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玩暄忘了穿鞋,他就让人踩在自己的脚背上,帮他挤牙膏,帮他拿洗面奶,自己则站在人家身后,盯着镜子里依偎的两
人垂眼轻笑。
他看起来也傻得不行了。
季玩暄转过身,撞上了他的胸膛,顺势一把搂住。
“我好啦!”
沈放收到讯号,又把他抱到了餐厅里,放到了提前铺好软垫的椅子上。
粥又从卧室端回来了,他在心里笑话自己多此一举,早上的智商果然不大够用。
季玩暄抱着双膝一勺一勺喝加了红糖和肉糜的粥,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月子里被伺候得面面俱到的孕妇。
“……”过分了啊。
他红着脸甩开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清了清嗓子,准备借着临近正午的阳光诵诗一首歌颂一下爱情,卧室里却突然响起了
熟悉的铃声。
摇滚歌手的歌声,摇滚歌手强迫他为自己设置的专属铃声。季玩暄:“……”
薛嘉胤到底什么时候会算时差!
澳洲这会儿还是大清早吧,他起这么早干嘛!回床上躺着去!
电话久无人接,自动挂断了。
季玩暄松了口气:“放哥,我……”
电话铃声孜孜不倦地又响起来了。
季玩暄脑袋磕到了桌面上。
我得杀了薛嘉胤,他想。
沈放好周到地回房里帮他拿了电话。
季玩暄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暗自庆幸自上次在这里接过一次远洋来电后,他就把薛嘉胤的通话背景从两个人的合照换
成了富二代自己一人的傻笑。
小季,有远见!
他心情颇好地接通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通话那端富二代已经委屈巴巴地瘪了嘴,要哭不哭地叫他:“Ja.ven……”
这个傻子天生乐天派,少有这样的时刻。
季玩暄敛住笑,很认真地问他:“怎么了,Yin?”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很嘈杂,隐约还能听得到“通往xx的飞机即将起飞……”。
是中文。
季玩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薛嘉胤回国了。
一个人坐着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他很小时候才住过的地方,蓦然抬首,发现举目无亲。
季玩暄脑袋疼得都顾不上屁股舒不舒服了。
他急急忙忙地吃完早饭,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打车,被沈放拉住,仔细地擦了擦嘴。
“你室友也快三十岁了,一个人呆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医生的语气很云淡风轻,如果他没忘记他俩也快三十了的话,这个云淡风轻的可信度还要更高些。
季玩暄哪见过他这么个若无其事吃醋的样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迷恋险些冲昏大脑,好在薛嘉胤委屈的哭脸再次跳回了
脑海里。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出来。
“他是快三十了,三十岁的小孩子。”
薛嘉胤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的爸爸妈妈吵了半辈子,唯一一次达成共识,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要他这个小拖油
瓶。
他小学就被送到了国外,只有一个根本不懂中文的菲佣陪着,后来十八岁成年了,好不容易当成家人对待的菲佣也不见
了,薛嘉胤彻底是一个人了。
独自逃往澳洲,也许是他做过最大胆的决定。
薛嘉胤那时甚至因为忤逆被冻结了黑卡,日子过得并不比季玩暄轻松许多。
这对父母从他出生起就没尽过一分一毫的责任,但却丝毫受不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背叛”。
可是他没觉得自己背叛了谁,薛嘉胤从来没有叛逆过,他只是想去世界外面看一看。
被他父母划定好的世界。
遇见季玩暄的时候,薛嘉胤刚刚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不久。
富二代连盘子都不会刷,他是去给酒吧当驻唱才挣来的房租和后来请季玩暄吃炸鸡的钱。
学院和专业也是他来之前胡乱申请的,薛嘉胤学的是古希腊文学,可他连α、β和γ都不认识。他应该去学音乐,薛嘉胤的
数学天赋注定了他只能从1数到7。
他后来重新申请了一年,和季玩暄一起毕业了。
燕城的这些所谓亲戚里,只有一个堂姐一直待他很好,经常和他视频聊天关心一下小弟弟的生活,也接济过他很多次,但
薛嘉胤都没有要。
他想像室友一样,像个真正的男人,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了整整一年,薛嘉胤重新接受了父母的“原谅”,拿着被解锁的黑卡去刷了一辆跑车。
他受够去挤公共交通了。
不过君子取而有道,他也只买了代步工具而已。
父母的恩养到此结束,薛嘉胤以后可以自己生活了。
自己生活的第一步,做出职业选择,当个摇滚歌手。
第二步,回到中国,开演唱会……不是,他是回来参加薛璐鹿婚礼的。
这么多年,薛嘉胤下降的中文水平还是没有回来多少,路拆只是和他提了一嘴自己要求婚,他就当姐姐立刻要嫁人,兴冲
冲地拿着大红包跑回来了。
可是曾经的家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比国外还异乡。
他只能给室友打电话。
机场外阴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就像薛嘉胤此刻的心,在凄风苦雨中飘零成丁,真是零丁洋里叹零丁。
好在季玩暄及时赶到,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抒情诗朗诵。
“Yin!”熟悉的呼唤在十米外响起。
薛嘉胤眼前一亮,抬起头看见了披着雨衣过来的季玩暄。
“Ja.ven!!”
他连箱子都不要了,站起来就往那人的方向跑去。
Ja.ven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含蓄,还带着一丝怜悯。
……怜悯?
在即将扑到季玩暄怀里的时候,薛嘉胤被另一只从旁边伸出来的手拎住了。
拎住了。
傻富二代迷茫地转过头,对上了季玩暄身旁男人审视的目光。
而他的室友没良心地笑得很开心:“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薛嘉胤懵了。
男人把他放回地上,像刚才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那样,向他伸出一只手,礼貌问好:“你好,我叫沈放。”
薛嘉胤神智不清地和他握了手,圆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哦!我知道你!Ja.ven以前经常……”
季玩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往后推。
“你行李在哪?一天到处瞎跑,东西丢了怎么办,快带我去找找。”
他连哄带拐地把人拖走了,没看清身后好看的男人神情微微一怔,眼底忽而溢出了极为珍贵的笑意。
但薛嘉胤看见了。
他扒开室友捂住他嘴的掌心,稀里糊涂地小声嘟哝:“难怪你念念不忘,不肯接受我的追求呢。”
换成他,他也不愿意。
季玩暄眼皮一跳,警告地瞪了小薛一眼。
“这些话不许在燕城乱说!”
追什么追求,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薛嘉胤到现在还拿来当梗。
摇滚歌手摸了摸鼻子,小奶狗一样蹭到季玩暄旁边,好声气地拖长音叫他:“Ja~ven~”
屡试不爽的招数。
季玩暄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这个比他只小半个月的小朋友的脑袋。
九年室友,薛嘉胤让他彻彻底底体验了一把当爸的感觉。大多数时候这感觉会让他放弃真的当爸的念头,但有的时候,他
又会觉得养只小狗也还不错。
“……”
对啊,他怎么不干脆养只小狗呢。
季玩暄严肃地思考起来。
他昨天和沈放看了新房,还那什么了,可以当作他俩新婚了,那么季玩暄就该自觉一点,搬到老婆家里去住了。
沈医生不常回家,房子里装修也很简单,几乎和搬进来没有任何变动,特别朴素。但是他老公是干什么的啊?季先生可以
好好设计一下了。
可是对面的新房是爸爸妈妈留给自己的,他还背着贷款负债累累呢,不住的话似乎有些可惜,但短时间内好像也派不上什
么用场……
可以给狗住啊!
季玩暄大逆不道地眼前一亮了。
他把推行李的薛嘉胤抛在身后,开开心心跑回了沈放身边,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像说什么大秘密一般贴到了人家耳
边,开心到爆炸地低语:“我们养只狗好不好?”
这又是哪来的突发奇想。
沈放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季玩暄想起什么,松开手臂看向他:“放哥,你小时候是不是养过小狗?”
他记得聚会上玩断手指游戏的时候,沈放第一根就断了。
沈放点了点头,眼神温柔起来:“嗯,养过一只博美。”
那是他小时候唯一的玩伴,只是后来叶之宁脾气不稳定,经常对狗尖叫或者哭喊,沈嘉祯就把狗送走了,也不知道送去了
哪里。
季玩暄看着他,很认真:“我们养一只,养在我们家里好不好?”
我们家里。
沈放被这四个字定住了,好半天才迟钝地眨了眨眼,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季玩暄。
他喜欢他说“我们家里”。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季玩暄好温柔好温柔地摸了摸沈放柔软的发丝。
他很耐心,像在哄小朋友:“养大狗好不好?我怕小狗太小了,我不小心踩到它,它叫马克思怎么样?”
张列宁的好兄弟。
沈放低下头,额头埋在季玩暄的肩上,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好。”
薛嘉胤坐在行李箱上,就在两人旁边,眼神呆滞地抱起双臂,五识放空。
等两人好不容易温存结束,季玩暄才意犹未尽地从沈放怀里钻出来,赏脸看了看旁边自动将存在感降低为0的室友。
“Yin,你的行李还蛮少的嘛,我还以为你远渡重洋,会带几箱破烂回来。”
听听,听听,这还有点人性吗?
就连下飞机后发现自己举目无亲时也没让薛嘉胤感到如此憋屈,他咬着牙,哼哼道:“就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其他的我
觉得到了都有。”
不愧是富二代啊,到了就买不失为一种极好的减负方案。
季玩暄赞赏道:“确实,现在的酒店里配备是很齐全,我给你找家离大超市近的,缺什么立刻就能补上。”
薛嘉胤语气更古怪了。
“我为什么要住酒店?”
季玩暄也很纳闷:“不住酒店你住哪?天桥下吗?不至于,你远奔国内来投靠我,我不会让你喝冷风的。”
沈放垂下眼皮,笑出来了。
薛嘉胤都快哭了:“我不住酒店!我要住你家里!”
季玩暄立刻大喊:“没门儿!”
作者有话说:
我急得很呢,新文已经开了,小混混x优等生,先日更,快来踩踩
我追求过你老婆
季玩暄最后还是把薛嘉胤提溜回军区大院了。
没办法,住进沈放家里的事毕竟只是他自己的单方面畅想,医生临近毕业,学业和工作都很忙,男朋友偶尔去骚扰一下还
好,平时还是不要太过添乱了。
他自己和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是从越野车上下来,沈放带他打伞进屋的时候,却突然问道:“你想什么时候搬回
去?”
季玩暄眨眨眼睛,“啊?”了一声。
他以为沈放看穿自己要赖到他家不走的念头了。
但沈放却说:“阿姨留给你的房子还要装修吧,想快点搬回去的话,要早点开始设计了。”
他还记得季玩暄刚才和他说在“我们家里”养狗的事,怕对方一时兴起,转头就忘了,只好特意提醒一下。
没想到的是,季玩暄确实在听到他的话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但却好像是因为别的原因。
今日的雨势不大,天空中的阴云很薄,一场夏雨温和地落在人间,俯仰皆是泥土的清香。
季玩暄握住沈放捏着伞柄的手,忽然就笑了出来。
他想,他们两个人倒是都很自觉,一声不吭地就都把对方的房子当成自己家了。
“不急,”季玩暄说,“沈医生的房子那么大,不知道腾不腾得出一间余房,让我住进去慢慢画图。”
沈放顿了顿,平静道:“有租金吗?”
季玩暄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都穷死了。”
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书,那么他的人生肯定是由一张张天文数字的欠条装订成册的——妈妈还完儿子还,还完
一笔,还有一笔,今后还将继续面临持续数年的贷款。
这么想想,他也太惨了吧。
沈放抬起眼皮,笑意淡淡:“没关系,我养你。”
季玩暄张了张嘴,还想继续扯皮撩闲,但心却软得厚不下脸皮了。
他想,周星驰诚不欺我,这几个字果然动听得过分。
他从今tia开始就是豪门贵妇了!
越野车后,被忽视了许久的薛嘉胤一把合上后备箱车盖,怕行李箱轮子滚了泥,又怕限量版鞋面沾了水,只好提着箱子踮
脚往前走,挪不过两步又忍不住开始委屈了。他瘪了嘴:“我还不如住酒店呢。”
至少侍应生还会帮他提行李,不会忙着谈恋爱,将自己远远遗忘在身后。
虽然也不太远,就两三米。
季玩暄听到歌手的小丧音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挑了挑眉:“又在闹什么脾气呀?唯一一件雨衣都给你穿了,我俩当然
只能一起打伞了。”
那你们干嘛只带一件雨衣出门啊。都是借口。
薛嘉胤撇了撇嘴,忽然使了力气,气壮山河地提起重量并不太凡的大箱子,擦过两人的肩膀一口气冲到了房檐下面。
季玩暄看得啧啧称奇:“在机场那俩汉堡果然没白吃。”
薛少爷二十年后归国,第一顿还是西式快餐,不过他个人一点儿没觉得缺失仪式感,还非要招呼着室友按照以前在国外的
作息习惯,晚上带他去燕城最好玩的酒吧转转。
季玩暄一把把他推开了。
“什么以前的习惯,我这么老实本分一个人,什么时候去过酒吧了?路拆的不算啊!”
他几乎是扯着嗓子特意对某人喊出来的。
可惜摊上了个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