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们既然都这么闲,那就把这康健公司违法资金流向的账户,都整理出来,正好受害者那边天天催着我们退赃,有时间八卦不如为人民服务。”
“这么多查都查了一个星期,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楚啊,马上就下班了,要不……”
要不明天再看?
郝幸运下半句话在看到陆铭那一脸不给你讨价还价的表情之后愣是咽下了去,果断转身就把文件分成了五份,其他人人手一份:“不用谢,不用谢啊,应该的。”
郝幸运自觉过滤掉林立几人飞过来的白眼,看陆铭走出办公室之后张嘴就问:“你们……谁欠副队长钱了?”
一句话问晚郝幸运已经把林立几个人都瞟了一遍,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摇头要么是'有病’。
“那他今天是吃火·药了吗?”
吃火·药的陆铭打了一个喷嚏,继续拉着购物车满超市转悠,直到快搬空了半个超市才离开。
晚上沈灵做饭开冰箱的时候,突然哗啦啦掉了一地的零食饮料,把沈灵砸得晕头转向,定睛一看被塞得爆满的冰箱以及旁边摆放整齐的几十箱还没来拆开的酸奶,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都是小楷喜欢吃的?”
☆、游子吟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快跑,快跑,幸运,快跑啊——”
“滚开,滚开,离开我们学校,离我们远一点——”
“不见,0701号罪犯拒绝了你的会见请求。”
“妈——”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郝幸运惊的一身冷汗,下意识握紧双手,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这梦他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白天打个盹的间隙也会做。
桌子上的日历上用红色记号笔清晰地标注着一个日期——30号,虽然已经是昨天的日期了,他依然无功而返,监狱的预警还是那句话:“不见,0701号罪犯说没看到你的大学毕业证书,是不会和你见面的。”
七年了,距离上次见杜红已经七年了,虽然曾经尝试过侵入监狱里的监控,但很难从那模糊的画面里看出些什么,郝幸运根本不知道杜红在监狱里过得到底怎么样,甚至连一些零星的消息也打听不到。
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他就可以拿到清华大学的毕业证书了,距离见妈妈的日子越来越近,郝幸运竟然越来越紧张起来。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没反应。”陆铭轻轻拍了拍走神的郝幸运。
“没,没什么,有事?”
陆铭笑嘻嘻地拎了一箱酸奶:“兄弟我来给你送好喝的了。”
郝幸运扫了一眼桌子上还剩下的十来瓶酸奶再看看了陆铭,感觉自己刚喝下去的那瓶酸奶还在胃里翻滚着要往上涌:“一个星期了,你已经给我们大家灌了一个星期的酸奶了,这酸奶就算再好喝,也得有个度吧?你喜欢喝你就自己喝,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喝呢?你看看小顾都喝成什么样了?”
顾念恩此时正皱着眉头打算把桌子上最后一瓶酸奶给解决掉,这已经是他这一个星期喝的第一百四十瓶了,只要解决掉这最后一瓶,他就自由了,并且决定最近三年再也不喝酸奶了。
然而他还是太单纯了,陆铭一看他喝完了,立马又给他补了几瓶:“新口味,多喝点。”
顾念恩瞪大双眼,刚咽下去的酸奶差点喷在陆铭的脸上,他起身撒腿就跑:“我想起来我外面还有点事,我我我先走了。”
“看看,看看把小顾逼成什么样了,小顾的反应就是我现在内心的真实反应,一天平均下来喝20瓶,你到底抽什么风了?”
什么风都抽的陆铭看到邢楷从外面走过来,假装不经意地拿出一瓶酸奶随意地递给了邢楷:“我给他们买的,你喝吗?”
虽然自己桌子上现在还有两个用酸奶堆砌成的金字塔,但邢楷还是没有犹豫就接过来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把一份文件递给了郝幸运。
“什么”
“自己看。”
不明所以的郝幸运接过文件看了看,盯着手里那张薄薄的A4纸愣了几秒钟,情绪突然又激动起来,猛地抬头看了看正在喝酸奶的邢楷,感觉鼻子有点酸,声音也有点扭捏:“队长……”
他这短短几秒钟的变化实在太过戏剧性,旁边的陆铭感觉自己在看近距离川剧变脸,还没张口问怎么了,郝幸运已经含情脉脉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邢楷开始大呼小叫:“队长我爱你!我……我该怎么表达我对你诚挚爱意呢?”
“好好说话怎么还抱上了呢?松开。”
陆铭看郝幸运一副恨不得在邢楷脸上吧唧亲一口的样子,果断地在他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把挂着邢楷身上的郝幸运掰扯了下来。结果掰下来之后郝幸运还要往邢楷身上冲,陆铭忍着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冲动,一把按住了躁动不安的郝幸运,他用手摁住郝幸运的头咬着牙问:“今天没吃药,提前犯病了这是”
邢楷觉得这新口味的酸奶味道还不错,旁边两人在耍猴,他在慢慢品着他的酸奶,喝过瘾了才淡定地开口:“你母亲的减刑意见书已经批准了,三天后开庭审理。”
“队长……”郝幸运又哼唧了一声。
“打住,我告诉你打住啊。”陆铭死死地挡住了郝幸运看邢楷的视线。
“你给我松开,别拦我。”
邢楷淡定地拿着他的酸奶走开了,两人还在那互掐,并且一掐就掐了三天,郝幸运一有往邢楷身边凑的趋势,陆铭就上来把他拦到千里之外。
第四天陆铭一进办公室就警惕着郝幸运是不是又想对邢楷图谋不轨,谁知道他破天荒不在,陆铭长舒一口气:“防不胜防啊……”
“防什么?”邢楷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问。
陆铭一秒钟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没什么,随便说说。”
“走,去法院。”
半个小时后,法院大门口,郝幸运停好自行车,手里拿着开庭传票,再一次来到了这所熟悉的法院。他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夹杂着各种情绪,最后还是迈了进去。
脚刚迈进去就被林立给拉了出来,回头一看邢楷几个人全来了:“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
“你们怎么来了?”
林立把手搭在郝幸运肩膀上:“今天我们沾你的光,队长给我们全员放了半天的假,怕你等会哭的回不去,所以我们一起来接你喽。”
“废话真多,还不走。”陈陌挽着胳膊径直走了进去。
郝幸运还没张嘴告诉他们往哪走的时候,就看见邢楷几个人熟门熟路地直奔三楼的审判庭,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法院的常客一样。
法院里的整体气氛庄严又安静,平时吵吵闹闹的几人这会都安静了下来,穿过长长的走廊,邢楷来到了目的地,法庭外面的墙上贴着今天的开庭公告——本院于今日依法审理罪犯杜红减刑一案,特此公告。
短短的几个字,看得郝幸运刺眼。
他很快移走了目光,走到前排的听审席坐了下来,距离开庭还有一个小时,他特意来的很早,偌大的一个法庭此时特别空旷,说句话都有回音,如果不是邢楷几人过来一起陪他,恐怕这听审席上除了他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过来了。
郝幸运从进了法院大门开始整个人情绪就特别低落,越往里面走越沉默,到了法庭上干脆低着头发呆。他沉默不语,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沉默,空气好像凝滞了一样,约摸着五分钟过去了,陆铭才小声地问了句话,打破了这要命的沉默。
“那个……阿姨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立几人也同时将目光转移到了郝幸运的身上,大概盯了一分钟,看郝幸运丝毫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由把目光收了回来,准备继续沉默。
“杀人。”
郝幸运还是开口了,手里的那开庭传票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皱成了一个纸团,他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审判席和被告席,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七年前的那场长达四个小时的审判,随着法槌声音的落下,妈妈杀人犯的罪名也最终被落实,人也被法警当着他的面押走了。
这是他的逆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游子吟
荆北市第一初中学校的校园内此时正空无一人,杜红特意挑着上课的时间来的,为的就是避开和儿子郝幸运见面的机会。
自从和丈夫郝磊夫妻关系恶化之后,两人之间就是争吵不断,为了儿子能心无旁骛地学习,远离争吵不休的家庭环境,她一狠心直接让郝幸运初中三年留校,除了长假,绝不让他回家。
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杜红急匆匆就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在学校又惹祸了。一路上杜红都在酝酿着怎么跟班主任道歉,怎么训斥不好好学习的儿子,忐忑地来到了办公室。
“李老师,你这次叫我过来是……是不是幸运他又闯什么祸了?”
李老师示意杜红坐下,笑着说:“闯祸?你是指他天天说老师讲的课太幼稚,三天两头跟老师对着干,把各科代课老师气得血压飙升甚至要闹辞职的事?还是指同学天天投诉说他考试作弊又没有证据的事?或者是他考试的时候,学校每次都要单独派老师监考他的事”
杜红挤出一个笑容为难地说:“这孩子……我回头一定好好管管他。”
李老师爽朗地笑了几声:“没事,我们都被他折腾习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叫你过来不是批评他的,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什么他是不是又去泡别人女朋友了?看我回去不把他腿打断!”老师话还没说完,就被杜红先入为主,先在老师面前表明自己教训他的决心。
“据我所知,都是女孩子主动招惹他的,他前天还让女孩子把情书都送我这,要说现在孩子胆子也真不小,还真有人把情书送我这了,请求我帮忙转交给他,这不,两天我已经收到十几封了。不过你先别急着打人,叫你来不是告他状的。”
杜红听到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班主任继续说:“上个月郝幸运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国际奥数竞赛,以他的成绩,拿冠军我倒是毫不意外,让我意外的是这个。”
说着李老师递给杜红一个奖杯和荣誉证书,杜红翻开上面写着:“世界青少年电子计算机大赛中国区冠军。”
杜红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什么时候会玩计算机的?我们家连个电脑都没有。”
李老师推了推滑下来的眼睛:“这也是我想问你的,我们学校一周就一节计算机课,原本要参赛的那位同学突然生病,我们本来打算放弃这次比赛的,郝幸运他突然说自己想去试试,我们也没报什么希望,考试名额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去试一下,谁知道他这一试,就拿了一个中国区冠军,这孩子在这方面有天赋。”
杜红看着那金灿灿的奖杯和红彤彤的证书,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儿子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老师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培养他这方面天赋的。”
自豪归自豪,但钱又是另一回事。杜红出了办公室心里又有些隐隐的担忧,郝磊已经失业两年了,单靠自己最近刚找到的工作,每个月拿到的那么一点少的可怜的工资,想要维持家里的开支已经很艰难了,买电脑,装网线,报补习班,再加上儿子的学费生活费……
想到这些杜红不禁皱了皱眉头,生活已经快把她压垮了。但当她下意识走到郝幸运教室外,透过那透明的玻璃,远远看着儿子听课时奋笔疾书的样子,白蓝相间的校服穿着他身上,看起来干净利落,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郝幸运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不染一丝纤尘的少年,杜红紧蹙的眉头又缓缓展开了。
他应该待在校园的这片净土里,挥斥方遒,朝着更光明的未来走过去,而不应该像自己一样,烂在沼泽里。
恍惚间郝幸运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可当他将视线从黑板上移到窗外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奇怪。”他嘟囔了一声,继续听他的课。
杜红骑着她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一辆破破烂烂的二手电瓶车回到了家中,走到卧室柜子前面,准备把她攒的存折拿出来,准备给孩子买台电脑。可当她翻到放存折的地方,那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杜红脑子轰地地一下,又把柜子彻底翻了一遍,除了一些破旧的衣服,存折确实不在里面。
还能是谁干的杜红下一秒就想到了自己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丈夫,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杜红咬着牙红肿着眼睛,这么多年,她真的受够了。
她气冲冲地冲出去打算去找郝磊,刚出门就看见郝幸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浑身上下酒气冲天,站也站不稳,他微眯着眼睛,直奔客厅里的破沙发,准备一头倒下去睡个天昏地暗。
以往他这样杜红都是熟视无睹,全当他这个人已经死了,两人甚至三天都可以不说上一句话。但今天杜红握紧双手平复了一下快到爆发边缘的自己,走到郝面前试图和他好好沟通:“我柜子里的存折呢?是不是你拿的你应该还没花吧?还给我。”
郝磊借着酒劲耍起了酒疯,一把推开杜红:“什么存折,我不知道,让开,别耽误我睡觉。”
杜红的手又握紧了几分,指甲都要嵌进肉里,就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郝磊面前,瞪着他说:“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