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叫看景。”药修小童说着将陈深拉着离鬼屋远一些,明明白白的害怕写在他的小脸上。
陈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看景,有点可爱呀。他躬身下来,双手按着看景的肩,说:“看景你忙吗?我请你吃点东西,陪我聊聊天好吗?”
看景的眼睛睁大了,他立即把陈深的爪子从肩上拿下来说着:“爷爷您可不能这么弯腰啊,易骨折呢!”
补充一下,可爱但是很傻,说话不过脑子。
陈深:“……你有空吗?
看景犹豫了一下,今天他的药还没买呢,但他只是挣扎了一下,便抬头说:“爷爷我有时间的,你迷路了在等你孙孙吧?”
“你说的是那个白衣修士?”
“嗯,他不是您的孙孙吗?”
“是啊,他今天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把老人家我给丢了。这个不肖孙子!”
“嗯,他还叫你小陈,的确不肖。”看景应和着陈深说。
一老一小怎么说着,看景就把陈深拉进了混沌摊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起了混沌。
陈深想起了正事,问道:“看景啊,这酿金堂怎么就闹鬼啦?”
看景吞下了又一个混沌,说道:“你是才来酿金城的吧,这个呀说来就话长了。”
“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个说来话长了?!”
“嘻嘻,我跟看书先生学的,像吧?”
“……像得很,给爷爷讲讲解解乏吧,你看,我都请你吃混沌了。”
“嗯,当然,知恩图报嘛,师傅教过我。”
“十年前,酿金堂主的儿子陈深真是天赋异禀,才十五岁就学会了陈堂主的法术,灵力比起陈堂主,还要强劲三分,陈堂主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教儿子的了,就把陈深送到了造极峰。
造极峰,天下第一大派蛟空派九峰之首,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啊。
陈深这一去不复返,大和女子为不得见陈深而害相思病的不胜数,听师傅说,他那段时间可忙了呢。
五年后,陈深回来了,却修炼入魔了,在三金城头那棵老柳树下大开杀戒,多亏一个从未见过的造极峰白衣修士和陈堂主才把陈深给杀了,不然,多少人要遭殃啊。
可是陈深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啊,虽然最终被杀了,陈堂主亦没能活下来,白衣修士连尸首都没找到,至今生死不明,英雄无名,也是三金城的一件憾事。
陈堂主死了,陈公子也死了,酿金堂里的人们争相分割财产,这天下第一大堂,就这么散了。
本来那些人还要卖掉这酿金堂的,可就是从那天起,酿金堂就开始闹鬼了,进去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呢……”
看景一边吃一边说着,脸上都沾着汤汁挂着葱叶,显然极喜欢这混沌,全然顾不上陈深越来越复杂的脸色。
“小油嘴你吃完了吗?”陈深打断了看景。
看景将碗端起喝了一大口汤,抹了抹嘴说:“吃完了。”
陈深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愣是没掏出一个子来,他那一刻,硬是差点石化在板凳上。
“那个……”陈深准备不要脸地问看景有没有钱了。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无声的出现,坐在了陈深的桌子上。
衣带飘飘,宛若仙人,白衣出尘,正是顾楚江。
陈深看着顾楚江,一时有些疑惑。
在他的记忆中,是他在老柳树下见美人,然后顾楚江就莫名其妙出来把他给一剑刺死了。
可是在看景口中,却是因自己走火入魔没有办法才被顾楚江杀死的。
陈深怎么会信,他自己清清楚楚记得是顾楚江在老柳树下把他刺死的,只能说,市井上的传闻,扭曲事实扭曲得多严重。但要是说没怀疑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
“顾楚江,我爹怎么了?”陈深开口问道,他的眼睛红了,热热的一眶泪都快包不住了,要是他爹没事,酿金堂绝不会成这个样子。
顾楚江沉默不语,陈深红着眼眶看着他,想要从他身上光看就看出一个答案似的。
“我带你去他墓前看看吧,路上慢慢和你说。”
墓前,我爹他……陈深的眼泪乘受不住悲痛滚落了出来,一大颗一大颗的砸在木桌上,溅出点点泪痕。
顾楚江拿出手帕替他擦尽脸上的泪水,陈深却突然紧紧抓着顾楚江的手,他说:“顾楚江,我爹的死,和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
听到这一句,陈深勉强平静了下来,他松开抓着顾楚江的手说:“你虽然一剑刺死了我,却从来没骗过我,我勉强信你一次。”
曾经的百般信任万般依赖,成了如今的我勉强信你一句。
顾楚江仍旧替陈深擦着泪水,他几乎是苦笑着说:“谢谢师弟还愿信我。”
可是陈深却并不想看见顾楚江笑,他将脸别开,看着街道。
“我们这就走吧。”顾楚江说。
“好。”
顾楚江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半扶半抱着陈深,走到了街道上。
小小药修看景目送着远去的二人,卖混沌的青布衫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对着看景竖了个大拇指。
看景端起碗,冲着那男子甜甜一笑:“师傅,我还要再来一碗。”
中年男子接过碗,又给看景添满满了一碗,将桌上的钱放进钱袋。
“师傅,徒儿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这哥哥讲五年前的事啊?”
“你不去说,他也会去问别人的。而别人,指不定又会乱讲些什么给他听。”
男子看着远去的人影,眼中有不明的光在闪动。
作者有话要说: 顾楚江:“我明明很会安慰人的。”
陈深(白了顾楚江一眼):“是啊你最会了。”
看景(单纯一脸):“爷爷说谎,我还没见过嘴这么不甜的孙子呢。”
顾楚江(慈爱地模着看景的头)“当孙子谁比得过你呀。”
看景低头撮着衣角思考一一会,复又抬起头“哥哥你不用灰心,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也能当好孙子。”
陈深靠着顾楚江,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是啊,好孙子,你还要努力呢。”
☆、气过头的虎崽子
“顾楚江,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陈深看着程家酒店的招牌和那张翻滚的小旗子,气不打一处来,说好的去那里姓顾的他脑子进水都忘了吗?
顾楚江却平静地说:“你现在身子骨不必从前,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带你去,师弟你要听话。”
“我就是现在就要过去。”陈深犟着不走了,他的声音哽塞,沙哑,任性:“我很想我爹,我想去看看他。”
我想立即去看看他,那怕隔着黄土荒草,也想去看看他,与他说说家常话,就想一刻也不要停的奔跑着过去。
“师弟,我知道你难过,但你现在还没感觉到身体不对劲吗?”
顾楚江的手抓着陈深的手腕,他的眼看着陈深的眼,里面有悲伤,有急切,有包容,有关怀,有理解……复杂的情绪搅动在这双凤眸中,有些是陈深没读懂的,他默默低下了头,不再看这双让人犹豫的眼睛。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一直都知道,这具垂老的身体每多动一下,都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被风吹了一下,生命的火光微弱明灭,不知何时就会熄灭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急啊,可能就这辈子都不能去拜祭那个对自己毫无包留无限宠爱的爹了。
陈深任旧一动不动。
“师弟,你随我走,我会带着你看到明天的。”顾楚江捏了捏陈深的脸,肉老了,有皱纹,但这个人还是他的珍宝。
陈深看着顾楚江含水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师兄,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能把软硬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他生气火冒三丈,最后却总是不由自主按他想的去做。
“我的小师弟最可爱了。”顾楚江说着,牵着陈深进了酒楼。
进到里面,就看见了被绑在房梁上的李老板娘和程三分,还是给打昏的。
陈深见此,嘴角一抽。
李老板娘程三分好歹也是阅人无数,骗得人加起来快可以再建一个三金城了,就这么栽顾楚江手上了,狼狈,真是不堪入目。
“他们竟然在我洗澡的房间里放了迷烟,我一时没察觉就中招了。”顾楚江也看见了陈深的视线落到了那里,解释道。
“这种黑店就该好好收拾。”陈深面不改色落字有声地说道。
于是二人不理昏着的店主和店伙计,兀自上楼休息了。
陈深进门,看着也要进他房门的顾楚江,好心提示到:“你房间在那边。”说着还朝走廊另一边指了指。
程三分特意收拾的两间房,在一间在头,一间在尾,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大概十多个空房间,无他,方便做些见不得人的黑生意。
“你先让我进去。”顾楚江神神叨叨地说着。
陈深侧过身,让顾楚江进去,关门的时候一只腐烂的手就抓了过来,顾楚江立即帮着把门关好,还贴了张符在门上。
“这玩意儿不会伤着下面的两个人吧”
“不会,这看起来是老板娘养的。”
“你说下面那个老板娘?”陈深震惊了,“她养这个来做什么?”
“我在厨房发现的,应该……”
“你别说了。怎不收了它?”陈深突然觉得胃难受。
“现在大和有很多这种僵尸,一时也说不清楚,先坐好,我帮你养魂。”顾楚江把陈深拉到桌边坐好。
“养魂?等等,顾楚江,你到底怎么救的我?”
“我说了,我会带着你看到明天。”顾楚江引出一股红色的灵流,缓缓注入陈深体内。
陈深看着顾楚江,不由得又想起了些旧事。
那时候的造极峰弟子,私底下是这么议论他和顾楚江的:
顾楚江是个怪人,明明是火性灵力,偏偏脾气灵力都很温和。
陈深也是个怪人,明明是水性灵力,偏偏脾气和灵力都颇具伤力。
当初这二人一起去百剑峰求剑时,一个开出了无比霸道的火系剑欲燃,一个开出了无比柔和的水系剑深海。
霸道的欲燃在顾楚江手中,宛如淑女,柔和的深海在陈深手中,犹如野兽。
一向温和的水系灵力本不该如此强悍,却硬是被陈深使得大和第一无人能敌。
众人只叹,陈深天赋异禀,大和无能出其右者,实乃千古奇才。
那时的顾楚江,在人群中无人知晓,人们只当他是个平凡的弟子,未能绽放光芒。
把本温和的水系灵力使出强悍的攻击确实让人惊叹,但把暴躁火系灵力用得柔和,何尝不是天才。
要知道,造极峰本来的首徒,一定不会是没有实力之人,只是顾楚江运气不好,遇到了陈深,所以明珠蒙了尘,终成了无名之人。
想到这里,陈深觉得顾楚江要刺他那一剑,很是合理。
他陈深又是抢了他顾楚江的首徒之位,又是抢了他顾楚江的风头,最后还要顾楚江的女人,真是活该被刺死。
这种人不被刺死,那种人才该被刺死?
偏偏顾楚江这个傻子,被抢了首徒之位还不怪罪他,被抢了风头还为他鼓掌,只是最后女人被差点被抢了,才一时失控的吧,好不容易出了口气,又花了五年的时间来赎罪……
“师兄,对不起。”陈深小心翼翼地说着,抬起手擦着顾楚江额上的薄汗。
顾楚江嘴角就因这句话勾出了笑:“那有什么对不起的,安静点。”
因为顾楚江灵力控制得好,他用他的火系灵力去温养陈深的水系魂魄,也不会有太大的排斥反应,但水火两系本就相克,他一人将排斥揽在身上,还是有些吃不消。
“停下吧。”陈深说着倒了杯茶水给顾楚江。
“嗯,今天就到这儿了。养魂持续一个月,你就大致无恙了。”顾楚江收了灵力,接过茶杯,握在手心,仿佛在犹豫该不该喝。
“你放心,这里的茶水吃食都没问题。”
“你怎么知道?”
“我在三金城长大的,这位李老板娘很是疼我,但她就是喜欢捉弄新来三金城的,也不是坏人。”
气过头发觉自己错了的陈深,把家底在顾楚江面前亮了个彻彻底底,像是仰着肚子丝毫不作防的老虎。
“那要解开她们吗?”
“嗯,要。”陈深觉得让李老板娘绑在柱子上睡一晚上还是不妥的。复有道:“你在这儿休息,我去解开就好了。”
陈深打开门,见那只死尸趴在地上,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随后,陈深默然的把门上的符摘下来啪地一声贴他脑门上,才下去把李程二人解开了。
绳子解开,李程二人也被这动静惊醒了。
陈深将李程二人扶起。
李老板娘抱怨道:“那个白衣小修也太粗鲁了,竟然把奴家给绑起来了。”
“你养个死尸做什么,以前只知你有两个爱好,现在有多了一个啦?”陈深说。
“这个公子有所不知,这养死尸啊,如今也是大和一个民俗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回去了?”
“酿金堂具说成鬼宅了。”
李老板娘揉了揉腰,说:“这酿金堂确是被传成了鬼宅,可你这少主回去,什么精静怪怪都能镇的住。”
“我现在灵力还不及你。”
“这无关灵力。算了,不想回去就不会去吧,免得睹物思人。”
这思人,只能是陈堂主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