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末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十分难以言说的表情。
“不是太好说……”他回答。
“是我唐突了。”蒋云低下头,很想抽自己的嘴巴一下。
“也不是……”言末想了想,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蒋云没敢再开口问,言末也不提了。
吃过早餐,蒋云觉得自己头不晕了,脚不软了,身板都硬挺了。
他可是决心要睡了边上这家伙的男人,不能怂就是刚!
蒋云努力绷紧了小身板,试图重新建立高冷人设。
“这里曾经是我外祖父母经营的温泉旅社,我母亲从小在这长大,也经常跟我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言末突然说,仿佛是一曲绝美的大提琴乐声在蒋云耳边振响。
蒋云……人设一秒崩塌。
他又要呼吸不过来了。
那些缠绵悱恻的耳鬓厮磨,胡天胡地的闹腾碰撞,原本被尘封在脑子里的记忆一下子冲了出来,蒋云胸口一憋,脸上一红,走不动路了。
察觉蒋云停住了脚,言末奇怪的问:“怎么了?”
“没……没……”蒋云强笑,“后来呢?这里怎么变成陆小姐的产业了?”
“经营不擅,不过我父亲很想把这里再买回来,才叫我过来一趟。”言末回答。
今日的午餐摆在了另一个房间,一张大圆桌子上,各种美味佳肴琳琅满目,说是请本市最好的粤菜大厨过来做的,都是厨师最拿手的经典菜,远远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温大少几人相携过来的时候,见到这场面还有些懵。
“你这姨妈变的可够快啊!”谭苏悄声说。
温大少也只能疑惑的摇头。
陆小姐今天换上了一条带蕾丝的鹅黄色长裙,头发也披下来,还染成了棕黑色,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眼角眉梢也带上笑意,似乎一下子从坟墓里活了起来。
她极亲切的对言末说:“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突然就过来了,实在招待不周。”
言简坐在她边上,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礼服,眼角泛红,似乎刚刚哭过,这时候只气嘟嘟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陆小姐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不叫堂哥?小时候你们的关系是最好的呀,堂哥可疼你了。”
言简就可怜兮兮的抬眼看一下言末,又委屈的低下头,似乎还想等言末过来哄。
言末就含笑不说话。
其他人全在围观看热闹。
谭苏觉得这变脸实在精彩,不住的朝着温大少飞调笑的眼神,温大少也回瞪他,两人不时在桌子底下发生几回小规模低烈度的局部冲突。
齐远帆也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时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几笔,似乎眼前的景象激起了他十分的创作欲望。
高恩正可怜兮兮的看着男神,可惜男神依然没理他。
陆小姐挨着言末坐,蒋云坐在言末的另一边,虽然看不见,也一直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陆小姐不时给言末布菜,自己反倒没吃上几口,不时兴致勃勃的问问言末家里人的情况,很高兴的笑。
突然,欢声笑语静止,陆小姐的筷子也停了:“你想把鹤鸣园买回去?”
“是的,”言末说,“家母明年六十大寿,所以家父想将这个园子做为礼物送给母亲。”
陆小姐把筷子放下,立直身体,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才慢慢说:“也不是不行……”
她眼里的笑意一下子消退干净:“问题是,我只是代管的人,这园子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我。”
“那是……”言末问道。
“我本来有个小妹妹,很得家里人的宠爱,这园子本来是家里送给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可惜她很久前就失踪了,我只是替她看着这个园子的看门人而已。”陆小姐面无表情的说。
“按理说,我妹妹失踪这么多年,早就可以宣告死亡了,但是家母还在世,老人家根本受不得那些话,我们也担心出事,就一直拖了下来,所以这园子,我虽然也很想成人之美,但确实处置不了,”陆小姐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你母亲如果真喜欢这里,我是很欢迎你们过来常住的,哪怕一直住下去也没关系。”
言末只礼貌的笑笑,道了声谢。
陆小姐的情绪却一下子高涨起来:“没错呀,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你现在就请你父母马上过来住吧,后头最好的温泉小筑我一直替他们留着的,我记得那里就是你母亲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是了就是那里……”
她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言末没再搭话,一时间,餐桌上除了她略有些尖锐的声音,鸦雀无声。
午餐以后,言末先向蒋云告辞,说他等会就要回意大利了。
“这么急吗……”蒋云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不多住两天?”
“还有些事情要办,”言末说,“我母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这个院子买不下来,还要赶快去寻其他的礼物。”
“嗯,那祝你一路顺利,”蒋云低头,玩着自己的衣摆,“也祝你母亲生日快乐。”
“谢谢,”言末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下次再见。”
“再见。”
这次相处依然很短暂,却不知道为什么,比上回多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晚餐的气氛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模样,甚至比昨晚上更加沉郁。
陆小姐又换上了那身修女服,头发也盘了回去,虽然发丝染得乌黑,却像是一只丧气的乌鸦,压在她头上。言简的脸板得越发死沉傲慢,这回连话都不说,吃完就踩着木屐直接走了,连他养母都没多看一眼。
一餐饭下来,就连最大大咧咧的谭苏都觉得情绪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就连温泉都无法拯救他脆弱的心灵了。
谢天谢地,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老丁可真明智,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直接放了我们鸽子。”他抱怨道。
温大少也感慨的摇头:“难怪我母亲不愿意提她。”
蒋云这时候和高恩凑在一起——或者说,是被高恩单方面的纠缠。
“你是怎么让男神记住你的?”高恩问个不停,“男神最感兴趣的究竟是哪个领域?商业贸易?艺术设计?还是园林景观?你们呆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话题是什么?百分比是多少?……”
蒋云看着他那张吧嗒吧嗒的嘴,其实挺想说是生理卫生的……
算了,就别污染这个前途无量的科学精英了。
这些人里最高兴的是齐远帆,据他说,有一副伟大的作品已经在他心里蠢蠢欲动,即将萌发了。
一群年轻人兴高采烈的去向陆小姐道别,可走到她住的地方,一个个的神色又重新回到了死气沉沉,仿佛随时准备默哀致敬。
陆小姐的脸色也差不多,听了他们的话只简单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这地方,年轻人也确实呆不住。”
她的最后一句话里,隐约带出了两三分恶毒。
再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又重新回到了几个人脸上。
又走了一段,正准备绕去仓库的时候,蒋云脚步突然一顿。
他转过头去问温大少:“那几个人,就是这个园子原来留守的夫妻吗?”
他跟汪太太打听过,那对夫妻有事出去了几天,听说就是今天回来。
温大少也看过去,点点头:“是的,以前见过他们一回,就是那两个,另一个年轻点的我就不认识了。”
另一个年轻人,就是上辈子把蒋云骗进鹤鸣园,让他被毒打一顿的那个人。
终于逮到了!
第33章
看到了自己想知道很久的事情, 蒋云不动声色, 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气氛古怪的鹤鸣园。
依山而建的古朴庄园渐渐在视线中远去,那里头似乎藏着很多故事,却又空空荡荡, 仿佛一个徘徊着的古老幽灵。
蒋云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美人儿?”谭苏问。
蒋云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有些感慨。”
“可不是!”谭苏也一拍大腿, “这么好的温泉庄园, 偏偏叫一个不喜欢泡温泉的人给占了, 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又转头去问温大少:“怎么当初不是你妈妈帮着管理鹤鸣园呢!”
温大少又狠狠敲了他一下。
“真是可惜, 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可惜了那一池上好的温泉水, 据说里头还有个高温泉,我还没试过温泉蛋是什么滋味呢。”谭苏遗憾的咂咂嘴。
蒋云忍不住再向后回望了一眼,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庄园的缘分还没有尽, 以后怕还有些故事。
不过现在……终于离开了, 他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回去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雇人详细调查那对夫妇,另一个人是早就查过的,这回再借的新扩展出去的网,又好好查了一遍。
上辈子,蒋云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重生一回,金钱铺路,这些关系也很快就捡起来了, 大事上虽然靠不住,却有了一帮很灵敏的耳目,打探小道消息,监视各路人马的小动作,都十分方便。
三天以后,他得到了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文字上写得狗屁不通,内容却十分详尽,大的有祖上三代,各路亲戚关系,小的有他们家儿子谈的第3任女朋友是老家隔壁包子铺老板的女儿,女儿不久前刚被学校里一个小瘪三追上手,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
蒋云一一看完,很奇怪的发现,这对夫妻平时深居简出,人际关系十分简单,至少最近三个月里,并没有和哪个蒋家人有过接触。
和他们走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叫成海,是成家的众多私生子之一,他的母亲是那对夫妇的远房堂亲。成海平时并不太引人注意,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老实低调,没什么出息。
同样,这人和蒋家也没有任何联系。
这就奇怪了。
蒋云本来认为是蒋家内部某个人在给他使绊子,没想到现在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也不能确定是真和蒋家没关系,还是重生的蝴蝶翅膀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
这事情弄不清楚,他心里头总有一个梗,毕竟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比早早暴露的凶狠对手还要危险得多,蒋云也拿不准这人会不会在阴影里突然给他来一下。
不过如果真不是蒋家内部的人,他倒是可以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因为真正的大危机,很快就要来了。
不过这一回,他事先就已经盯上了对手,所以不管对方有多狡猾凶狠,只要盯住了那人的爪子,蒋云就已经占住了大半先机。
只不过,这回他拿到了蒋氏服装,确实是一个显眼的攻击目标,可是上辈子,为什么也要这么迫不及待的置他于死地?
这个问题,蒋云还一直没想明白。
不管怎么样,对方已经开始布置起来,而现在蒋云能做的,只有安静的等待,然后一招制敌。
这就是重生者的无奈了。
就算他现在嚷出去,既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是真的准备使坏,更无法证明针对的就是他蒋云。
还好,蒋云现在已经掌握了对方动手的时间地点,经历上一回又了解了具体经过,其他时候连多余的戒备都不需要,只要像一个勤奋而狂热,一无所知的工作狂那样,全心的投入公司管理和设计画稿之中就行。
这本来就是他发自内心喜爱的事情,倒也不用作假。
其间章清丽又来给他汇报过几次,主要是关于淘贝网520活动的前期准备,以及后来活动的效果,这时候淘贝网的流量还在成长期,但是当天的销售量已经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差不多超过了平时的二十倍还有多。
章清丽说起这个的时候十分兴奋,而且成就满满。
“才二十倍?”蒋云漫不经心的拿着笔,依然在纸上画个不停,“那以后还有得你们惊讶的时候呢。”
“说起来,你对施景同了不了解?”蒋云突然问章清丽,仿佛聊着闲话。
“施经理?”章清丽一愣,在脑子里组织话语,“他人挺好的,脾气很温和,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能力也不错,对了,就是一直没结婚。”
蒋云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很随意的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是一直没有谈过对象,还是有什么故事?”
“不太清楚,要不我帮您去打听打听。”难得老板想和她聊八卦,章清丽对自己竟然不能提供详实的信息,感到十分遗憾和羞愧。
“好啊。”蒋云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当天下午,章清丽就带着满肚子的传闻来了。
故事还挺复杂,大意是说,施景同年轻的时候谈了个小姑娘,但是那小姑娘嫌贫爱富把他给一脚踹了,后来又和公司里一个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暧昧过一段,可惜那人后来与前夫复婚,之后,他就这么一直单了下来。
“有意思,”蒋云笑笑,似乎只是在听一桩与他毫无关系的逸闻八卦,“真是有意思。”
施景同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老实说,蒋云也没想到。
他对这人的印象不坏,更何况,施景同还一直保留着父亲的画稿,并且把那画稿给了自己。
上辈子,他和这个人甚至没有一点交集!
蒋云在纸上画着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网,这张网十分复杂,网的边缘还有不少隐藏在黑暗中的地方,不过,等到把这张网彻底掀开,很多事情想必也能够真相大白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