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第一面, 这两个人没穿四中校服, 薄渐还以为他们是哪的混子青年。
江淮也差不多。
或许年轻些, 该叫失足少年。
现在两个混子青年和失足少年三个人又凑齐了。
薄渐展开黑色的过滤口罩,食指微曲, 从容不迫地把系带勾到耳后。
“好啊, 我没空去找你。”黄寸头转了转手腕, 咔吧咔吧的响。他咧起嘴角:“你倒比狗还听话,自己找上来门来了?”
断眉抱胸冷眼看着, 讥诮地哼了声。
黄寸头倒也不管摔在地上的变速车, 向江淮走过来:“既然你这么积极跑到别人学校门口来送人头,那我就成全你,崽种……”
江淮眼皮也没抬, 朝旁边的四色垃圾桶走过去。
黄寸头话没说完,“嘭”!
一声巨响。
江淮抬脚踹在绿色垃圾桶上,不高的塑料垃圾桶几乎带盖飞出去了。黄寸头脸一下子变了,但根本来不及往边上躲, 最多后退了半步,垃圾桶撞在他腿上。
黄寸头被冲得没站稳, 一屁股墩在地上。绿垃圾桶敞了盖,哗啦啦垃圾撒了一地。
薄渐瞥了眼绿垃圾桶上的字。
湿垃圾。
黄寸头坐在一地果核蛋壳烂菜叶里。连看一眼都恶心得不行。
黄寸头显而易见地看着这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愣了会儿。手底下粘湿发烂的手感把他恶心得脊梁骨窜上一股激灵:“崽种, 我操-你妈!”
黄寸头翻身起来就攥紧拳头往江淮脸上去了。
江淮从喉咙眼挤出一声嗤笑,躲了过去。
黄寸头一拳落空,他又想打过去,但浑身都不舒服,身上臭烘烘的,好像鞋底都粘着发馊的饭粒子。黄寸头冷笑着活动了活动手腕:“行,你有本事。”
正是放学点,往往来来的四中学生不少,不少驻足侧目,指指点点。
断眉抱胸走过来,瞥了眼黄寸头,又瞥向江淮:“听说你是叫江淮是吗?”
走过几个高个男生。一个脱了外套搭在肩上的走在最前面:“哟?李哥?”他看了眼脏兮兮的黄寸头,又看向断眉,“怎么了这是?”
四中是出了名的两极分化的高中。学生都是有钱人,前面成绩好的吊着整个学校的升学率,后面考不上个像样大学的吊车尾高三就都出国了。校纪混乱,慕金严重。
不像二中。二中出了名的校风自律,好学生呆的学校。
薄渐扫了眼那几个男生,漫不经心地想,还好二中这种混子学生没几个。
江淮是个中领袖。
确实很领袖,名气已经传到四中了。
断眉冷笑了声,盯着江淮:“听说过二中那个殴打强-奸同校Omega的Alpha没有?”
“怎么没听说过,胆子不小,可惜没强成。”
“那个Omega不转咱学校来了吗?是叫宋什么来着?”
“宋俊。”断眉舔了舔嘴唇,毒蛇似的盯在江淮身上,“这个扎小辫儿的就是那个Alpha。”他说:“高放,你们几个帮个忙,这崽种挺灵活……帮我把他抓住,我干点Alpha真正该干的事。”
原本是他看上宋俊了,宋俊让他帮忙把江淮打一顿,他也就答应宋俊了。
但现在可不单单是因为宋俊了。
宋俊已经无关紧要了。江淮让他丢面子,又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他现在看江淮,很不顺眼。
Alpha该干的,就是把一切看不顺眼的Alpha干趴下。让他跪下,让他像条狗一样认错,再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滚得越远越好。
高放打量向江淮,嘴角一咧:“好啊。二中的狗,就让他滚回二中去。”
一,二,三,四,五,六。
算上一身垃圾的黄寸头,一共六个人。
几个男生脱了身上的二中校服。
江淮抬了抬眼皮,一扫,他转而看向薄渐。
薄渐戴着口罩,只露出半截挺直的鼻梁和浅色的眼。
下一刻,薄渐的手腕被攥了起来,江淮言简意赅地说:“跑吧。”
“……”
断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追上去!他们就两个人!”
江淮把薄渐拉得一起跑起来就松了手。他留给薄渐一个没有前后桌情谊的后脑勺:“跟上我,跟不上被人抓了我不管你。”
薄渐撵上去,和江淮差半个身位:“如果我被抓了,不是你连累的我么?”
江淮:“这话你去和那群傻逼说,别和我说。”
薄渐:“……”
长长的街道,两个人穿过人群向前跑。没人向后扭头看,都能听得见后面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像是在被追杀一样。也的确是在被好几个人追。
薄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他理亏到需要撒丫子跑的事。
当然到这一秒为止,他也没有做过。他是被江淮连累的。
黄寸头在后面跑,每跑一步他都感觉好像有烂叶子臭饭粒在从他身上掉,把他恶心得不行,慢慢他就落了最后头,跟最前头的两个人差出老远。
“我操,那两个傻逼他妈是狗托生吗,怎么这么能跑……”黄寸头先慢下来,“你们追,我擦擦衣服,恶心死我了。”
江淮还有心思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了:“你身上花露水的味熏得慌。”
“你喷的,谢谢夸奖。”薄渐说。
江淮扭头往旁边瞥了眼:“要是附近有墙就好了。”
薄渐懂他意思。如果江淮按他跳楼的劲儿翻墙出去,后面别说六个,追六十个,来四中一个班,都没有能追上他的。
但街边是一排门头店,大路平坦得别说障碍物,市政府恨不能连地砖缝都给你填平了。
薄渐问:“你练跑酷是不是因为你经常被人追着打?”
沉默半晌,江淮说:“滚。”
追出一个街区,断眉几个就要追断气了。
前面两个跑太快了,他们不拿跑一百的速度撵,一会儿就撵不着人了。但一个街区好几百米长。
“操!”
“李哥,要不、要不我们打辆车?”
“??”
但前面两个人还在聊天。
薄渐扭头:“那个宋俊……是你初恋么?”
“……”
薄渐没见过宋俊。或许见过,但宋俊大抵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记忆点。他只是对高一下学期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略有听闻,最后以江淮受处分,宋俊转学收场。
能让江淮这样……在学校一心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学都想跨性别标记的Omega,薄渐大致构设出一个宋俊的模糊形象:“你喜欢他什么,他长得很好看么?”
江淮终于也扭头:“答应我,闭上嘴,可以么?”
但薄渐这次没有闭嘴。他说:“我只是好奇。”
江淮没有回答。
薄渐说:“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江淮没有搭理他。他们跑出了一个半街区,人行道内侧从门头店变成了竖着连着石墩的铁栅栏,有两三米高。江淮跳上石墩,拉着铁栅栏顶尖刺中间狭窄的金属横档,斜攀着铁条翻了过去。
薄渐没停顿,跟着翻了过去。
铁栅栏这一边是居民小区。
断眉几个男生跟到这儿,睁眼看着两个人从铁栅栏顶上翻了过去。
一哥们儿看着铁栅栏顶上明晃晃的铁刺,裆下一凉:“李哥,咱这就不翻了吧……小区有正门。”
“操,他妈的等走到正门,江淮早他妈不知道跑哪去了!”
江淮往小区里跑了跑,就停下来了。
那几个傻逼追不过来了,追过来也没用。他翻墙就是转手的事儿。
江淮摘了口罩,靠着棵梧桐树慢慢蹲了下来,微微喘着气。他不知道薄渐累不累,反正拿短跑的劲儿跑这么长,他累。
薄渐走过来,立在他身边,递了包纸巾过来。
还带着体温。
薄主席讲究到连课本都要熏香除味,用的纸巾却没有味道。江淮抽了一张,又递了回去。
他把纸巾对折,擦了擦手心的汗:“宋俊身上有一种气质很吸引我。”
薄渐微怔。他静了下,问:“什么气质?”
江淮起身,把纸巾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没什么表情:“垃圾的气质。”
薄渐:“……”
江淮仰了仰脖子,咔吧几声。他活动了活动手腕,往前走了:“走吧,你不是要我请你吃饭么?”
薄渐看着他背影,笑了一声,也没有再问高一宋俊的事。他抬脚:“你不是没同意么?”
“一顿饭而已。”江淮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反正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你没得选。”
-
薄渐跟着江淮东拐西拐,最后江淮越走越偏,拐到一条窄巷。窄巷刷的白泥墙,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墙皮斑斑驳驳地在墙角掉了厚厚一层。
硕果仅存的破墙皮上,还粘着黑白红黄的小广告,“抽粪清洗”,“办-证刻章”,“无痛人流”……“模特妹妹,上-门服务”。
薄渐收回视线。
这种环境,不像是来吃饭,更像是江淮带他来黑诊所打胎。
这边离四中旧校区更近,估计也在处于政府的待拆迁用地。
巷子里还是有几间铺面,但开张的已经不多了。
江淮停在一扇旧式的合金门前,门把还是圆扭头。门开了道缝,门口也没有招牌,看不出来是卖什么的,合金门后挂了层青色的玻璃串珠门帘。
江淮扭开门要往里走,薄渐拉住了他手腕。
江淮抽出手,扭头:“嗯?”
薄渐微微蹙起眉:“这里是卖什么的?”
“饭。”江淮说。
薄渐顿了会儿:“没有……别的,特殊服务吧?”
江淮一下子明白了薄主席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半套二百,全套四百,包夜一千,来么?”
薄渐:“……”
江淮“啧”了声,神情懒散:“不过就你,最多花五十。”
薄渐低垂下眼睫,望着江淮:“你怎么知道?”
江淮:“那要不你试试?”
“试什么?”
“你要是能花到二百块钱,我叫你爸爸。”江淮说。
不想要爸爸。他又没有江淮这个儿子。
但薄渐问:“你和我一起?”
江淮嗤了声,转身拉门进去了:“我不和你一起,我付钱,我在你边上干看着?”
江淮进门,随手把在他单辫儿上的青色串珠拢到了边上去。小辫儿被拢到肩上,瘦削,在冷光灯下有点苍白的后颈露出来。他低着头,一截颈椎骨节微微突起。
薄渐掠过他后颈,轻笑了声:“我是个正经人。”
“哦。”江淮进门丢了个塑料菜单给他,“那正经人,你吃烧烤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不想吃烧烤·^·
-
随机丢红包XD
第二十六章 事儿逼
薄渐接住了菜单。
就是一张小餐馆的塑料菜单, 配色花花绿绿,所幸摸上去没有油乎乎的。
薄渐从上扫到下,稍感陌生。
羊肉串, 2元一串。
板筋, 1.5元一串。
火腿肠, 1元一串。
煮毛豆,5元一盘。
……
薄渐……没有吃过这种烧烤。
撩开串珠门帘, 内里是间狭窄的小屋, 就放了排酒柜和收银台。从南门进, 又从北门出。北门外是个开阔的小院。
这小院才是烧烤店的主场,露天摆了十几张小矮桌, 边上的烤炉冒着火烧火燎的烟。
这么个犄角旮旯的烧烤店, 又在中午, 院里的桌子居然已经坐满了一半。
有几桌还是穿着四中的红白校服的。
江淮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无名烧烤店的厨子加服务员、收银员统共就俩人,一对夫妇。老板娘提了个热水壶过来, 从兜里掏出本子:“两个人?吃啥?”
薄渐在座位前静立了半晌。
桌子是最便宜的支架桌, 椅子是最便宜的塑料椅。颜色半旧,好像蒙了层灰,看上去不干不净的。
薄渐低头, 用食指指肚刮了下塑料椅的椅凳,又刮了刮扶手。
但实际上比看上去干净,没有灰,也没有油。
薄渐顿了下, 拉开这把粉红塑料椅,慢慢坐下去。
江淮寥寥几句话点完了自己的单, 然后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观赏干干净净的薄主席和不干不净的粉色塑料椅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