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人缩成一团,楚行云乍然发觉,谢流水一落到他手上就……长大了不少,原来只有拇指大小,现在竟有小猫那么大。
他碰了碰谢小猫,轻轻揭掉他脸上的血泪,谢流水紧闭双眼,也不知视力有没有受损,此地妖冶诡异,楚行云双手捧着谢小魂,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曲起右腿,正欲翻身而下,忽然发现——
他下不来床了……
这血玉床与石地好似两重寰宇,一旦想挣脱,做出下床的举动,便似被人点了软麻穴,瞬间浑身无力,若把右腿伸平,重新躺回玉榻,则又恢复原状。
除了灵魂同体,楚行云还从未经历如此奇诡之事,世间不语怪力乱神,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奇门怪事,也自有术业专攻,自有可遵循的道理。奈何隔行如隔山,楚行云于魂灵鬼怪一窍不通,凡世的道理又不适用,此时只得一筹莫展。
行云试了些咬破中指、握玉辟邪等办法,毫无用处,最后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拨开那些干果子,抱着谢小魂,躺到圆玉榻上苦思冥想。不知不觉,怀中的谢小魂又变大了一些,像一头眼睛还没睁开的小崽狼,趴在他胸口。
楚行云戳了戳他,谢小狼一动不动,楚行云将小谢崽搁在自己肩头,心道,血玉本就阴奇罕见,更何况是浑然天成的一整块玉床,兴许这魂灵就在借血玉汲云气,待谢流水完全恢复再想脱身之计也不迟。楚行云摸了摸身侧的封喉剑,论起怪力乱神,他远不如此地的道士,但若论打架武功,这伙人拍马也不及他。
最不济就是被发现,然后打出去罢了。楚行云心下稍宽,他躺在血玉床上,渐有困倦席卷,眼皮子打架,最后脑袋一耷拉,竟睡过去……
四方混沌,昏昏欲沉。楚行云似遁入虚弥山,沉入无妄海,东西南北认不清,形声闻味皆不辨,无知无觉,久而久之,凡尘中的种种活色生香,都尽褪了色,化作一抔黄灰,渐渐心如死石,人如草木……
忽地,唇上一润——
温泽湿怯,浅尝辄止。一瞬点石为心、草木成精。隐隐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下巴,唇上碾转,叩开牙关,霎时混沌尽褪,五感尽活,惹了情尘,活色生香。
楚行云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大只等身小谢,压在他身上。
谢小魂赖着不肯起来,楚行云的怀抱很温暖,像一裹厚厚的棉被,把自己包住。谢流水猫进去,好似寒冬中缩进窝里的小动物,瑟瑟发抖地朝楚行云取暖。他眼睛很痛,内脏也痛,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在痛,没有一处不发冷。他倒在这片黑暗里,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来管,只有楚行云会来找他……
谢流水紧紧抱着楚行云,像沉溺的人抱着小浮木,他见他清醒,便笑了一下,低声问:“有进步吗?吻技。”
血玉灵榻乃幽冥道,楚行云被他轻轻摁住,竟就动弹不得,为了煞一煞谢大魂的锐气,楚行云冷冷地摇头,道:“没有。”
“是吗。”谢流水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伸手捧住楚行云的脸:“那我多加练习一下。”
他低下头,遂深吻之,什么话也没有。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却似早已跳出来,坠入无涯海,从此三千世界,唯有云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血玉床充电站友情提示,您的姻缘已充满,可以立地结婚=w=
第四十三回 枯草热1
第四十三回 枯草热
金边鸦羽月环玦,
五行夺魁石楠香。
“打得啥玩意儿,攻他下盘啊!”刚赢完比赛的慕容在看台上激动地指点江山,“楚行云你看看他们那熊样!咦,你嘴巴肿了?咋整的?”
楚行云捂了一下:“蚊子……咬的。”
“喔,那些蚊子也真欠抽!好好的大腿肉不叮,尽整些儿眼皮、鼻头、手指缝来咬,你看我这大包!你们南方咋那么多虫!”
谢蚊子站在楚行云身后,抬头望天。
慕容眼不离赛场,一拍木栏:“妈了个巴子!别怂啊直接干,对对对冲过去!好样儿的!”
楚行云见慕容沉迷观赛,“……我……我先走了。”
楚行云闷头走,谢大蚊跟在他身后,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摸摸自己头上肿起的大包,他被楚小云揍了。
谢流水在血玉灵榻上力大无穷,一时得意忘形,反复吮咬,直到两人一齐从血玉床上滚下来,楚行云一脱身,就反手敲了谢小魂一拳,谢流水一路上念念叨叨,找遍各种借口加以解释,先是说自己被血玉控制,不得已而为之,又说自己是为了汲云气复原,乃为大局考虑,断然没有私心,求求楚行云大人不记小人过。
楚行云被他念叨得烦了,见谢小人认错态度诚恳,又已平安恢复,也就不追究了。两人速速原路折返,回到斗花会赛场。
碧天晴好,白云松软,谢流水抬头看着它们飘来飘去,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嗪笑,他虽然被揍,但心情极好,高高低低地吹着小口哨,哼一段歌儿。谢流水看着楚行云的背影,心想,虽诚心认错,然绝不悔改,下次逮住机会,自然还是要亲。
“第二十一场第二组,展连对肖虹,肖虹胜。”
楚行云乍然听到赛事传音,猛地一皱眉,肖虹竟然能胜了展连?
展连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肖虹也曾在李府地下露过手,此人撑一把金边鸦羽伞,伞柄抽开为剑,除此之外,并无过人之处,如何能得胜果?
身后的谢流水悠悠道:“我早说过,肖虹看起来……不太对劲了。”
楚行云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这人武功前后大相径庭,会不会……是冒名顶替的?”
“有可能,但是你仔细想一想,之前有关肖虹的事。”
楚行云微蹙着眉,他记得……肖虹本是王家侍卫,比展连次一等,但在李府地下搅黄顾三少雪墨交易时,肖虹劫持了王家独苗王宣史,展连后来告诉他此人已经背叛王家,投靠了薛王爷。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楚行云想起发现李府灭门的那天,当晚他与谢流水灵魂同体,而李府中尸体爬动,血虫从尸肚里钻乌泱泱地钻出来,有一个守卫不慎被咬伤,宋长风派人请神医决明子。后来他从人头窟里出来,发现自己掌心长出眼睛,于是夜访竹青问神医的下落,竹青却说决明子已被薛家叫走了,不过自己可以帮他去请神医。
等到谢流水亲娘祭日那一天,楚行云遁入薛家杏花林,结果却在林中发现了被绑的竹青和决明子,正要带他们走,半道却杀出个顾三少。划船时水下蹿出人首蛇身的怪物,将自己咬成重伤,顾晏廷趁机出来给他种蛊。最后他们一行人逃到东山据点,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那时谢小魂在自己身体里承受痛苦,无暇顾及其他,竹青对此事也讳莫如深,从不解释。再往后,楚行云想让决明子医治他掌心的眼睛,谁知,神医一看到那个印记就跟见了鬼似的,金条都不拿,掉头直跑……
这么一想,或许是决明子在薛家那里看到了什么,薛家有一些……邪门东西,薛王爷的杏花湖里都养着人蛇怪,可见这东西恐怕与这一场局脱不了干系。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肖虹叛变,定是薛家有他所图之利……莫非他是靠薛家的邪门之物从而武功大进?
楚行云忽而灵光一闪:“人头窟……谢流水,你是不是说过那个千头阵,若在阵内运功,则会内力大增,一日抵十年?”
“是啊,怎么了?”
“肖虹,他是不是就靠这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行云无语,不知此人身在局中,为何如此没有探求心。
下一刻,谢流水伸手摁住他的脑袋:“小云,做人做事跟谈情说爱一样的,要专心嘛,你瞧局中牵扯的人那么多,哪个家伙有点风吹草动你就要跟着猜东猜西,累不累啊?你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赢斗花会。之后救你妹妹,再之后去治一治你的掌中目,一共就这三件事,除此之外的,都不要想。”
楚行云听他这么一说,眉头皱的更紧。谢流水先前去过一个茶楼探听消息,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已经知晓局中将有大动向,而这个动向兴许与救妹妹并不冲突,所以才叫自己不要多想……楚行云调转脚步,急急去堵展连,想问问赛况。无论如何,肖虹现在已经晋级,成为威胁之一,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展连不知在忙些什么,自人头窟一别后,就不见踪影,还遭多方假扮,此时见他面有焦色,忙得脚不沾地,恐怕是王家最近事多,楚行云也不便多扰,只长话短问,展连摇摇头道:“我输得太快了,根本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路数,只感觉……那叛徒的真气完全变阴了。”
“阴?肖虹原来真气属阳吗?”
展连点点头:“属于三阳,品级太低,所以他内力一直很薄弱,才把心思都花在钻研武器上,他那把伞大有乾坤。可他现在真气的品级……起码在八阴之上。”
楚行云奇道:“真气不是……生来所带吗?怎么还能从阳变阴?”
“自然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把属阳的真气洗掉,再转上属阴的。”展连冷哼了一声,“逆天行事是要遭报应的,等着看吧!不出几年,就该暴毙了。”
楚行云心尖一颤,他忽而想到十年前那个人莫名其妙送他一身十阳武功……会不会……他赶紧追问道:“像肖虹这样做,最多还能活多久?”
展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懂楚行云为何对肖虹这般上心,他走南闯北多年,随口猜道:“活不过三十吧,二十多就该死了。”
楚行云咬了一下唇,心中霎时不知何滋味,谢流水曾说过,十阳过于高纯,人之经脉难以承受,所以在武人十来岁时需要渡一次天琢,如果……如果那人当年天琢时出了什么意外,会不会变得再也无法承受十阳?所以……所以才要送给他……
若真是如此,那人当年十七八岁,如今都要二十七八了……
还活着吗?
楚行云脑子乱的很,无暇再谈。局中近来波诡云谲,王家牵扯极深,展连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无法同楚行云细细叙旧。他快步向前走去,走出好远,忽而又回头,想了想,只对楚行云道一声:
“你……多加小心,保重。”
楚行云也不知自己点没点头,他心如乱麻,怔怔地离开,或许……或许他最后踏遍天涯海角,寻到的只是一副冰冷的尸骨。
想到此,他就难过极了,一丁点心尖,像枝条上刚抽出的嫩芽,被摘下来狠狠地搓揉,又酸又疼。谢小魂飘过来,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
随着淘汰人数增多,赛程进展得愈来愈快,第二轮结束之后,决出了最强的七人:慕容、顾晏廷、萧砚冰、肖虹、韩月知、史达理、崔绛。
“哎呀妈呀,轻功四傻进了俩?搞啥啊!”
慕容一边看榜,一边哇哇叫,楚行云也觉得事情不对,轻功四大世家崔史黄严按道理不该有这么强的功夫,难道他们也像肖虹一般走了歪门邪道?
谢小魂飘到小云身边,笑道:“这两个倒有可能是冒名顶替了。”
楚行云微一想,便明白了,崔史黄严四世家败于他手之后,名声一落千丈,现在最想恢复名誉,故而投靠齐家。齐五少齐靖、齐六少齐柏,背靠皇权,监查局中动向,势力滔天,敢在斗花会上堂而皇之地杀人,掉包替打什么的更是小菜一碟。小兵易得,一将难求,齐靖齐柏武功高强,搞不好决赛时他俩会亲自替史达理、崔绛上阵。
“行云哥哥。”小谢戳了戳楚行云的脸,又指了指榜上的名儿,“你想要打谁呀?”
楚行云犯难了,这七个人再加上自己,一共八人参加最后一轮比赛,两两对打,直到决出胜负。除慕容之外,剩下六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目光来回扫视,只觉棘手的很,拿不出主意,想了想,不确定道:“这个韩月知?”
“噫,楚侠客一点也不君子,上来就拣姑娘家打。”谢流水道,“你可别因为她是女的就掉以轻心,我观过她的比赛,强的很,而且直到第二轮最后一场,她都还有所保留,没用出全力。”
楚行云在心中回道:“那么只有选肖虹了?”
谢流水摇摇头:“你可能没有这种直觉,不过我在局中混了很久,这世上的邪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存在的。肖虹增长的功力实在难以想象。顾晏廷是劲敌,最好也不要先行碰上,让他和别人先厮打。”
楚行云凝眉沉思:“我计划中的决赛是我和慕容打,这样就稳操胜券。反推回去,四强就应该得是我、慕容、顾晏廷,和另外一人。顾晏廷花粉过敏,慕容可以用此赢他,而我想办法赢另外一人。”
“你要想这样安排……嗯……”谢流水盯着榜上七人的名字,“不如这样,肖虹背靠薛家,顾晏廷代表顾家,他们的输赢除了武功高低,还会考虑家族利益,正好这史达理、崔绛由齐家假扮,就由他们家族博弈去。这个韩月知隐藏了实力,还是先交给慕容比较妥当,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