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在御这驴脾气从未想过接受他的钱,奶奶的抢救费是他垫付的,还有上学的钱,都想好了攒齐还他,现在又要给他花钱?那他跟陈卿有什么区别?他们这一段关系算什么,包养吗!
后腰都没了知觉,钟在御揪着手表带,冰冷的金属表盘像是要嵌进肉里:“那我这次的机会,跟你有关吗?”
声儿低得像蚊子在嗡嗡,吴窥江还是听清了,挺自豪的:“那是你自己有本事。我只帮过你一回,那个欺负你的群头还记得吗?早就被盯上了,我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钟在御有点委顿,吴窥江紧锁眉头:“又怎么了?不是说清楚了吗?”他觉得真男人就不能光说不做,“你快拍完了吧,我回去就让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本,拿来给你选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本事!”
吴窥江说:“我给你花钱不是天经地义?要不要整个团队都给你买下来,我早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开个人工作室,只捧你一个!”
这话像一针强心剂,钟在御心中有什么在膨胀,他果断地解下手表,往他兜里一塞。塞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也没有多想。
吴窥江傻眼,“什么意思,还给我?要不要我把玛瑙还你?”
“你还捧过别的人吧,靠这招追了不少人吧。”钟在御说完,抬腿就跑,躲进病房。
就算病房门口有紧箍咒,吴窥江也敢进去。他气得头昏脑涨,恨不得冲进病房把人揪出来。理智战胜冲动,气愤补充镇定,吴窥江知道他要是这么做,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谅解,他从另一侧楼梯下楼,身影都没能在门口闪过。
半碗汤凉了,钟在御都没有察觉,还是吹吹再喂。他一点也藏不住心思。
奶奶问:“你和你朋友吵架了?”
钟在御嘴硬:“没有。”
“没有连手表都还回去了?你小时候和小森一天绝交三回,回回都把他送你的皮圈发卡还回去,后悔的还都是你,再拿橡皮擦上楼哄他。”
钟在御鸣锣收金,掉了一滴眼泪在碗里,吴窥江把他当什么人了。
清清白白的泪珠立即混了大片浓白,一碗混沌。
奶奶悄默默看了看旁边,没人注意,她轻轻地拍拍钟在御的手背,像是哄他睡觉:“我都知道。”
钟在御失手摔了碗,汤全撒在裤腿和鞋上,像是要把他混得不分颜色。他慌慌张张地看奶奶,迫切地想解释,可奶奶慈祥的注视里有包罗万象的宽容,一瞬间激动与恐慌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同一病房,唯有这床在生死走过一遭,病人和蔼,孩子又乖,网罗了无数同情心。
旁边吃饱的大妈下地遛弯,替他捡碗:“哎呦,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一个小姐姐抽纸替他擦汤,那纸上还有玫瑰花纹:“幸亏不烫,否则奶奶该心疼你了。”
奶奶夸他:“我家孙子打小就会照顾人,烫着了也不喊疼。”
“所以说你最享福呢!”
收拾妥当,小小的动乱迅速平息。保温桶里还有许多,钟在御刷干净碗勺回来,又倒出一碗。
奶奶推开他的手:“你喝吧。这也是他送的吧,不是你剧组的厨师送的。那天他来看我,送了束百合花,你接花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那种眼神,我懂,差不了。”恍惚十分,她想起年轻时,姹紫嫣红走过,是那人永远不会变的眼神。
床头的百合生命□□,大开了好几天,一点颓败的征兆也没有。
钟在御低头啃乳鸽,骨头都炖酥了,嚼嚼混着肉全吞了。半晌后,他呢喃道:“奶奶,我一直都在怕你怪我。”
奶奶看着他失魂落魄,“他对你好吗?”
“特别好。”钟在御立即抬头,夸不够似的,想显摆,又怕触碰奶奶的伤心事。他知道奶奶是年轻时受了严重情商。
“对你好就行,我也陪不了你几年了。”奶奶慢吞吞平躺下来,闭上眼,“以前跟小森讨论过另一半的问题,别说小森真的能说会道。你快点喝,我要睡午觉,真想回到你小时候,那时候多可爱。”
钟在御一点没浪费,喝了个汤饱。
他去水房洗碗,过了午后,只剩下他一人。水汪冰冰凉凉,打在瓷碗和保温桶上叮叮咚咚。
钟在御在衣服上胡乱擦干手,编辑“对不起”发过去。
三个字像极了奶奶包罗万象的慈祥。
才将发出去,钟在御准备继续洗碗,电话响了,震得他全身都在抖,差点不敢按下碧绿按钮。
“我嘴毒,气跑气哭过不知多少人,能吵过我的只有夏姐,能忍受我的都要靠我吃饭。说着说着就得罪人,我——”
吴窥江是真拿这人没招了。他一面开车一面用车载蓝牙说话,呼啸地风声中,嗓音喑哑,混着电流的刺啦,就像他能听见钟在御小声说的话,他知道钟在御也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他垂死挣扎:“我一点不会哄人,你一直在忍受我的脾气是不是,我改还不成吗?你见过我对谁这么低三下气地说过话?你怎么才肯把手表收回去?”
“我——”钟在御咽了口唾沫。
吴窥江眼角的余光瞥见光秃秃的电线杆,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钟在御说:“我以前都是这样,和林森吵架后,就把他送的东西还给他。”
吴窥江小心地问:“那你有没有再问他要回来。”
钟在御爽快:“有啊。”
吴窥江长长呼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拿回去?等等,我看哪里能掉头给你送回去。”
钟在御说:“别了,你大老远开过来又开过去的,我去你那拿,要不下次送烫时再顺便给我。”
“你来拿吧,多久没过来了,顺便好好休息,这些天陪床累坏了吧。”吴窥江掏出戒指盒,坚定地一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断断续续地发烧,折腾死我了。
还有快到尾声了,目测不超过十章就会完结。
谢谢到现在还支持的宝贝儿们。
第57章 奶奶
钟在御也不是夜夜陪床, 林森偶尔会来替他。
林森要辅导林海功课,林海这小屁孩估计是一辈子讨狗嫌, 迎回家不知多少个鸭蛋, 林森妈妈又是小学文化, 只能靠林森一点点讲题灌输,好歹功课能维持在中下游。照这个进度, 至少中考还有考名校的希望。
钟在御不陪床时就闷头闷脑地大睡, 以前家里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有等他的人,现在一派寂静。
怪谁呢,夜深人静时, 他总是觉得罪责深重。
能去吴窥江那, 钟在御想想便觉得轻松,至少热水莲蓬头水量大, 床也柔软舒适。尤其是吴窥江抱着他睡的时候,有种管它天崩地裂,我翻个身继续睡吧的惬意。
吴窥江还穿着西装,领带松松地搭,正在厨房掀锅盖, 检查钟点工临走前烧的菜质量如何:“我已经提前回来了,没想到你来的比我还早。”
钟在御不想让吴窥江知道是自己想见他, 吞吞吐吐:“我想早点吃饭,我饿了。”
吴窥江边扯领带边走过去:“有点凉了,等会儿热热再吃。”他迫不及待地从口袋中掏出手表,拉过手腕扣上, 捏着钟在御的下巴逼他对视,“我不管你平时和林森怎么胡闹,但你得顾及大人的感受。”
钟在御老老实实地任他揉搓,反驳:“这话听着也不像是大人该说的啊。”
“凡是大人说的都是该说的。”吴窥江永远有理,推搡着进洗手间,“行了,别跟大人扯皮,你扯不过,洗手吃饭。”
两菜一汤,吴窥江炒了盘还算能吃的芥蓝,殷勤盛了汤内容丰富的海参汤。
唯独汤碗钟在御一口没动,吴窥江目带不满,咬着筷子思索他怎么又遭嫌弃?
钟在御嘟嘴:“我喝多少天汤了,喝腻歪了。”
吴窥江拽过碗,郁闷地自己吃了,“你别腻歪我就成。”
不过都是软弹的海参,吃着吃着也挺腻歪的。吴窥江对自己大感失望,他怎么就那么招人烦?他反复琢磨那天窗前说过的话,是哪句导致钟在御的态度急转直下。
吃完饭,钟在御跟奶奶打电话,“是,我是在他家呢……嗯拍得太晚了,明天又要早点走,这边近,不回去了……”
吴窥江自觉收拾厨房,不太自觉地偷听柔声细语的对话,等最后一只碗摆好,咂摸出些不对来。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等钟在御挂断电话,立即扑上去,就差屁颠屁颠地摇尾巴:“你是不是跟奶奶说我们的关系了?”
这模样太殷切,钟在御想他怎么撞上这货的,抿着唇点头,又说:“是奶奶先发现的,肯定是你来看她那次露馅了!居然还送花!”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吴窥江得寸进尺,趴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他,“不过这事是能藏得住的?奶奶没骂你?”
他到是觉得,是钟在御没事总想他,唉声叹气时被奶奶抓了个正着。
钟在御心中涌起冲动,下意识胡编乱造,鼓起腮帮子,做出凶悍样儿:“骂了,当着整个病房的面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她乖孙的面儿都不要了……”
他自以为的凶悍,在吴窥江眼里,不过是装虎的幼猫,没开口就露馅。吴窥江这人演技得分时候,现在显然降到零下,噗嗤一声笑了。
钟在御意识到露馅,见他欢天喜地的样儿,狗爪子一伸,作势要挠他痒痒肉,准备玩个火上浇油。
结果吴窥江笑着笑着,趁他不察,把他压在沙发上,呼吸急促,连眼里都泛着憋久了才有的血丝。
大水冲了龙王庙,油浇到自己身上去了!春夏交际,昼长夜短,钟在御想这才几点啊,也太那个啥了吧。
谁料吴窥江鸣锣收兵,竟然站起来,掸掸衬衫领,神秘兮兮地挤眼睛:“走,上去看个东西。”
钟在御如游水中盯饵的鱼,顿时被勾起好奇心
吴窥江带他进了卧室的衣帽间,半跪在地上开保险箱。家里两个保险箱,一个在书房一个在这里,吴窥江输密码时从不避讳他。
“坐。”吴窥江拍拍地面,自己也坐下来,剪裁良好的西装裤衬得大腿的肌肉线条精悍。
书房的保险箱里全是文件,这一个里只有表盒和信封。
吴窥江郑重地打开表盒,里面是张指甲盖大小的记忆卡:“这个是当初拍照片时相机里的卡。”他撇撇嘴,不屑地说,“相机那人不肯卖给我,说是机在人在机毁人亡。”
他欣赏着钟在御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又拿出牛皮纸信封,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信口朝下,倒出来许多张照片。
钟在御都记不清年份了,但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化妆师挺妖艳却是个地中海,摄影师是两百斤的胖子,热得满脑门汗。当时钟在御刚入行,特别怯懦,对谁都点头哈腰。
摄影师见不惯他这样唯唯诺诺,除了脸蛋能看,和约定差远了,骂骂咧咧地差点不干了。最后没办法,就凶他,等他终于能不苟言笑地板脸。
助理小妹见他帅,热心地搬了张高脚凳给他坐,结果回家后脸和屁股都疼了好几天。
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卧室的余光照明,照得钟在御如受到诱惑,一点点走出阴影的幽灵。
吴窥江说:“我找到他的时候,还留有四十八张。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让你知道,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信。我竟然认识你那么久了。”
钟在御惊讶地合不拢嘴:“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吴窥江苦笑:“你演前台那次?大概是吧,其实我去朋友公司帮忙看见你了,在楼下守株待兔,在你面前晃悠了半天。”
钟在御垂着头,露出脖颈不及一握的曲线,害羞地用手指拨拉照片,微翘的睫毛上全是细碎的光斑,呢喃着:“原来你都知道啊。”
吴窥江忽的勾住他的手指,“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陈卿,所以找到他,见了几面就知道不是。也想找究竟是谁,但他坚持说是他,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钟在御反过来死死扣住他的手:“是我。”
“我可以替你正名,总能找到线索。”
钟在御摇摇头,“没意义,都那么久了,再说我也不想。”他游离的目光寻到焦点,牢牢盯着吴窥江,“而且我都把他的角色抢来了,我比他有本事。”
吴窥江捏他的脸蛋:“我赚那么多钱,不能给媳妇花,真不甘心。”
钟在御由他搓扁揉圆:“你给我花了啊,给我买吃的了。”
吴窥江语气崩溃“那算个屁。”
钟在御低头拨拉照片,倏地听他叫自己,抬头一看,浑圆晶亮的眸子微微一滞。
不知不觉间,吴窥江换成了半跪的姿势,无论是晦暗不明的光线,还是从头到脚的利落挺拔,都让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只猎豹单手掏出一枚小盒,拇指轻轻一磕,开了,露出一对白金花纹戒指。
钟在御的思绪登时被汹涌潮水席卷一空。
吴窥江静静地说:“所以,我对你一见钟情到现在快四年了,我知道对你而言,我只是个才认识不到一年的男朋友,最近你总是不来,搅得我心不安,如果你愿意——”
他一直都在怕,钟在御是个单纯又冲动的小年轻,外面灯红酒绿,娱乐圈豺狼虎豹,他还不早早打算?都怪这条理箩筐的社会,不然他一准把钟在御忽悠进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