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过我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会哄我。”
陆清竹没说话,只是低头揪着他的衣角,脸颊的雾红一路蔓延到了雪白的脖颈。
林锦阳心满意足地抱着他,低头嗅着他发间幽微的栀子香气。
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有一点光骤然闪过。
林锦阳本来还想抱着,可电影很快就要开场了,他虽然不想放开但还是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陆清竹抱着爆米花晕晕乎乎地跟在他身后,进到放映厅落座的时候脸颊上的红晕还没褪去。
林锦阳其实不爱看电影,但手机上说电影院是约会的最佳地点,于是他特地订了两张电影票,挑的还是他最不喜欢的文艺爱情片。
这真的有用吗……
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看着荧幕上晃动的光影,林锦阳看了没几分钟就开始走神。
大多文艺爱情片都逃不过一波三折的套路,你情我愿一往情深却偏偏因为命运分离,多年之后再见不是早已形同陌路就是已经阴阳永隔。
说实话,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狗血的情节。明明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却偏偏要因为一些人情世故彼此错过,结果往后余生都笼罩着遗憾。
林锦阳靠在椅背上悄悄地看身边的人,他不喜欢这电影,但陆清竹倒是看得很认真,结局的时候还悄悄地抹了抹泛红的眼尾。
林锦阳凑过去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雪白的手心微微泛凉,他低着头把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嵌进自己的指缝,然后温柔地贴紧了掌心。
电影结束的时候手里的爆米花还剩一半,他知道陆清竹喜欢吃甜食,所以又买了一桶让陆清竹带回去吃。
陆清竹拎着一大袋爆米花回了老城区,回去的路上陆清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像只又白又软的兔子。
林锦阳走在他身边低声和他讲帝都巷子里的奇闻异事,告诉他那个北方最是繁华的城市日夜不熄的灯火。
陆清竹听得很认真,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去一次帝都,去看一次什刹海。
据说那里的水是雾蓝,飞鸟是雪白,一天里只有傍晚时浓墨重彩,金红的暮色连天入海。
大概是遗憾不能早点和林锦阳相遇,他太想看看那片生养林锦阳的土地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口中所说的老宅门四合院、内画壶景泰蓝,每一样都让他心驰神往。
陆清竹慢慢走过了那条长街,在路畔灯光泛白的深夜,身旁的人眉眼清晰,影子糅杂着深灰光影浅淡又杂乱地落在青灰地砖上,随着风声低吟簌簌摇曳。
他在十七岁遇见自己此生挚爱,那人如烈日骄阳,带着一身北方大漠的铿锵冷戾踏马闯入江南烟雨,青瓦白墙,朱红窄巷,那人把每扇门扉皆一一寻遍,只为在灯火阑珊处等他蓦然回首,伸手拥他入怀。
可他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他命中注定生在这座城,死在这座城。
他死的时候烟霞满天黄昏将至,这满城烟雨应着寒风为他下葬。
陆清竹没来由地眼眶一酸,想起那个落日黄昏的疼痛绝望,他心口烫得生疼,干涩的眼里突然有了雾气弥漫。
林锦阳本来想直接把人带回自己的出租屋过夜,可陆清竹抬头看见窗口透出的灯光,就知道今晚李荣强回了家,于是就转身上了楼。
进门的时候客厅的等还亮着,躺在卧室的床上醉醺醺地打着酒嗝,李荣强一喝醉酒就喜欢打他,可今天却心情很好的样子,没对他动手只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说着醉酒后的胡话:“也不知道我李荣强是走了什么好运,居然会有冤大头帮我还了二十万。”
闻言,陆清竹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据他所知,他在这座城里没有任何亲戚,李荣强平日里臭名昭著早就和家里断了关系,他那些酒肉朋友更根本不可能拿出钱来替他还二十万。
那会是谁呢?
陆清竹的心口没来由地轻颤。
床上的李荣强还在继续哼哼,陆清竹敏锐地听见他开口,模糊的言语间“打拳的小子”这五个字滚烫地刺进他心口的软肉。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上辈子躲过一劫是因为这样……
陆清竹突然动不了了。
这个冬夜真的太冷太冷了,萧瑟的寒风穿过碎裂的玻璃窗,他心里的伤又一次被撕开,千疮百孔,每一寸血肉都在抽痛。
他出了门,对面的房间灯还亮着,泪流满面地走上那些青灰的石阶,伸手敲响了那扇房门。
开门的时候眼前的人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慌张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陆清竹的手指在背后绞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脚尖踮起猛地吻上了对方的唇角。
像是亲吻了一株雨后雪白的栀子,林锦阳心口一紧,唇间落下的吻滚烫又热烈,身前的人踮着脚尖搂住他的后颈,眼里一星半点浸染的泪光,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下。
深夜时分的江南雾气环绕,这是陆清竹第二次主动吻他,蜜糖温热的甘甜在他们唇间渗透,带着栀子花甘甜清冽的浓郁香气。
林锦阳被这花香迷了心神,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可此时此刻脑中的理智和清醒被剥夺,陆清竹看向他的目光里雾气弥漫,泪光婆娑摇曳。
这是他们彼此小心翼翼试探许久,从未有过的一次坦诚。
陆清竹闭上双眼,所有的孤勇和执着都在心口燃成一团烈火。
“你喜欢我吗?”林锦阳,你喜欢我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炽烈到几乎要把他烫伤的吻。
窗外有树,茂盛的香樟割断月光,洒进房间的只剩下细细绕绕的风声。林锦阳握住陆清竹的腰肢,陈旧的书桌上一点摇晃的灯光像是一道被按进柔软的棉被里,灼灼白光燎得背脊滚烫。
陆清竹喘着细细的气,望着他的眼里含着一汪清亮的水光。他凑过去亲他泛红的眼尾,桃花般浅淡的一抹,好看得让他心尖发颤。
“清竹,等过些时日,我带你去帝都好不好。”
他俯身轻柔吻过那片雪白背脊上的每一道伤痕,浅淡的雾红遮住那些泛白的疤痕,斑驳嫣红被雪白肌肤一衬,鲜艳得像是春日初绽的桃花。
“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律师,你继父的事我帮你解决,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
陆清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细细喘气,眼里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其他,清亮水光顺着眼尾滚落在床单上。
那时候他以为唇间尝到的花香会是他往后余生最鲜明温柔的记忆,自从遇见陆清竹他就爱上了江南的栀子花香,那是南方春日的姹紫嫣红中沁出一点雪白,纯白的花瓣透着盈盈不矜的娇艳,花蕊凝着露水,一滴藏着南方千里终焉的云月。
那时候林锦阳不清楚,他只是隐隐地感觉,预感这会是他藏在心口温存数十年的梦。往后余生数十载他都会记得这个月光温凉的深夜,在他怀里绽开的栀子花,那是他在烟雨江南采下的一捧雪白。
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没有听到,在他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身旁的人是如何轻轻抚摸着他手背的伤疤,然后小声地在他怀里说了一声“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甜(呲溜舔刀.JPG)
你会遭会报应的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陆清竹浑身疼得厉害, 陷在被子里手脚酸软。
身旁的人还睡着,落拓不羁的五官没了平日的年少锐气,在柔和日光晕染下透出几分少有的安静
这是林锦阳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甜蜜美好的梦,甜蜜的梦里有花盛开,他梦见他带着陆清竹回到了帝都, 春日城南花开, 他买了一大把糖葫芦带他赏遍绚烂花海, 暖风从南方吹来,满城万紫千红都不及他笑时眼尾一抹浅红。
他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树影胧着窗户,明明是中午房间里却昏暗得像是午后。
他曾经最害怕这样的氛围, 满眼灰暗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可此时此刻,他的怀里抱着他心爱的人,萦绕心口的孤独感退避三舍, 满心只剩下心有所属的温存心安。
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的人端着一杯水背对着他看窗外葳蕤的香樟, 雪白的背脊柔软又妩媚, 顺着后颈一路绽出深浅不一的秾艳。
真好看。
等到他把他带回帝都, 他一定好好养着他。
林锦阳贴上去把人抱在怀里, 两个人一起倒回被窝里,栀子和烟草的味道在棉被里熏蒸出甘甜如蜜的热气。
林锦阳像个要糖的孩子, 昨夜尝过一次甜头还不餍足。于是他伸手把人按进自己怀里,又贴上去耳鬓厮磨,灼烈的吻划过背脊, 昨夜的殷红在纯白皮肤上开得愈发娇艳欲滴。
陆清竹不拒绝他,被弄疼的时候也不叫,只是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软软地喘气,一双明眸融尽**,从泛红的眼尾落下一点泪光。
“你真好。”林锦阳笑着捉住他的手,微烫的嘴唇轻盈落在他莹润的指尖。
“陆清竹,你跟我去帝都吧。”他又重复了那句昨晚说过的话。
自从他梦见那场火灾开始起,他就拜托裴寂川和林家的老管家暗中调查徐正国的公司。他答应爷爷事情结束后就回帝都继承家业,作为交换的条件就是带陆清竹一起回去。
他托裴寂川暗中调查徐正国篡改公司账目亏空资金的事已经有了结果,有了这些证据,他有把握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跟我回帝都,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怀里的人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只软白稚嫩的兔子,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向他讨要一个温柔的亲吻。
别问了。
陆清竹轻轻抱住了他的腰,缠绵的亲吻在唇间沁出栀子的清冽缱绻。
林锦阳把他的吻当作默认,满心欢喜化作一抹笑意在眉眼间融开。
那时候的他,天真地以为怀里的人给了他相守一生的承诺。他把一腔热血都化作柔情,在烟雨弥漫的江南悄无声息地缠绕氤氲。
“陆清竹,我爱你。”
一声满含爱意的赤诚承诺。
陆清竹浑身一颤却闭口不言,只是伸手把人抱紧,像是要把那人手心和胸口的温度烙印在记忆中,用这份滚烫遮掩心口翻滚烧灼的剧痛。
林锦阳,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该多好。
你年纪轻轻,你心地善良,你温柔赤诚,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那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倾尽一切地爱你。
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太阳了,那个人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与你同甘共苦,陪你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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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回到学校,有件大事传遍了一中。
苏汐昨晚在家里晕倒,送去医院检查后的结果是白血病,病情严重急需骨髓移植。
他像上辈子那样,被继父带去了医院,说是社区体检,但做的每一项检查都是检测骨髓配型。
他不反抗也不出声询问,回到家里李荣强给他买了很多营养品,他从来没在家里见过的鸡鸭鱼肉都出现在了餐桌上。
数天之后的下午有人在他的课桌抽屉里塞了一封信,他把信封拆开,里面除了一张纸条外还有一张崭新的照片。
寄信的人大方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照着纸条上的地址如约去了医院,病床上的少女笑容温婉,开口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骨髓配型的结果出来了。”苏汐把一纸合同递给他,连同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平铺在他面前,“只要你同意捐献,这张照片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一中的学校论坛上。”
“你应该知道未成年人不允许捐献骨髓。”陆清竹的声音有些颤抖,“更何况,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是威胁呢。”苏汐突然笑了,原本瘦削的她穿着病号服更显得柔弱,温柔的眉眼间蜷着江南少女独有的温婉可人,“陆同学,你的父亲已经同意了,作为补偿,苏家会给他五十万。”
“更何况,骨髓捐献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什么大影响,你何必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呢?”
“还是说你更愿意这张照片出现在一中的校园论坛上,让林锦阳是同性恋的事被全校人知道。”苏汐低低地笑了一声。
“陆同学,你这么喜欢他,不会希望看到他和你一样的吧。”
陆清竹的身体猛地一颤,恍惚间抬头,眼前的人不像是人,倒更像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苏汐,你会遭报应的。”
苏汐被他眼里短暂迸出的恨意吓得一怔。
按理说,这件事陆清竹绝对不可能知道内幕。不过,就算陆清竹不愿意也无所谓,他的继父,那个贪财的混混一定会为了五十万把他的便宜儿子送上手术台,而她早就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妥当,就算被拆穿她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