生出了无限的慌乱。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噩梦,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安。
他甚至不敢再闭上眼,生怕那样惨烈的景象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安在心头累积起来,逐渐变成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盛予航顾不上是在半夜,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点开通讯录的时候,他的指尖还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在电话拨出去的时候,他按了按眉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几乎已经响到尽头,仍然没有人接起,平时都只是正常的小事,放在此刻却只让盛予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眉头越皱越紧,手上无措地抓了抓被角,随即又掀开了被子,顺手抓过桌上的钥匙便要出门。
就在他的手碰上房门把手的时候,差点就要进入忙音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萧楚奕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带着些困惑,却没有倦意,“你还没睡吗?”
对面的声音清朗,含着些熟稔的笑意,就像他们平时说话那样。
盛予航的心一点点落回了原处,低声应道:“嗯。”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他心下慌乱初歇,才觉得寒凉刺骨,夜半惊醒的困倦疲惫也跟着一股脑的涌上来。
他反身靠在门上,抓着手机也不愿回到床上去,只是听着对面的声音便觉得凉透的心才回温了一些。
对面的萧楚奕显然不能从那简单的一个字就领会到他这转瞬间的复杂心路历程。
听着另一头有些低沉的声音,萧楚奕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考虑到此刻的时间点,好像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解释了。
不过只有小孩子才会在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哭着找妈妈——通常来说,这是一件值得被取笑的事。
盛予航倒是不介意被萧楚奕取笑,更何况这也是事实,便低声应了:“嗯。”
因为疲惫而略微拉长的尾音听起来有种异常的乖巧感。
另一边的萧楚奕噎了一下,面对这耿直过头的答案,一时说不出话来。
盛予航似乎是清醒了一些,接着又说道:“我想你了。”
一句话又把萧楚奕的话堵了回去,
半晌,他才低叹了口气,安慰道:“乖。传说梦境都是相反的,不管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一定都是好事的征兆。”
盛予航没说这种说法没什么靠谱的根据,对此刻的他来说,能听到萧楚奕的声音便能安心了。
所以哪怕他说猪会飞,他也会面不改色地点头说对。
“嗯。”盛予航温声应道,“好事是可以很快见到你吗?”
他想起白天时的打算,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要隔天就去A市找萧楚奕了。
虽说听到声音也能让他安心一些,但还是更想要见到活生生的人。
“可以啊。”萧楚奕答道。
“那我明天——”
盛予航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对面打断了。
“不用等明天了。”萧楚奕声音远了一些,似乎是拿开了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不过他真正要说的话也不是这一句。
“既然你还没睡——”萧楚奕顿了顿,“那你能不能下来接我一下,我在你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