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苏裴的预料之中——沈岚果然是不能真正长久带着小曲奇的。
他说:“这很好啊。只是你又要和爸爸一起住了。”
小曲奇学着他的语气说:“这很好啊。我喜欢和爸爸一起住。”
她嘴甜得很,会哄人。
她又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苏裴说:“我在写小说,和一个工作室联系了新剧本。还有,我开始戒烟了。这次是真的要戒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老师:怎么样都行,那方面受影响真不行(直男发言
第16章
苏裴最近一直在联系新工作,但筛选掉一些明显就不靠谱的草台班子项目之后,他的选择其实不多。
最终他接了一部八十年代创业剧的剧本。这个剧组开价其实不算高,但是好处在制片公司在北京,拍摄地点固定,计划全程在京郊一个影视基地拍摄。这样一来,苏裴大部分时候不用出差,拍摄的时候去剧组也方便。
最近经过这么多事情,苏裴想还是离家近些好。
新的一年开始,他收到的第一份大礼是确诊心脏病。
苏裴不由思考,他的生活是不是太过戏剧性了。
曾医生给他开了详细的医嘱:戒烟,戒酒,均衡饮食,作息规律,放松心情,不要紧张,不要有压力,保持轻松愉快。
苏裴很想吐槽,一个本来就轻松愉快的人,是很难得心脏病的。
刨除主观上的情绪,他只能尽力平衡好自己的生活。
确诊那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苏裴一路思考着一个问题。事情最坏会坏到哪里?如果他不在了,小曲奇怎么上学?沈岚能负责吗?让小曲奇外公外婆来负担她的生活费学费吗?平时带孩子玩几天是一回事,一直照顾她生活学习到成年,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母亲怎么办?他是独子,父亲已经去世了。虽然母亲有一份养老金可以维持生活,但是她怎么面对这种孤独伤心?她现在五十多岁,还不用人照顾,等到七十多,八十多岁的时候怎么办?
想到这恐怖之处,苏裴一时走神,差点在红灯前追尾,一个急刹堪堪停住,心脏又是一阵猛跳。
他收敛心神,想想自己还有几个人品靠得住的朋友,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谁也不可能代替他照顾家人。姚至诚是个老好人,一定会在他的墓碑前十分伤心。至于贺一鸣,贺一鸣肯定不会去看他,搞不好都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不是不伤心,只是赌气。
苏裴不再想太多——想太多反而徒增压力。幸好如今医学发达,曾医生说他不需要手术,先吃药,定期观察。
生病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小曲奇。离异家庭已经让她很没安全感了,他不能再让这件事情吓到小孩。他母亲那边,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说出来。
所以他只告诉小曲奇,他今年开始都会在本地工作,会经常在家陪她。
小曲奇十分开心,还不知道这幸福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元旦过去不久,贺一鸣又和苏裴联系过几次。不过贺一鸣年底也很忙,到过年前都没有时间休息。
苏裴一想到沈岚大闹贺一鸣别墅的事情就忍不住尴尬,他想暂时还是不打扰贺一鸣为好。
“你不会真因为沈岚,就不和我来往吧?”贺一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好像他不是近万名员工的领头羊,而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苏裴笑着说:“怎么可能。只是你一直那么忙。而且我最近新接了个剧本。”
听他提到剧本两个字,贺一鸣立刻问:“小说怎么办?校庆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吗?”
苏裴向他保证:“最近我一直在写,校庆的时候一定带给你看。”
贺一鸣这才没说什么,他只是低声嘟哝:“苏裴,别信那些撺掇你去写剧本的人。除非把一个剧本全权交给你。否则别信那些人,他们只会把你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
苏裴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才开始做编剧的时候就明白了。
编剧要贯彻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意志。他要学会把许多人的想法,甚至太多人的想法整合到一起,哪怕这些人南辕北辙,互相矛盾。
这就是他的心得。每次只有想着这条心得,他才能放弃和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搏斗,才能流利地写剧本,好好生活。
“谢谢。”他对贺一鸣说。
也许他的小说已经过气了,但是贺一鸣这样总是催促他,让他知道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读者始终记着他的才华。
贺一鸣又问:“谢我什么。不用谢。你回去之后没有再发烧吧?”
他还记得苏裴那天的脸色有多难看。
苏裴顿了一下,说:“好了,没事了。”
苏裴这边才开始写新剧本,之前的《蓉城机密》杀青了。剧组导演和主演都在微博上发了消息,庆祝杀青,粉丝纷纷转发,慰问男主“哥哥辛苦了!”
没有人在微博上@一下苏裴。苏裴还是看到热门新闻才知道《蓉城机密》杀青的。他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他是被迫离开剧组的,后面要结算尾款的事情也和制片撕破脸了。
现在剧组要对他热情,他才觉得有鬼。
苏裴对《蓉城机密》剧组已经翻篇了,拍都拍完了,他的薪酬也都到账了,他不会为这部剧真情实感地担心。
他只是有点好奇,接手他的工作的编剧,后面是怎么写故事的。因为拍摄的时候,很多地方边拍边改,他只能随时修改调整剧情,留了几个悬念坑,想着在后面填。大框架他和导演商量过,但很多细节他没告诉任何人。
还没等他填坑,剧组里就生出风波。他离开剧组也没给交代,反正接手的编剧也没来问他。
苏裴现在点进去《蓉城机密》杀青宴的新闻,只能看到男女主的照片,和配角的各种八卦。没有人提剧本如何。
方子苓的照片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受绯闻的影响。
她和柏老板的绯闻被爆了之后,一直顶着“小三”的骂名。她的粉丝再怎么护着都没用,一提方子苓,不喜欢她的人只要丢出“小三”两个字就足够了。
更糟糕的是,柏老板一直没有回应,之后也没有和方子苓公开出现过,似乎是在竭力撇清关系。不少人都说方子苓是自己逼宫不成,现在柏老板冷着她了。
业内人爆料,说方子苓在憋着一口气,指望《蓉城机密》播出,收视率惊艳,让她扳回一城。
苏裴对方子苓最终能否上位不感兴趣,他只是好奇这部剧的最终成品。
不久之后,小曲奇放寒假了。
她去外公外婆那里住了几天。几天后,沈岚把她送了回来。
这是他们两人在贺一鸣那里见面之后,第一次面对面。苏裴没想到沈岚会上楼来——她一般把小曲奇送到楼下就会离开。
她显然有事情要说。
“是有关小曲奇过年的事情。”沈岚今天情绪比较稳定,态度还算好。
苏裴立刻说:“不行。”
他转身对小曲奇下命令:“进房间去。”
小曲奇抗议了一下:“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听!”
沈岚说:“我爸妈叫小曲奇和我们一起过年。我爸妈要旅游过年,说干脆一家人都去,把小曲奇也带上。反正你过年只会在家赶剧本,小曲奇陪你也没意思。”
小曲奇连忙说:“没有!我高兴陪爸爸的。”
沈岚立刻问女儿:“那你想不想去海岛玩?”
苏裴说:“你别引诱她。”
他知道小曲奇两难。但人总有私心。他也有私心。
他想说他母亲一年到头照顾小曲奇的时间比沈岚父母多得多,怎么过年这么重要的时候还要来抢。不过这些理由扯不清。
他只能说:“今年小曲奇要和我回家过年。”
沈岚一时没明白:“回家?”
苏裴说:“去年我就没回去,今年要带小曲奇看看文家的老爷爷。”
他指的是他母亲的父母,小曲奇的曾祖,年寿快九十岁了。这辈分一压下来,沈岚说不出不尊重的话。
她只能悻悻离开了。
苏裴话这么说了,事情只能这么定了。一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他带着小曲奇和母亲文心兰一起回了文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过年
贺总:单身过年好难过,不管是单身总裁还是单身狗
第17章
文家的过年是件大事。文心兰兄妹几个提早一个月就开始去老宅整理准备了。
文家的老宅是一处四合院,早些年一家子人住在那里。后来文心兰兄妹成年了,便陆续结婚搬出了老宅。最后只剩下文心兰父母老两口,年纪大了,住那么大四合院也不便,便搬去了电梯房住。
这四合院只有办大事的时候用。所以过年时候,几个子女要提前过来打扫,准备布置。
文心兰父母都是八十大几,快九十岁的人了,心愿不多。一个是老两口子,都能在四合院里做九十大寿。还有一个就是一大家子团团圆圆过年,多过一年是一年。
文心兰这一辈兄弟姐妹六个人,文心兰是最小的小妹。到苏裴这一辈,人数更多,同辈的有十三个。苏裴依然是最小的那个。再加上苏裴这一辈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一大家子人加起来有四十口人!
这么多人没点地方,真铺不开。可人一多了,鸡毛蒜皮也多。
苏裴开着带着文心兰和小曲奇去四合院的路上。文心兰不由絮叨:“你大姨就爱瞎折腾,什么看不顺眼都指使我。”
她这样讲究细节的人都抱怨事多事烦,直说过完了才能轻松。
苏裴开着车,随便听一耳朵,劝她:“早该请两个钟点工,轻松得多。”
文心兰说:“你二舅妈不同意。说满院子都是老物件,外人不上心。万一碰了摔了,都是损失。你知道她那个人,把院子里的葱拔了一根都会心疼。”
这么一路家长里短,到了地方苏裴把车停在路口。祖孙三人拿了年礼,走进了老宅。
一进院子,苏裴还是涌起感慨,他有两年没来这里了。院子中间的那口井还有老紫藤树依然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墙上瓦的颜色更旧了。
他一走到窗前,房间里立刻有人高声说:“小裴回来了!”
呼啦啦有好几个人出来把他和小曲奇拉进房间:“快去给老祖宗看看!去年都没来过年!”
苏裴是文家的外孙,却是文家老人最喜欢的孙辈。
因为文心兰是小闺女,老人最心疼这个小闺女,原本想着是留在身边,不嫁给别人家,精挑细选找个女婿入赘。原本都托人找好了愿意倒插门的小伙子,结果文心兰看上了苏裴他爸,跑了。
气得老人几年不许文心兰夫妇上门。后来苏裴出生了,老人终于松口了。因为苏裴长相取父母长处,小时候就像个小姑娘,孙辈里面哪个也没他好看。老人欢喜得跟什么一样。
一大家子都知道,苏裴是老人的心头肉。
年夜饭开始的时候,大家坐下来,每年说的笑话都差不多。所有人都到齐,成年到头也只有这么几天,共同的话题也少,只能说些陈年往事,逗老人开心。
什么老大当年带老二去野泳,被打了一顿。三姨带小外甥出去买东西,走散了急得直哭,还好警察给找了回,后来警察成了三姨夫。
说到文心兰和苏裴,都是说苏裴小时候多像文心兰,多漂亮。
“小裴那时候两三岁吧,我把他抱出去,都以为他是女孩子。那时候我一个同学在拍广告,还来问过,想让他去拍广告。”
苏裴听着这已经听过一百遍的故事,和大家一起哈哈笑笑。
怀旧话题结束后,开始转进婚恋和育儿。大龄未婚的被催“你看看,小裴女儿都九岁快十岁了,你还没结婚!小裴还比你小三岁呢!”
但苏裴这样离婚的也没有幸免。
“小裴啊,你离婚也有段时间了……离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学校光下半年就有三个老师离婚,离婚太正常了。不过你还年轻,赚得又多,总不能总是一个人嘛。小姑娘也需要人照顾。我们学校的刚离婚的那个女老师,人不错……”
苏裴没有喝酒,所以只能清醒着受折磨。
他微笑着说:“才从围城里出来,我还不想那么快再进去。一个人自在多了。”
他这么说,好像故作潇洒一般。又引得表兄弟旁敲侧击问他做编剧能赚多少?影视业有多赚钱?是不是真的能潜规则女演员?
苏裴在他们眼中是从小备受宠爱的孩子。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俊美,一路名校读上去,一毕业出版畅销书,娶了白富美,现在转行做编剧,认识的全是明星和名人。
只有苏裴知道真相是千疮百孔。
他想起了张女士的名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再贴切不过。
大家又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工作,一边说“今年不景气”“待遇太差了”,一边暗搓搓炫耀新买的房/车/孩子的成绩。
年夜饭快结束的时候,文老爷子说:“我来说几句。”
他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说话慢悠悠的,但吐字清晰。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他说:“咱们这一家人,四世同堂,不容易,这是生在了好时候……”
大家纷纷附和。
文老爷子又说:“回四合院,我高兴。这就是家。不过我知道,我和你们妈走了,这里难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