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邵年梦

作者:邵年梦  录入:02-05

  不成不成,此计不成。
  生而为人,头一遭在别人心里留下如此光辉伟岸的形象,就这么幻灭,也忒难过了。
  计策之二:打探到楚行云住址,月黑风高,遂干。
  此计简单易行,事成的把握有七八分,然而……
  谢流水正犹豫着,小二走来上菜,他便顺嘴问了句:“今年的斗花会也快了吧?”
  “就在下月初!您可千万别错过!”
  “哦?这么精彩?”谢流水有心套话,只好痛心疾首地掏出仅剩的碎银,佯作豪气:“再切点肉,一并结账!”
  小二见到银子,不禁喜上眉梢,嘴也活络了不少:“客官您是没见过,去年斗莲花,那偌大的湖面上就三朵巴掌大的白莲,宋大少愣是三步生莲给渡过去了!可这还不是最妙的——”
  “真正绝的还是最后一局,整个湖面一朵莲花也没有,在场高手无人敢上,唯有楚侠客面不改色,一身白衣立于湖边。只听那风声猎起,只见那衣袂翩飞,一个踏雪无痕,就渡过去了!那镜子般的湖面,竟一丝波澜未起,在场的一个个眼睛都给看直喽!又逢楚侠客姿容俊秀,惹得姑娘芳心暗许,唉,恐怕那武林第一美女赵霖婷终是要名花有主了!”
  这时,对面角落传来一声不满:“哼!楚行云什么出身,还敢攀赵霖婷?要点脸吧!”
  “哎哎哎,这位客官,怎么说话的?英雄不问出处,你要不服气,你去赢个斗花会给大伙儿开开眼!”
  “就算他出身不夜城这事是假的,那他跟宋大少、齐二少的事也是假的?当今江湖这么多名人侠士,怎么偏偏就他流言多?说明无风不起浪嘛!”
  片刻之后,又有人慨然而起:“你们叨叨楚侠客自个儿叨叨去,拖宋家下水干什么?当年的事清清白白,我们大少爷议亲,眼看就要和贺小姐喜结良缘,齐家那狗东西见不得人好,看楚侠客出身被扒,又住在宋府,就来借题发挥,一堆人还听风就是雨!蠢!”
  谢流水坐在那,静静地听他们吵,十年来刀光剑影,他本不关注这些市井流言,可楚行云实在是红到走哪都有人叨叨,于是闲暇时,他就顺手调查了一下。
  那小家伙自不夜城出来后,机缘巧遇,救了宋家大少,由于天资惊人,就被宋家收养,跟宋长风吃住同行。而贺家是一高枝,宋家想攀,齐家也想攀,贺大小姐很有脾性,放出话来:此生惟嫁一心一意、只娶她一人的男子。于是混世草包齐二少便给齐大少想了个馊主意:去煽风点火,传宋长风跟楚行云不清不楚,贺小姐听了这种事,必不会应婚了。
  于是,众口铄金,宋家大少宋长风,立马就不是个东西了。
  楚行云反应很快,不等宋母宋父来跟他说,他就搬出宋府,独门出户,与宋长风划清界限。宋长风十分难过,百般挽留,然而楚行云去意已决,择山而栖,建了一座清林居。
  至于齐家二少,楚行云眼睛一转,遂有了主意:既然你传我不干不净,那好,我就让你不清不楚。
  是夜,齐二少正包了个戏子行苟且之事,楚行云轻功一跃,推窗而入——
  一屋子郎情妾意,乍变作冤家路窄。小戏子赶紧溜走,留楚侠客和齐二少,共处一室,好好清算。
  里边的齐二少哭爹喊娘,死去活来。外边的小戏子嘴皮一碰,十分利索,楚行云如何和齐二少早就相识,如何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哪只手揪起他,将他扔出去,编得头头是道。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捉奸啊!一时间,炸开了锅。
  宋母护子心切,暗中也推波助澜,以牙还牙。至于楚行云,反正他本就是风口浪尖,再推几把也无妨。
  很快,齐家大少就不是个东西了,先前说人家风云不三不四,好嘛,原来是跟你弟弟不明不白,倒打一耙,小人做派。贺小姐若听了,要不屑了。齐二少更是巨冤,那晚他求饶磕头哭到天亮,怎么转头就成风流韵事!于是自作聪明,开始不停地解释,这回越描越黑,齐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后来宋、齐两家谁也没捞着好处,贺大小姐给皇帝看上眼,入宫了。
  宋母宋父扼腕不止,宋长风却暗暗高兴,能晚婚一年是一年,倒是楚行云叹气,贺大小姐如此风骨,偏嫁了个注定要娶很多女人的男人,可惜可惜。
  类似的传言谢流水还听过很多,半真半假,他也没时间桩桩件件都去查。反正论风流,宋大少、齐二少都是俊逸人物,行走江湖,大概也不乏美人,当年不夜城那小鬼头还真是长大了,桃红柳绿,吃香喝辣,好不痛快。
  其实,要是谢流水真去查,就会知道,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楚行云就是个活例子,心有白月,不问桃花。
  这酒肆里的小二一边打嘴仗,一边把酒菜给谢流水上齐了,转身走几步,忽被一人拉住。
  此人是对面华碧楼的伙计,名叫小陈,他低声道:“明日中午,宋家大少爷约楚侠客在华碧楼吃饭,你这么崇拜他,想不想亲自看一眼?我给你开个小门儿?”
  小二摇头说去不了。谢流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正着,他慢慢地将酒囊和牛肉一并收进袋里,正好遮住了袋中那几张人'皮面具。
  如他这般的人,见不了光,都得披着几张皮来活。
  临走前,谢流水看了眼那位在华碧楼的伙计小陈,心中有了计策之三。
  此计纰漏极多,蠢且麻烦,不过要是这样他都能成功,那就是宿命了。
  成则天意,败亦天意,死生有命,他就试这么一次。
  此时,酒肆里叨叨楚行云的人也出来了,两个在前,一个在后,谢流水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施了个回转力,扔过去。
  “咚、咚。”
  “我操!谁他妈打老子?你小子活腻了?”
  “神经病啊我动都没动!你欠抽?”
  “妈逼的你没动这石头会自己飞过来?讨打!”
  谢流水看了眼扭作一团的三人,笑了一下,溜走了。
  第二天,宋府。
  “哎?大少爷!这天还没亮的,您赶哪儿去?”
  “中午约了行云去华碧楼赏花。”宋长风一边说着一边牵过爱马,“左转角那雅间,风景最好,老板不许预订,只许本人当日拿现银去订,我现在不去占,只能拱手让人了!”
  “大少爷!这种占位子的小事交给我们下人不就行了,何必您亲自……”
  话音未落,宋长风早已飞身上马,扬尘远去。他一路飞驰至华碧楼前,身着金丝印花圆领长袍,腰佩上好羊脂白玉,华碧楼前打扫的小厮见来者姿容不凡,忙迎上去招待。
  “宋家大少!”宋长风半只脚还没迈进门槛,掌柜已一脸惊喜地迎上来,“小陈!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给宋少奉茶!”
  “不叨扰。”宋长风温和一笑,“宋某来此,只是想订左转角的那间雅座,不知……”
  “自然自然!那雅座也就适合宋少这样风雅的人物!”说完又压低了嗓音,“宋少若是喜欢那间,以后随便差人来说一声,我们华碧楼定然随时为您留着!”
  宋长风微微摆手,他不想与掌柜长谈,订好座,三言两语便告辞了,刚跨出门,就见小陈已殷勤地把马牵来,宋长风见他面生,顺嘴问了一句:
  “新来的?”
  “是是是,东家忙不过来,叫我来搭把手。”
  那小陈狗腿地哈着腰,又道一声:“宋少!您慢走!”
  宋长风略一点头,纵马离开。他回身看了看华碧楼,不禁感慨,十年前的小铺,竟成了临水城最繁华之地,只是话江湖的掌柜和吹牛皮的小二,却见不到了,有趣的人都走了,徒留这金玉楼、铜臭屋。
  毕竟十年,终究物是人非。
  念及此,往事忽上心头,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桃林见楚行云舞剑,宋长风恍了心神。
  或许是这一恍,也或许是三月暖风熏人醉,宋长风竟没察觉到自己的爱马,走得过慢了。
  华碧楼前的谢流水,顶着一张伙计小陈的脸,看宋大少绝尘而去,嘴角微微一翘。
  午时,见分晓。

  ☆、第三回 遇恶水
  杏花微雨风云话,
  物是人非不相识。
  和风暖雨杏花飞,碧水畔,杨柳依依;雕甍秀闼絮落,楼宇间,裙袂鲜妍。这三月的临水城最是让人惬意的,再加上即将举行的斗花大会,更是一日比一日得繁华热闹。
  然而楚行云却过得很不爽。
  他自十日前,自废武功了,曾经闻鸡起舞,如今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身体愈发困懒。
  没办法,想把踏雪无痕练到十全十美,就须得武功尽失三个月。楚行云本想窝在家里会周公,可宋长风偏拉他去华碧楼喝酒赏花,无奈,从被窝里挣扎起来。右手从枕芯中摸出一片残玉,戴在脖颈上。
  这坠子虽是断琼残玉,却是罕见墨玉,在光下还透着一丝紫,玉石行话,这叫“麒麟瞳”,若是当年完璧时,说个“价值连城”也是折辱了。
  这是那人送他的。
  说好听了是送,其实是他自个儿捡的,当年那人的完璧之玉摔成两半,后来那人走了,楚行云便想起来去捡,可惜,只捡着了半块。他串成坠子,珍重地戴了十年。
  残玉触着胸口,凉如当年月色。
  今日是三月十六,算来,他和那人,分别整整十年了。
  往事难回首,且看今朝。楚行云盥漱整衣毕,顺道瞧了眼黄历,上有四字:
  诸事不宜。
  尽信书不如无书,黄历也是如此,君子有言在先,应当按时赴约。
  于是楚行云纵马踏街,至华碧楼前。
  宋长风早就等在雅间了,隔着窗子,一眼便望见楚行云,一袭白衣,自有入格风流,环佩叮当,骨体清英雅秀。
  就像多年前,桃林初见那般,撞进他眼里来……
  宋长风正想着,楚行云已撩了绣帘进来,与他对坐。
  “行云!来,你最爱吃的杏花糕!”宋长风说着,又帮他斟了一杯梅子酒。
  寒暄片刻,楚行云拿起青瓷酒杯,漫不经心地小酌一口,道:“你刚升了个大官,说说,最近都做什么了?”
  “你少拿我开玩笑,就因我爹的关系,官位升了那么点,现在人人见我,都恭敬得要命,看着都心烦。”
  “官升了,事也变多了吧?”
  “那倒没什么事。”
  楚行云笑一笑:“新官上任却没事?恐怕不是真的吧,要么你有难事,要么你有心事。”
  “嘁,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如今你武功尽失,我本不想跟你说……”
  接着,宋长风把嗓音压到极低:“李家昨夜入了花贼,千金怕是……没有完璧之身了。”
  楚行云端着酒杯的手蓦地放下,惊疑道:“李家世代为官,门禁森严,怎么会……”
  宋长风摇头叹息:“昨天李大人连夜赶来,说千金小姐的贴身侍女,也是被辱了身子,但神智比小姐清醒得多,据她回忆,那花贼从脸颊一直到脖子,有一条粗长刀疤。”
  “采花大盗——不落平阳?”
  此人楚行云也早有耳闻,不落平阳自十年前出道江湖,靠轻功浔阳步和春`药落红泥,专门潜入王孙侯门的千金闺房,毁人清白,据说为了让世人方便辨识他,自己拿刀从左脸颊到脖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且每得逞一次,就用白帕沾了落红,题诗一首:
  自古英雄出少年,盖世武功无人敌。
  只因深恨朱门臭,不落平阳落闺房。
  之后便把帕子随意丢在庭院里飘然而去,偏他这十年来还从未失手,因而得了个“不落平阳”的名号,恨得各路高官贵胄牙痒痒,却又家丑不可外扬,只敢差人去把悬赏金再翻上几番。
  如今李家摊上这事也是无奈,茫茫人海,去哪里寻这个除了刀疤和名号一概不知的采花大盗?
  “哎!不说这些了,白浪费了良辰美景,这次请你来是赏花尝酒的,不过,你可先要自罚一杯。”说着给行云的酒杯满上。
  “喝酒自然可以,可罚酒总要有个由头吧?”行云举起酒杯笑着道。
  “罚你十日前,一声不响地就自行练功!”宋长风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踏雪无痕一至九成,最是稳妥扎实,可你偏要去追求最险的第十成,还自废武功!万一三个月后筋脉不通,真的功力尽失怎么办?况且你又何苦选在这节骨眼上,四月初就斗花大会了,连年都是你第一,偏今年不去,江湖上又要有传言了。你虽没什么宿敌,可嫉恨你的也不少,到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平白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吊着颗心七上八下,你说该不该罚?”
  “罚!”楚行云爽快地应了一声,一仰头,颀颈稍昂,锁骨微露,喉头滚动,一杯下肚。梅子酒潋滟了他的唇色,看得宋长风不免心头一悸。
  楚行云放下酒杯,觉得这梅子酒虽入口甘醇,润了喉咙却有一股化不开的酸味,久了,更有一股涩味硌在喉间,难以下咽,华碧楼的酒不该是如此滋味,他用筷子夹了块杏花糕,想压一压涩,没想到夹得略急,糕点一晃似要掉下,楚行云连忙低头,一口叼住。
  宋长风见他少有的孩子气,不由轻笑,又见楚行云两排整齐的贝齿,咬在淡粉杏花糕上,云纹对襟缎袍,衬得左下巴一点痣秀媚可人,这么低着头时,露出小半截天鹅脖,玉似的白润。
  窗外,杏花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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