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忽然变成了仇家的孩子。而自己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在出生几个小时内就被抱走送到了人贩子手中,经过了多番颠沛,卖到了一家又一家的人手里,遭受了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伤害。
换成任何一个母亲,面对这样的现实,都会无法接受。
原来母亲之前突然昏迷,搞的家里鸡飞狗跳,不是所谓的拍戏太累,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恢复。
而是……
傅曜再度沉默,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脸,叹了口气,道:“那就是说,现在家里唯一不知道的,只有曦曦了?”
“对。”
傅清辉想起因为得知妻子生病,给教官跪在地上磕头哭求,让他们放他回家,最后终于被送回来,现在整日守在妻子病床边精心照顾陪伴妻子的傅曦。
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吗?
十八年啊!
六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啊!
傅清辉看着一个瘦巴巴像小猴子一样的孩子,在他的手里慢慢长成了玉树临风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若是感情稍微淡薄一点,他都不至于把小儿子宠成如今这个样子。
面对宠了十八年的孩子,这样刀锋一样触之皮开肉绽的真相,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傅曜再度点上一支烟,手指飞舞着点开了宴灯的所有新闻,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经过父亲的提醒,傅曜想起来了,之前他回家,听接了新戏的妈妈跟他说过这个人。在妈妈|的嘴里,这个少年无一处不讨人喜欢。妈妈说他沉稳聪明能干,温柔体贴懂事,虽然经历过非常悲惨黑暗的过往,可他却并没有被这些打倒,依旧长成了一颗心有阳光,宽和大气的小玉树。
妈妈说着,还感叹了一番长相上的缘分,说是,等到以后熟悉了,看看能不能跟这孩子说一声,认个干亲什么的。这孩子现在养父母都去世了,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在世上,无亲无故,遇到个什么坎儿都得自己咬牙扛过去,看得就让人心疼。
当时,他还一边给母亲削水果,一边半调侃半认真地说,没办法谁叫你生了两个带把儿的,你要是第二胎生个闺女,这么好的小子你给招了女婿,不就更亲了吗?现在嘛,只能委屈委屈,认个干儿子好了。
没成想,这位不是他们家的未来的干亲,而是已经失去了十八年的,血亲。
傅曜逼迫自己,把宴灯的所有新闻,不管是大报社放出来真实性比较高,还是十八流小报放出来真实性低到发指的新闻,都快速浏览了一遍。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妈妈并没有太过夸张,也不是因为合眼缘就戴了厚厚的滤镜。
傅曜把鼠标捏的咯吱作响,若不是父亲就在身边看着,他真的恨不得把鼠标摔上屏幕,将这些彻底砸碎。
是的,他看这些,并不是想要知道这个所谓的血缘的亲弟弟有多招人喜欢,他是为了找到这个人身上所有的坏,所有的不堪而已。
作为父亲,傅清辉怎么可能不懂儿子的心。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像儿子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脊背。
“……爸爸。”
傅曜知道他要说的话很过分,甚至是有点恶毒的。虽然同样是血亲,可哥哥跟父母是不同的,他没有资格要求父母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是差点害死亲儿子的仇人家的孩子,去放弃近在咫尺的亲生孩子。
可他还是不甘心。
“爸爸,能不能,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点了点屏幕,道:“爸爸你看,宴灯已经跟谢辞声拉上了关系,谢家甚至愿意为了他站出来仗腰子。他现在当演员当明星,炙手可热,大把大把的钱赚到了,生活上没有任何难处。”
傅清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长子。
傅曜咽了咽喉咙,像是在催眠自己,也像是在催眠父亲。
“他也说了,不想认回亲生父母,不希望别人来扰乱他平静的生活。”
傅曜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宴灯在发布会上回答记者的那句话。
“既然他不希望认回亲生父母,那我们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愿?就像现在这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一家四口还是亲亲热热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不好吗?您和妈妈要是担心他,我保证,我像您发誓,这这辈子,我都会一直暗中关照他!如果他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拼了命,也会帮助他扛过去!”
“或者,就像妈妈之前说的,认个干亲,常来常往地走动着。你们和我也可以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地关照他。他不是当明星吗?那咱们就给他砸资源,有多少砸多少,他想要什么,我们都帮他尽力达成!”
“……这样,可以吗?”
看着卑微祈求他的儿子,傅清辉捂着胸口,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心中设想过的,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那个人如愿了,真的如愿了。
她花了几百万,就给他们家弄来了一颗埋藏了十八年的地雷。
一朝炸开,所有人都要被炸的粉身碎骨。
真的太划算了,太值了。
看着这样的大儿子,傅清辉可以想象,就算他和妻子执意要公布真相把宴灯认回来了,恐怕大儿子也无法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亲弟弟。
他肯定会觉得傅曦才是那个更可怜,更值得他关心的弟弟。
到那个时候,看到傅曦的伤痛,大儿子自然而然地就会迁怒宴灯,觉得是他的出现他的到来,才会让他们原本平静幸福的一家四分五裂,让他疼爱十多年的弟弟,沦落到难堪痛苦的境遇。
有了这样的想法,宴灯就算被认回来了,得到只能是来自同胞兄长无法化解的排斥和憎恶。
傅清辉想起岳父之前吞吞吐吐地跟他商量时说的话:“清辉啊,曦曦是你养了十八年的孩子,生恩不及养恩大啊,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这十八年养下来,难道比亲生的要差吗?你想要认回宴灯,这点我绝对赞同,那孩子也着实太苦了,是我们大人造的孽,才让他一个无辜的孩子受到那么多伤害。可是,能不能把两个孩子都养着,咱们家也不差多养一个孩子的钱啊。”
父亲早逝,岳父作为世交的叔叔,对于傅清辉来说,岳父不但是世叔,是妻子的父亲,更是他当成另一个父亲尊敬濡慕的人。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如果,如果傅曦不是罪魁祸首的孙子,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么真的把两个孩子都一起养着,只要跟两个孩子说通了,他们再更偏疼宴灯一些,这就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傅曦不但不是亲生的,他还是仇人家的孩子,还占据了宴灯本该有的待遇和宠爱长达十八年,是造成宴灯所有伤痛的始作俑者家的孩子。
听到岳父说什么曦曦当初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大人犯下的罪过,孩子是无辜的。
傅清辉只想冷笑。
无辜?
不,孩子本身确实是无辜的,可他的身世,对于宴灯来说,就是原罪,就是无可解的伤害!
他们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到底是把宴灯这个孩子,当成了什么?有没有想过,一旦按照他们说的这么做,是把宴灯置于何地?!
傅曜看到父亲嘴唇发青地跌进沙发,他赶忙扑过去,跪在地上,轻手轻脚地替父亲拍抚着胸口。
看到几天的功夫,父亲鬓边就冒出来的白发,他的眼睛鼻子都酸涩起来。
“爸爸,对不起。”他嗫喏着,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傅清辉高高抬起的手臂,在这一句话中,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呜咽着,疲惫地把手搭在了脸上,老泪纵横。
忽然,傅清辉和傅曜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傅清辉一动也不想动,傅曜在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曦曦两个字的时候,赶忙接了起来。
“什么?!妈妈不见了?!”
傅清辉一把夺过手机,问:“傅曦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一个男孩扯着嗓子在嚎哭:“爸爸,你快回医院吧,妈妈不见了!我就是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妈妈就不见人了!爸爸你快回来吧!”
“爸,我去报警!”傅曜赶忙捞起座机,却被傅清辉一把按下。
傅清辉眉头皱的死紧,他站起来,沉声道:“我知道你|妈去哪儿了。”
妻子一定是去见宴灯了!
可她现在精神状态那么不稳定……
想到这儿,傅清辉捞起外套,大踏步出了门。
傅曜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宴灯黑着脸,举着菜刀,一打开门,就看到前段时间还容光焕发,挽着老公笑容甜蜜地逛街的方阿姨,此刻正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门口。
看到他举着菜刀出来,方阿姨非但没有害怕的神情,反而冲着他绽开了诡异的微笑,眼中也亮起了同样诡异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亲上了!
那啥,这篇文我是打算在月底完结的
日六的话,可能就无法在月底之前完结了,所以,我又开始,日万了!
从今天起,大家看到的章节,都会是超肥的万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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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看着这样的方阿姨, 宴灯吓了一跳。
尤其是当他看到对方居然是光着脚的, 而门口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 沾着一个又一个血脚印的时候, 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怎么方阿姨一身病号服不说, 还光着脚就跑过来了。
看着石子路上那些鲜红色还湿漉漉的血脚印,再看了一眼方阿姨保养得当又白又嫩的脚背, 宴灯忍不住嘶了一声打个冷颤, 这位总不会是光着脚, 从医院一路跑过来的吧?
这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明明脚底板已经磨的稀巴烂,可方珺珺好像失去了痛觉似的。她就这么笑眯眯地,几乎是贪婪地, 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绘着少年的面容, 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她有些混乱的脑子里, 只有一个念头:我找到我儿子了, 看啊, 我儿子,我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儿子。他已经从两个巴掌那么点点大,长成了比我还高出一个头去的大小伙子。哎呀, 真帅啊,我儿子真帅啊。
虽然方阿姨无论是神情还是状态, 都看着非常不对劲, 但是,毕竟是一位阿姨辈的女士,宴灯觉得自己拿把刀的样子, 有点忒不友好了。
他赶忙把菜刀扔到门后的鞋柜里,然后掏出一双棉拖鞋想要帮方珺珺穿上。他强撑起一个具有亲和力的笑容,问她:“方阿姨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急事找我吗?先进来吧,您这是刚刚出院,还是……”
宴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珺珺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
“方阿姨,您……”
紧接着,宴灯就听到一声简直像是从灵魂深处,从肺腑内部,发出的嘶吼声。
尖锐而高亢。
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在发出椎心泣血的悲鸣。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母子连心存在吧,听到这声嘶吼,宴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什么。
他想要不着痕迹地推开方珺珺的手,就那么,僵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落在了她的背上,有些生疏地轻轻拍打着。
“我的儿子啊!我找到我的儿子啦!”
方珺珺吼完以后,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含混地说着:“妈妈对不起你啊,宝宝。妈妈把你弄丢了,弄丢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啊!你会不会怪妈妈来迟了?会不会恨妈妈?”
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猜测清晰了。
宴灯拍打的手停了一瞬间,又开始继续之前的动作。
而刚刚被那声嘶吼惊动到的谢辞声刚刚追出门来,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相拥的妇人和少年,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珺珺现在整个人的情绪都处于高亢和崩溃的边缘,她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地抱着宴灯,好像恨不能把孩子揉进血肉里。
“宝宝,妈妈本应该保护你。”
“……可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连怀中的孩子已经不是你了都没有发觉。”
“一切都是妈妈|的过错……”
“你恨我吧,宝宝,是妈妈害的你受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伤害,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啊!你恨我吧,你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