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一眼望去,我想像你一样,闪闪发光。
苏一是怎么离开礼堂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聂洋拽了他几下,场内的人已经陆续在往门外走,苏一杵在人群中,被逆流的人群挤得有些站不稳。
只觉得很恍惚,不是迷茫的恍惚,是燃起了希望的恍惚,是看到了曙光的恍惚,恍惚间,苏一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可是,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一哥!唉,一哥?”聂洋在他眼前晃了晃胳膊:“你咋了?失魂了?”
“哦,没什么。”苏一应了一声,思绪依旧游荡在九霄云外,云外的那人身上。
离开礼堂,苏一的心绪依旧在飞速翻涌,两人漫步在梧桐树下,秋风吹过一片树叶,散落的黄叶铺陈一地,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未来,对于苏一来说,一度非常迷茫,在今天以前,在此刻以前,苏一都不敢去想未来,眼下都过不去,漫长的三年,能为未来做什么准备?卖茶叶吗?
可就在那一瞬间,再次看到他的一瞬间,台上的他,穿着警服的他,夹着卷宗的他,还有那天傍晚,灯影下的他……
苏一听到内心一个声音:“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对!我要成为他那样的人!那样的闪耀,那种整个人都发光的感觉,那种充满着阳光与希望的感觉。”未来,始于脚下。
“苏一,你大学毕业后想做什么?”聂洋问。
“想当警察。”苏一突然脱口而出,等回过神来,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说出来的?
聂洋愣愣地看着他,看得他脸都红了。
苏一赶紧道:“唉,乱说的,怎么可能,哈哈。”
“你怎么知道我想当警察?”聂洋问。
苏一“……”
聂洋又道:“这次我回家,我爸跟我聊起工作,他一直想让我考个公务员什么的,说是好多当官的,都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所以他就想让我早点准备考公务员,说是大三下学期就能考了。”
苏一停住了脚步,看着他:“我们专业能考公安吗?”
聂洋也停了脚步,目光迎着苏一,道:“可以啊,你没看过近年的报考通告吗?好多职位都不限专业,只要是大学本科文凭,就能考。”
苏一又惊又喜地看着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聂洋见他这反应,有点可笑,忍了忍,笑道:“我骗你干什么,我也想啊,只不过公务员考试太难了,这种不限专业的职位更难,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你懂吗?”
苏一此刻的惊喜已经无法让他冷静了,他激动地差点眼泪都要流出来,自言自语道:“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我都一定要过,我一定能过!”
说完,又抓着聂洋的胳膊,激动地说:“聂洋,谢谢你啊,真的。”
聂洋不知这谢从何而来,不过看他这样子,怕是有些高兴傻了:“呵呵,不用谢啊,一哥。”
苏一又道:“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也想当警察,就算当不了警察,我也想考公务员。”只要是能像他那样,只要是能靠近一点点,都行。
聂洋愣了愣,笑着道:“好啊,不过我学习不行,你带着我学呗。”
当天下课,苏一就拉着聂洋去了学校外面一件破旧的书店,买了一整套公务员考试培训书籍,厚厚的一叠,《申论》《行政能力测试》《真题》《预测题》,二人忙着应付专业知识的同时,开始准备毕业后的公务员考试。
可是,苏一还有一件事要做,今年才大二第一学期,还有五个学期的学费要交,虽然老妈还是每个月都要给苏一转几百块钱,但是苏一也明白,爸妈那边估计也是艰难地在维持生计,还要还债,苏一必须想办法找个兼职,一面打工一面学习。
所以,什么叫做否极泰来,苏一都有些感慨,自从生命燃起了曙光,很多事突然就顺起来了。
那日,苏一路过校门口,打算再出去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兼职广告,一个衣着有些非主流,头顶五颜六色花式染发的男子塞了张宣传报给他,苏一顺手接过来,正想走到转角扔了,无意间瞟了一眼宣传海报—酒吧招聘驻唱,工作时间短,报酬丰厚,要求:“能歌善舞形象好。”
对啊,要说自己有没有什么特长,还真是忘记了,自己从小爱跳舞,小时候跟着电视跳舞节目模仿动作,爵士、街舞、广场舞,什么都会一点,加之家乡人民大多热爱舞蹈,街上的混混随便一抓,都能舞个漂亮的民族舞。大概除了钢管舞不会,苏一这一身筋骨,基本可以撑个场面。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苏一找到了这件酒吧,酒吧的经理打量了一下他,让他清唱了一段旋律,再随意放了段音乐,让苏一即兴发挥了一下舞蹈动作,经理十分满意。
工作的时间定在周末晚上七点到十点,每小时一百块,这样的报酬简直让苏一叹为观止,这要是工作个一年半载,爸妈的债都能还上了,苏一简直热泪盈。
自那以后,每个周末,苏一都到这个酒吧驻唱,酒吧是清酒吧,场地也不大,中心设了个舞台,后面有个大屏幕。苏一第一次站在这陌生的舞台上,怯生生地唱完一支歌,台下的观众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观众大多是学生或者是年轻上班族,晚间到酒吧,一杯酒,几曲歌,在城市生活的热闹与喧嚣中,寻觅一片宁静的音乐。
一曲唱完,台下的观众齐齐鼓掌,强烈要求再来一首,台上的男孩羞涩地笑了笑,应观众的要求,又深情款款地唱了一首苦情歌。
慢慢地,苏一开始喜欢这种感受,享受这种昏暗中的一抹灯光,孤独的心绪透过歌声传递出来,感染着城市中孤独的人,片刻的喧嚣竟成了自己与自己独处的享受,一群陌生人人的孤独便不再突兀,反而更能贴近内心的宁静。
可是现在苏一不再孤独,他心中有个梦想,有个人,每当沉浸在音乐中,他脑中都会浮现出那个人的笑脸,那颗跳跃的唇边痣,那个神采奕奕的身影,和那身标致的警服。
等我。
三年后。
等我来到你身边,像你一样,并肩站在你身边。
……
自从决定考试的那天起,苏一就很忙了,虽说大二的课程不多,但是就像聂洋说的,两年后的那场考试很难,苏一必须全力以赴。
寝室里的人都过得比较悠闲,聂洋虽说叫苏一带着他一起复习,但是用功的程度就不那么深了。寝室里早上七点亮灯,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苏一忙完平时的专业课,还要抽时间去打工,所以他给自己定了时间,专门准备公务员考试,每天早起一个小时,晚睡一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雷打不动地看考试的书,做考试的题。
做着做着,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虽说公务员的考试只考两门,但是这两门可不像任何专业课的考试,甚至都不像高考,这些考试都有个范围,有个重点,但是这个考试,知识面涵盖太广泛,能力要求很高,需要基础知识,需要课外知识,数学、历史、逻辑、政治……
要想真正的万无一失,眼睛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书本,必须要想办法开拓眼见,拓展知识。
于是,每天除了这两个小时的专业训练,苏一增加了一项—阅览大量的书籍。
白天的时候,除了上课吃饭,苏一就到图书馆找个角落,躲在那里,尽可能多地看一些书,增强自己的阅历,储备更多的知识。
偶尔的时候,苏一会带上一本书,坐着公交车,到城里的公安局、派出所附近,找个奶茶店临窗的位置,一边看看书,一边看看窗外。
第42章
直到有一天,到了杨柳镇,此后的偶尔,他就不再漫无目的地坐车,而是直接坐到这里,看看书,再看看窗外。
我,前面有光,后面是你,虽然你并不知道我,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面前,和你一样,闪闪发光。
聂洋有时候会跟着他一起到图书馆,坐在他对面,看看书,打打游戏,趴着睡睡觉。
很长一段时间后,聂洋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苏一,你这人就不睡觉吗?”
苏一继续看着他手里的书,道:“睡啊,不睡觉还不死吗?”
聂洋道:“我这每天睡觉的时候看着你立在那里,醒来的时候,还看着你里在那里,你是尊佛吗?”
苏一笑道:“怎可能,我就比你晚睡一个小时,早起一个小时。”
聂洋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都不需要睡觉了,这么拼,为啥呀。”
苏一笑着,没说话。
为了一个梦想。
聂洋又道:“对了,你这每个周末的晚上都去哪了?我怎么发现你每周都不在?玩朋友去了?”
苏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打工去了。”
聂洋奇道:“打工,大晚上打什么工?你缺钱吗?缺钱早说啊,我借给你,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苏一笑着看着他,没错,若是苏一开口,聂洋应该会借给他,但他不想开口,之前打工确实是因为缺钱,但后来那份工作,不仅带给了他丰厚的回报,还能让他感到放松和享受,现在卡上的钱基本上足够他顺利毕业了,甚至还能给父母攒点钱,但是还不到需要暂停工作。
准备考试的时候,他学习比较有条理,会利用许多碎片时间,基本上买回去的书,每道题都做过两遍了,现在只需要不断地拓展和积累知识,再隔段时间掐点做套题,成绩逐渐在提升。何况距离考试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苏一摆摆头,道:“谢谢你啦。”
聂洋大概猜到他不会跟自己借钱,想了一下,道:“那你在哪打工?”
苏一道:“在学校外面的一个酒吧。”
聂洋惊道:“酒吧,你去卖身了?”
苏一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周末去唱几首歌,驻唱那种。”
聂洋“哦”了一声。
此后,每每苏一在台上深情地唱歌,台下都多了一个纨绔的身影,聂洋知道苏一每周末要去酒吧,都屁颠颠跟着要一起去,去了也只是在角落,点一杯酒,静静地等着他唱完,再陪他回寝室。
直到大三,时间比较紧了,要准备毕业论文和考试,苏一就再也没有去过酒吧。
当然,毕业也并非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毕业前,需要攻克一篇科学含量很高的毕业论文,毕竟是重点本科培养的农业人才,当然不是每天教人如何卖茶,茶学专业,重点还是在于通过科学的方法,研究如何培育出优良品种,譬如袁老先生培育出的杂交水稻。
大三的开题报告会,聂洋和苏一分到了一组,两人从一大堆课题中,选择了一个自始至终都记不起全名的课题,要完成论文,当然不能靠网上去抄,二人要通过近一个春秋的时间,以实验的方式,从种植、施肥、采摘、提取、分析,到得出结论,完成一项声势浩大的实验工程。
工程的前期,首先得养一片茶树,茶树分成了10株一盆,10盆一组,共10组,也就是100株,种植在一片农场里,每一组分别适用不同剂量的氟,最终要的得出,哪个剂量的氟有助于茶树的生长。
大三入学前的那个暑假,二人接到导师交办的一项十分重要,将决定大四一年,乃至于大学能否顺利毕业的伟大任务—给这100株茶树浇水。
炎炎夏日,苏一与聂洋每天都要去插个十分粗壮的大水管,冲着这100株决定命运的茶树洒水。校园里大部分同学都放了暑假回家,寝室里也只剩下苏一和聂洋二人,每日例行的这项工作只需要黄昏半个小时完成,因此,二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看书,有时候实在累了,聂洋会拉着他一起看看电影,放松一下。
八月,秋老虎已经醒了,天气闷得不行,寝室里面没有空调,高温潮湿,仿佛空气都粘稠了,深吸一口,只觉得胸闷气短,氧气含量不足。
下午,聂洋出门去超市买东西,苏一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看着看着,只觉两眼一花,全身开始发冷,冷汗直冒,胃痉挛绞痛,苏一蜷缩着整个身体,趴在桌子上,咬着牙,疼痛不已。
痛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聂洋回来了,一进门,看到趴在桌上的人,瞬间慌了,不知所措,赶紧上前扶住险些要晕倒在地的苏一,急切地问:“苏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一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胃痛,忍一会就好。”
聂洋急的手足无措:“你这样子还能忍!走!我带你去医院!”说完便想要扶他站起来,哪知稍微一碰他,苏一又疼痛难忍地要蹲下,蜷缩脊背。看这样子,怕是要痛晕了。
聂洋试了试扶他,还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聂洋想了一下,索性蹲下身子,将蜷缩成一团的人勉强扶上背,背着他冲出去找医院。背上的人全身冰冷,甫一颠簸,又痛的冷汗直冒,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逞强道:“没事,放我下来。”
聂洋顾不得那么多,背着他一步一颠地奔向学校医务室,好不容易赶到医务室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医务室放暑假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聂洋未作停顿,又背着背上无气无力、逾重千斤的人奔出校园,去寻附近的医务室。
八月的黄昏格外炎热,潮湿的空气笼罩着满头大汗的两个人,一个是冰冷的冷汗,一个是满身的热汗,一路狂奔至学校附近的一所医院急诊室,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背上的人,扶着他躺在急诊室的一张半米宽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