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码头失火,而他意外得知了顾灼灼的背景及时收了手,恐怕自己已经死了八百遍了。
之后林建又做了无数个任务,但顾灼灼这个失败案例仍让他耿耿于怀。
现在他看着林西,一样的青春年少,心中愈发扭曲。
他决定把这条线放的更长一点。
可意外接踵而至,先是在电视上看到了顾灼灼,后他将林西送进钟声,再然后一宗交易被发现,组织花了许多资源帮他善后。
这引起了K先生在内的好几人不满意。
林建的报告也被忽视过去,几乎没人相信这个突然进入娱乐圈的“顾家少爷”,会长久呆在圈里,对他们的工作产生什么影响。
只有林建心焦不已。
他从林西口中听到种种关于“顾前辈”的事情,越听越心惊,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林西和那个人关系越好,越容易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做下了决定,先折断林西一只翅膀。
只要手中有了把柄,林西就必须听自己的,这样,他就在顾少爷身边埋下了一颗棋子。
万万没想到,只是过于自信的一时疏忽,竟然让这个小东西钻了空子!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林西竟然真的招来了顾少爷!
K先生法令纹更加深刻,眼皮耷拉着:“无权无势一个底层小喽啰,报个警能弄来这么大阵仗……二十辆警车,市局配|枪出动……”
“……怪我吗?”林建在窗前绕来绕去,呼吸粗重:“我怎么能想到?你又想到了吗!?”
两人在黑暗的室内对视,K先生沉默片刻:“那可是顾家少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儿,半夜跑到这里来?”
林建气结,本来憨厚的面容变得狰狞。
过了一会儿他疲惫道:“可他已经来了。我早说过,顾少性格单纯好骗,肯为了一个公司后辈跑前跑后也不奇怪。林西在我面前说过无数次顾前辈对他们多好,是你们觉得不必理会,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K先生喝了口茶说:“不要闹情绪,J,这些回头再说。现在,你应付他。”
林建闭了闭眼,心里不满,却没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K先生换了身清洁工的衣服,粘上假胡子,推门出去,自己则望着门外的警笛。
没关系,林建心想,自己还有一份杀手锏——十年前的交情。
他有七分把握,顾灼灼还认得他。
毕竟十年前他们同吃同住,他差点就把小少爷骗到手了。如果不是突然得知了顾少的身份,林建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走这只漂亮的蝴蝶。
那时的顾少青涩可爱,每日围着他飞,他说什么都信,那种崇拜的眼神不是假的。
林建回忆从前,慢慢走回到之前的B076包厢,一屁股坐下,给自己灌了几杯酒。
顾少信赖自己,久别重逢一定非常高兴。这时他表演一下,回忆过去,顾少必然会倾向于相信他。这时适当卖惨,顾少甚至会产生愧疚。
如此,倒是因祸得福了。
林西毕竟只是个新人演员,顾少想必才是钟声这个公司的幕后主人。和权利中心搞好关系,今后自己在组织里地位必然会提升。
至于林西,一旦将人安抚好,林西会知道他报警是多么小题大做,愧疚感也会更加强烈。
这样一来,只要他在话语中多添加一些引导,就能造成“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林西想太多”的状况。
林建理顺思路,安心不少,这时门口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人来了。
他定了定神,站起来,做出慌乱的表情。静了三秒,门被轰然踢开!
“不许动!”警察呵道:“靠墙站!还有一个人呢?——再搜!”
林建咬牙照做,视线假装不经意在人群梭巡。顾灼灼竟然不在?林西也不在!
他一言不发,等待警察把包厢里外搜了一遍,心中不断盘算着该怎么说才能见到顾少……
这时,门外又来了一批人。
他抬头,与来人对上视线,那一瞬,林建竟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小顾!”他将莫名的寒意甩到脑后惊喜道:“小顾是你吗?我是林……林大哥啊!”
顾灼灼沉默三秒,忽然笑道:“林浩?”
林建表情一僵,怎么忘了,他对林西报的是这段时间的假名。
“拐卖人口犯法,传播yhsq犯法,非法囚禁更犯法,有什么话跟警察说去吧,看我干什么?”顾灼灼声音冷淡。
林建心中不由打鼓,心想哪儿出了问题,顾灼灼难道真的不记得他了?
但无论如何,认罪是不能的,于是他暂时收起相认的念头,委屈道:“我没有!我只是介绍小西来见K老板,赚点钱。小西缺钱,他是自己同意来的,我没想到K老板是这样的人……”
“你之前不认识K先生?”顾灼灼面无表情。
“当然。”
“那你是怎么当上J先生的?”顾灼灼慢慢吐出一个名字:“……林建?”
气氛骤然沉默,压力陡增。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灼灼看着对方故作茫然的表情,心里一阵错位感和恶心感一起涌上来。
他后退一步,深呼吸,让警察压着人下楼。
“小顾,你不记得我了吗?”林建急了,在他身后喊道:“我后来的确改了个名字,但我不知道什么J啊,我是你林大哥啊!你后来没来找过我,是不是以为我死在那场火灾里了?我后来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来,小顾、小顾!”
顾灼灼心如鼓擂,强忍着绷住表情,脑中却在不断思考。
火灾?什么火灾?林建在哪儿遇到的火灾?
这件事他得回去再差,顾灼灼加快步伐,快步进入一楼大厅,几人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不约而同向他看去。
“小西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那个K先生之前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小西,你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林建被警察压着,仍然不死心地想扮演一个无辜人员。
顾灼灼脸色不好,要不是经历了上辈子的事,他就是那个被人玩弄在掌心的蠢货。林建现在做出这个姿态,摆明十年前没在自己面前暴露,所以肆无忌惮的跟自己示好。
“他是谁?”温岳站起来,面色不豫。
林西也跟着站起来,露出难堪的表情:“他就是……林大哥……”
“小西!”林建急切地想过来,挣扎道:“小西你担心死我了,我刚刚找了你好久,你究竟去哪儿了?这些警察误会我了,小西你是知道的吧?”
林西懵了,完全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习惯性的自我怀疑起来:“我……我…………”
林建又朝顾灼灼大喊:“小顾!我们以前在幻世影视城一起做群演,我们同吃同睡过,你还给大哥买过礼物,你忘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被炸懵了。
原本以为简单的案情顿时扑朔迷离——嫌疑人怎么会和看似不相干的报案人之一有关系!?
温岳陡然站起来,气势凛然,正要说话,却被顾灼灼打断了。
“我的确认识你。”顾灼灼压抑转身:“所以我那天看足球酒吧的监控,总觉得你很眼熟。那份监控像素太低,光线太暗,我没认出来,但现在看到你我就想起来了。”
警察已经从温岳那里知道了案情的基本信息,此刻看着林建眼神更加凌厉。
“和蓝粒助理做交易的J先生,你和K先生怎么会不认识?”顾灼灼说。
林建脑中轰然作响,来不及反应的脸上出现空白。
果然有问题。
众人一时厌恶至极,联想起他说的话,对林西做的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K先生人呢?”去搜索的警察无功而返,压着林建问。
“我不知道,真的!等等、等!”他还想解释,却被警察推着往车里去了。
他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之后会有严苛的审讯等着他,十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而后声音越来越小,消失在门外,警察们押着人出去,林西也跟着去了警局。
又过了半小时,白胖经理也被押着出来。这间会所的监控竟然全部失效,还设有信号屏蔽仪器,而包厢中的客人们大多十分镇定,有显赫的身份,同时也与K先生的特征相距甚远。
警方表示会持续搜索,但顾灼灼知道,这个K先生暂时是抓不到了。
他感觉十分疲惫,思路也很乱,靠在沙发上想事情。大厅里渐渐静下,回过神来已经不剩几个人,温岳坐在他身侧,看着手机。
“他们走了?”顾灼灼嗓音微哑,咳了咳,坐起来端起水喝了一口。
“嗯,”温岳收起手机:“好点了?我们回去。”
顾灼灼一直在等着他发问,比如你怎么认识他的,为什么上次看监控不说,等等漏洞百出的事实。他刚刚情绪没掩饰好,简直明晃晃的告诉别人我态度有问题。
外人不了解也就算了,温岳是什么人,肯定心里一肚子疑问。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厅中静悄悄,完全没有人进出。这间会所里现在仍装着上百位客人,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人出来看一眼。
这种氛围使人压抑,顾灼灼后背出汗,觉得空气都粘腻得让他无法忍受。
“我们回去。”温岳注意到他情绪不好,又重复一遍,将他拉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
***
顾灼灼在车上就睡着了,温岳考虑过后,直接把人送回了剧组,这样顾灼灼明天还能多睡一会儿,不必起早赶过来。
车行至幻世影视城,已经是凌晨三点。
温岳揽起顾灼灼腋下,将他抱出车门,一片雪花静静飘落。
下雪了。
古城街道由石板铺成,旁边灯笼造型的路灯让路面反着光,光晕周围,雪片渐渐密集飞舞。
司机适时给他们撑伞,但顾灼灼已经醒了。他站稳后搓了搓脸,温岳则接过司机的伞。
“回剧组了?”顾灼灼还有点没醒,迷茫地又接道:“还下雪了?”
温岳给他理了理头发,嗯了一声,带着人往车开不进的宾馆走。
顾灼灼落后半步,伞下自成天地。他愣愣看着温岳的后颈,浑浑噩噩地走着。
道路昏暗,看不见尽头,他忽然慌了,一把抓住温岳的手。温岳没有回头,也没有挣开,只是捏了捏。
这个回应像一个小小的扳机,扣下,砰一声,炸在他脑海里。如同世纪更迭的烟火,绚烂得让人缺氧。
在这一刻,顾灼灼忽然感到了巨大的安心和幸福,所有噩梦都像潮水般褪去,他得到了回应,他不是一个人在漆黑的路上行走。
他觉得他还会喜欢温岳很久,不仅仅是自己的幻想,而是这个真实存在的温岳。他会一直一直喜欢。
“怎么了?”温岳转身,看到顾灼灼呼吸急促,伸手贴他的额头。
“我之前,做了个梦。”顾灼灼笑着说:“梦见你死了……你别打我。”
温岳眼神一动,没跟他计较这种不知道是冒犯还是诅咒的话,耐心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像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顾灼灼低头说:“你也听到了,我十年前就认识那个林建。就是我离家出走的时候。”
“我比林西还蠢。林西好歹还能从他手里薅个五万块,我,喝了他几杯奶茶就跟他跑了。”
顾灼灼看见温岳的喉结上下滑动。
“幸好后来你把我抓回去了。要不是你,我肯定已经被卖掉了。在梦里他就是个坏人,我那时候就被他骗得很惨。”
顾灼灼顿住,拉了拉他的手,眼中有着恳求:“以前是我不好,不懂事,任性。但我现在不会了,好吗?”
“那个噩梦我做了好几遍,你死了以后叔叔阿姨也很伤心,你堂弟又没本事。我每天都在忙,管顾氏还要管江天,想和人说话都找不到,去海庭也是空荡荡的。我想给你过生日,买个蛋糕也没人吃,简直想死……”
“别说了。”温岳眼神不善地看他。
“哦。”顾灼灼闭了嘴。
又走了一小段,已经能看到宾馆门口的灯,顾灼灼又忍不住说:“是真的,我被吓醒好几次,所以你别死,不然我真的……我真的…………”
顾灼灼终于控制不住,咬住下唇说不出话来。
他憋在心里太久了,无数次想述说委屈,都无人应答。但现在他觉得可以了,曾经压住他的沉重愧疚感终于松动出一条裂缝,让他敢喘口气,允许自己抱怨一下。
就一下,他现在太想要一个安慰了,他保证到明天就不说了,就这么一会儿。
“顾灼灼。”温岳把他扯到灯下,一手按住他泛红的眼角,没什么表情,语气却透着无奈:“这只是你做的梦。我不会死,也能吃蛋糕,公司更不需要你打理。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约教练锻炼,可以吗?”
“!”顾灼灼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不会再明日复明日……”
“不会。”温岳闭了闭眼,拍拍他的肩:“快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工作。”
“对对对……”顾灼灼语无伦次,又要拉他进来:“你现在回去也太晚了,要不在我这儿睡,明天再回去?”
“明天要去宁城出差。”温岳说。
顾灼灼肉眼可见地失望,如果有耳朵,似乎都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