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度假的容锦刚推门进来就闻到一股子呛人的烟味,沈向恒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室内就开了一盏小夜灯,他头微低,不知道在想什么。
“咳咳……”
容锦被呛得抬手挥了挥:“大哥,你不是最近要戒烟了吗,怎么着,是准备以毒攻毒了吗?”
沈向恒撩起眼皮看他。
容锦瞬间不说话了。沈向恒的眼神,幽深得可怕,仿佛里面有滔天巨浪在翻涌,下一秒似乎就可以将人钉死在原地一般,容锦只在七年前在沈向恒脸上见过,那个时候,是简淮去美国的一个星期后。
那天他找到了窝在老宅里面的沈向恒,屋内也是这样一股子呛人的烟味,那个男人坐在那里,看过来的眼神与现在一模一样。
容锦嘴角抽了抽:“不是吧,你们才好了多久,这么快就分了?”
沈向恒低声道:“出去。”
“有没有搞错,你以为我想来啊?”容公子这就很不高兴了,“我过来还是沈远让我来的……”
沈向恒掐灭了烟。
容锦过去把窗户开了个缝隙:“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好不好?”
沈向恒揉了揉眉心:“简淮知道了。”
容锦一愣。
“当年的事情,”沈向恒镇定得很,“他应该知道了。”
容锦走到对面的沙发边坐下:“先不说这个,他迟早会知道的,那他对你的态度是什么?”
沈向恒看了一眼已经被摔到地上的手机:“不接电话。”
“……”
这个事情就很严重了。
容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简淮的,简淮可以说是沈向恒的头号小迷弟,现在竟然都不肯接电话了,这足以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容锦也知道这个事情绝非小事,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两口,“真的跟他分了?”
沈向恒嗤笑一声:“他想得美。”
“……”
容锦轻咳一声:“那你现在这是?”
还在这里抽烟消愁,真的不是他说,就沈向恒这副模样,说他和简淮已经分手了他都信。
沈向恒抽烟过多导致的烟嗓声音沙哑低沉:“他现在估计想静一静,我暂时不去找他。”
“真不用找吗?”容锦不得不提醒他,“如果简淮真的想不开就是要跟你断了怎么办?”
“你妈的——”
沈向恒烦得厉害:“没事快点滚。”
“嗨。”容锦还就喜欢留在这里看热闹,多稀奇啊,沈向恒绷了这么多年,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也有今天。
谁能想到,他也能这么一副暴躁老哥的模样?
“我跟你说,”容锦还得火上浇油,“你这事你搁我身上,我也得跟你闹,虽然说简淮当年丢下你来美国这事做得的确不地道,但就凭你瞒着人家父母的仇这事,我看差不多就能抵了。”
沈向恒嗤笑,尽力压着心头一直在烧着的火,冷声:“当年,如果我把这事告诉他,沈镇能留着他?”
沈镇做事,心狠手辣,能留下一个孩子,已经算是格外留情了。
就算当时尚且年幼的简淮知道了真相,仅仅凭借着他的能力又能做什么?
简淮拿什么跟沈镇对抗?
知道了真相,然后一直活在仇恨里面?
然后跟他也彻底玩完?
不可能,沈向恒绝不允许,对于简淮的事情,他一步都不会让,哪怕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也绝对不会,更不可能放手。
容锦叹了一口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感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说起来你们俩也挺逗的,简淮隐瞒了你六年分手的理由,而你又瞒了他六年他父母的事情,还真是公平,谁也不欠谁。”
“沈镇的事情,我会给简淮一个交代。”沈向恒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也压下一点心头的火气,沉声道,“最多也就给他一晚上的时间冷静冷静。”
闹脾气可以,但如果真的犯了什么病要跟他闹分手,就别怪自己治他。
第76章 逆子
“你一晚上没睡吗?”
卡希尔从楼上下来,看到在餐桌前忙碌的简淮。
简淮把面疙瘩汤和饭盛到碗里,桌子上的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说:“睡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该不会是一分钟吧?”卡希尔看着他苍白吓人的脸庞,和浓重的黑眼圈,不住地叹息。
简淮努力扯出笑容来:“也可能是两分钟。”
他属于如果有心事的话,就绝对无法久睡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压根就睡不着觉。
脑海里面想的全都是关于父母的各种事情。
他想到了幼年时期父母对自己的关爱,他母亲对他尤其好,宠溺得没边,不管他有什么心血来潮的想法都支持。
而父亲则是要严厉许多,父亲最常说的话就是要他严于律己,争取能有出息。
只不过年少时他对此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卡希尔坐到餐桌椅子上,在外面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在家里却随性得很,穿着夸张的黑色潮流服装,头发乱糟糟的,仿佛是一个没整理好的鸡窝。
简淮拿着勺子搅和面汤:“没有安排。”
卡希尔说:“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是行不通的,越是自己一个人待着,越是容易钻牛角尖。”
简淮无奈笑笑:“我一会儿就走了。”
卡希尔表情一愣:“去见沈向恒?”
“不是。”简淮说,“回国。”
“……”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
卡希尔明白简淮有些乱的心情,但是他真的想不到简淮为了躲沈向恒居然这么快就要回国。
“你父母的那个事情……”卡希尔说,“我会帮你查查的,你以为回国就能躲得了沈向恒?”
简淮低声:“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卡希尔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那你准备怎么做?”
现在的问题不是知不知道是谁,而是他准备怎么做,是选择复仇还是视而不见。
简淮继续搅和面汤:“那是他的父亲。”
是沈向恒的父亲。
简淮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沈向恒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最爱的人。
他恨沈镇,而沈镇同时也是他最爱之人的父亲。
卡希尔也吃不下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让他伏法。”简淮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他抬起头和卡希尔对视,“如果真的是他,我想要他伏法。”
卡希尔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样做的风险是你和沈向恒有可能彻底掰了。”
简淮沉默地垂下脑袋。
其实真的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他不是在躲沈向恒,他只是在躲一个结果而已。
害怕被沈向恒选择的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是他。
他从来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简淮,”卡希尔叫着他的名字,“你去找他,说清楚。”
简淮抬起头,有些惊讶。
“如果他选择你,那你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以沈向恒的能力,他能保护好你。”卡希尔顿了顿,“如果他站在父亲的那边,劝你放弃……”
简淮:“那我就——”
卡希尔嗤笑一声:“那你就跟他断了吧。”
断了吧。
这三个字像是一块巨石忽然压了下来,压得简淮喘不过气。
“你总不能永远躲着他,而他也不会由着你躲着的。”卡希尔继续吃饭,“事情得有个了断,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简淮点点头:“好。”
美国今年的冬天不太冷,屋外有几只鸟落在草坪上觅食,简淮才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沈向恒。
卡希尔一脸不意外:“你们聊聊吧。”
简淮惊讶地看向卡希尔。
卡希尔摆摆手:“放心地聊吧,我这里方圆百米内无任何摄像头和狗仔,安全得很。”
沈向恒看他一眼:“你可以消失了。”
“你们中国人就喜欢这样谢谢人的吗?”卡希尔不敢置信地挑眉,开始了找碴儿。
沈向恒穿着一身休闲服,脸庞上也隐隐有阴鸷之气,嘴角却依旧勾着笑:“你们美国人都喜欢当电灯泡?”
“……”
卡希尔走了。
简淮站在门口和沈向恒对视,意外地发现对方居然跟自己半斤八两,都有着厚厚的黑眼圈和异常憔悴的脸。
沈向恒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很意外?”
简淮诚实地点点头。
“意外我在这里吗?”沈向恒靠着门框,慢条斯理,“我如果再不来的话,简老师说不定就回国了呢。”
“……”
他才不会。
好吧,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简淮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此刻微微低垂着脑袋,委屈得像只被主人遗弃了的小动物。
沈向恒本身是带着点气来的,此刻心软得一塌糊涂:“收拾好了?”
简淮点点头。
“上车。”沈向恒说,“带你去个地方。”
沈氏大楼。
沈氏的大楼坐落于繁华的商业街,玻璃外墙反着光,安静矗立着,简淮被带到了沈向恒的临时办公室。
“简淮,”沈向恒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叠资料,“我们谈谈。”
简淮看着桌子上面的一沓资料,微讶。
沈向恒先没让他看,而是说:“当年,你父母的事情,我的确知道一点。”
简淮沉默不语。
“当时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活在仇恨里面,以及……”沈向恒直言,“我们都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别说了。”简淮倒吸了一口气,轻声,“我明白。”
窝在沙发里面,简淮庆幸自己没有站着说话,也庆幸他出门的时候戴着帽子,这会儿压下帽檐,可以为他遮掩半分。
沈向恒:“你不明白。”
简淮抬起头来看他。
“你要是真的明白,就不会不接电话。”沈向恒揉了揉眉心,“简淮,你不相信我。”
简淮沉默。
“还记得你给我的承诺吗?”沈向恒说,“不管发生什么,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不能牵扯到我们俩的感情中来。”
简淮无言以对,有些道理,虽然早就明白,然而当事情发生后,却无法做到嘴上说的那么容易。
沈向恒就知道他果然是犯了老毛病,便把资料都递到简淮的面前:“看看。”
简淮把资料一页页地翻开,有些惊讶于这些资料的详细程度,里面全是沈镇这么多年不管是黑还是白的事迹和证据。
“哥,你怎么查到那么多?”
沈向恒姿态慵懒地靠着沙发:“心思花了不少,这些年都有在收集,沈镇很小心,想要抓他的把柄难如登天,我费了点时间。”
简淮看着这些资料,这的确非一日之功,大大小小陈列下来,时间线跨越了好几年。
所以说,沈向恒虽然瞒着他,但是这些年都没有放弃为他努力,替他收集证据,尤其对方还是沈向恒自己的父亲。
简淮的呼吸有些不稳,他声音微颤:“哥……”
“简淮,”沈向恒稍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直视着他,“我带你走的那天,我跟你说什么了?”
简淮一愣,回忆了一下:
“我们两个人能生活好吗?”
“能。”
“真的吗?”
“嗯。”沈向恒说,“我会永远保护好你,谁都不能伤害你。”
“我相信你。”
少年平时总是沉默,而承诺又来得猛烈,沈向恒在努力兑现着诺言,只可惜后来的风太大,很多事情消散得太快。
一滴滴眼泪砸在资料上,简淮抱着资料,心中的酸楚无以复加,然而越是难过,他的头脑却越清晰:“哥,可是如果沈镇出了事,沈家……”
沈向恒边打开了电脑,边道:“嗯,一旦沈镇出事,沈氏的股票势必会受到波及,损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简淮说:“我只想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会的。”
沈向恒跟那边对了一下:“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大年刚过,沈家传来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的二少爷要带人回来了,而且还是七年前的那个。
这辈子沈向恒光明正大带人回来总共就两次,一次是简淮,另一次也是。
“听说是认真的,这次是要见家长的节奏。”
“简淮可真是厉害。”
“嘘,小点声。”
宅子里面的人心思各异,但无论再怎么想,到了那个时间点,车子还是准时地停在了院子外面。
沈向恒侧目看向简淮:“还紧张呢?”
简淮今天穿得很正式,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不管是仪态还是着装都努力做到尽善尽美:“还好……”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沈向恒捏了捏他的脸,“东西给你装好了,如果有什么意外,就喊我。”
简淮点点头。
车外面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将人给迎了进去,两人进了主客厅,就瞧见了沙发上坐着的人。
沈镇坐在最中间,旁边坐着妆容精致的江月,简淮与她四目相对,江月似乎冲他笑了一下。
沈远坐在侧面的沙发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简淮一眼。
沈镇是脸色最难看的,他沉声:“你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