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在亲眼看到那人的吻落到白敬嘴角的时候,李书意却觉得自己心口闷痛了一下。
不是烦躁,不是不快,是带着些伤心的痛意。
这对李书意来说是极陌生的情绪,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着白敬不悦的脸色道:“你不用怪徐秘书,我让她把人放进来的。”
白敬皱起眉,李书意这样清冷的性格,怎么突然管起这种闲事来了。
李书意并不多做解释,工作报告也懒得跟白敬讨论了,冷声道:“我先出去了。”走了几步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来得及把人叫回来。”
回了办公室,李书意有些烦躁地按了下眉间。
他活了这么多年,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感情经历,就像个异类一样。
只是在他少年时期,终日沉浸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情绪里,恨这个又不满那个,看谁都不顺眼,总是独来独往,从不给别人靠近自己的机会。再长大一些了,好不容易敞开心怀开始学着接纳别人,家里突逢巨变,他又把心门关了起来。
这些年里,他除了学习就是工作,这花花世界里的各种享乐,他一点也没经历过。身边的人呢,除了工作也再无牵扯,连个朋友也没有,唯一跟他走得近一些的,也就只有白敬了。
但他们的关系也并不亲近,虽然互相信任,却从不过多地干涉对方的生活。
李书意也没有因为白敬救了他就自认矮人一等卑躬屈膝起来,对白敬还是那套他自己的处事方式。于他来说,卖命工作,帮白敬成就他的事业,就是他最大的回报和价值。所以如果他们在工作上有分歧了,他也不会低头让步。该争的就争,做错了的就认。
只是现在,因为刚才那一幕,李书意才突然惊觉,他对白敬,好像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第30章
李书意找了一天晚上去了gay吧。
他其实连自己爱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他得确定,他到底是爱男人,还是只会对白敬一人产生那样的反应。
他从未踏入过这个圈子,也没有能带他进入这个圈子的朋友。所以就自己打听了一下,然后去了最有名的那间。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正是吧里夜场最high的时候。李书意被音乐吵得皱了下眉,挑了个相对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点了酒,李书意就在座位上看着舞池里的人群魔乱舞。不去搭讪,也不参与其他活动,一个人格格不入地坐在那儿,周身的空气就仿佛被冻结了似的。
这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李书意觉得自己大概是来错地方了。他根本不可能在这里验证他对其他男人是否会动心,更不可能遇到什么过来人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解他的惑。
李书意在这吵闹中觉得无聊和烦躁,坐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刚刚拿起外套,就有人蹿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李书意愣住。
那人凑近,轻笑了一下问:“帅哥,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李书意微微避开了些,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大概都不能称之为男人。虽然画着眼线戴着耳钉,但还是难掩一脸的稚气,李书意甚至怀疑他到底成年了没。
少年见李书意打量着自己,对自己外貌异常自信的他便不再出声,眯着眼睛逼近李书意,嘴巴微张露出粉嫩的舌尖轻舔了下唇。
李书意皱眉,把人推开问:“你成年了?可以进酒吧?”
简直像是在冬日里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少年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从李书意进门起他就注意到了。李书意这种西装革履的精英男是他的最爱,靠近了看清对方冷峻的五官后他更是兴奋了起来。本以为今天会有一个很美妙的夜晚,结果这人一张嘴他就彻底软了。
少年跳起身,对着李书意做了个鬼脸:“嘁,扫兴。”他喜欢精英男,但是他讨厌像个老妈子一样爱管束的精英男。
李书意见对方跑到旁边的座位挂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脖子上,微愣了下,然后收回目光,拿起外套离开。
走前他先去了一下洗手间。
结果刚刚打开门,就被一阵呻吟声震在了原地。
李书意忍无可忍地转身往外走,穿过人群时脚步越来越快。
这好像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管他爱的到底是不是男人,李书意都确定,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异类。
他甚至有些疑惑,到底是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爱情是这样的吗,是根本无所谓谁的xing yu发泄吗。
李书意这一刻才发现,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哪怕他父亲爱的是那样一个卑劣下贱到极致的女人,他也受到了他那一生只爱一个人的痴傻举动的影响。
李书意出了酒吧,在夜风中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白敬的电话。
“嗯?”白敬那边好像在忙,接通电话后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李书意握紧手机,额前的发被夜风吹乱落在了眼睛上,他咽了咽口水才勉强维持住自己一贯冷淡的声音:“没什么,打错了。”
李书意挂了电话,许久才一脸疲惫地往回走。
哪怕白敬什么都不说,哪怕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可是在听到白敬的声音后,知道白敬在,他的心就定了下来。
李书意突然就对自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
他跟白敬,又哪里有半点可能。
从那之后李书意就开始尝试跟白敬保持距离。其实他并不用刻意,他们如果撇开工作,其他时候还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倒是白敬,因为李书意对着自己冷冰冰的态度还有些纳闷,私下问左铭远:“我哪里得罪他了?”
左铭远笑了下:“他不就是那样,我都习惯了。”
白敬觉得对,又好像不对。以前李书意虽然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是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
白敬摇摇头,没继续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缠不休。
周末的时候白敬有个饭局,是跟一个从高位上退下来的老爷子吃饭。
这位老爷子手上的人脉很广,白敬想带着李书意一起去,混个脸熟对他们以后都好。
李书意分得了轻重。
秦家背后的大树是现在的金海市一把手冯国光,他跟这位老爷子不是一个党派的,以后若要动冯国光,可能还需要老爷子这边的帮忙。李书意把那些情情爱爱的念头扔在了脑后,应了白敬后就开始着手准备。
饭局定在了一个私人山庄,这里风景好空气好,各处都是山山水水,老人会比较喜欢。
吃饭时的气氛还不错。
李书意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是在老爷子需要什么的时候,往往身边人还没注意到,李书意就已经把东西放在他身边了。
引得这位身居高位有些傲气的老人看了他好几眼,后来还评价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这样有心了。”
白敬笑了下,旁边的李书意则不卑不亢,也没因为这句话就得意忘形。
白敬和李书意都是极为聪明的人,没在饭局上提秦家和冯国光的事。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这顿饭能给这位老者留个好印象,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庄园很大,离市区也比较远,明天老爷子在这里还有其他安排。所以饭局结束后白敬和李书意就把老爷子送回了房间。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种着一种不知名的蓝色小花,花瓣层层叠叠,圆鼓鼓的花朵一个个簇拥在一起,顺着长廊蔓延,很是好看。
白敬一边走一边道:“这是个好地方,该把我家老爷子也接过来住一住。”
李书意听了便道:“你把时间定了我安排。”
白敬笑:“这事不急。”
他们这边说着话,前面走来两个人跟他们擦肩而过,李书意不经意间抬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秦光志和江曼青。
秦光志上次没动到李书意,是因为白敬请了他爷爷出面。秦光志到底害了人家三口人,当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虽然他也不明白,李书意这种人怎么能跟白家搭上,但如果有了白家掺和,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秦光志撇开头,现在的他并不想招惹白家。
江曼青同样轻飘飘地扫了李书意一眼,就像扫过了一棵树一朵花,眼神里毫无波澜。然后她就移开了目光,跟秦光志说起话来。
李书意站在原地,拳头握得死死的,牙齿被咬得咯咯响。
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一回事,知道要理智是一回事,可是亲眼见到他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书意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江曼青的笑声,很想问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李文卓,记不记得在你被万人唾骂的时候是他把你背回家,记不记得是他一直照顾你让你有了一个安身之所?但李文卓被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李文英被推倒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关进监狱里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李书意脚步一动,转身就要往回走。
白敬拉住他。
李书意双目充血,身体剧烈颤抖着,咬牙道:“放开我!”
白敬用力攥紧他的手腕,问:“你要干什么?”
李书意挣扎得厉害,暴怒地吼:“我要去弄死他们!”
白敬用力把李书意拉至身前,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冷酷:“好,你去弄死他们。然后呢?你要拿自己给那两人陪葬吗?嗯?”
李书意猛地停下了挣扎。
“李书意,你还要再犯上次的错吗?”
“我不拦你。”白敬松开李书意,脸色淡漠,“如果你觉得你父亲和姑姑会乐于看到你这样做,那你就去。”
白敬的每一句话都捅在李书意心口上,可是也只有这些话能让他从疯狂中清醒过来。是,他现在是可以去弄死那两人,然后他要怎么面对秦家的报复?如果他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那么他父亲和姑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在乎自己。
李书意死死握紧拳头,努力压制住那些翻涌的情绪:“我知道了。”
他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脸色非常难看,白敬皱了皱眉:“今天不回去了,在这里住一晚。”
李书意也不逞强,点了下头道:“好。”
大概还是担心李书意会有什么冲动之举,白敬要了一个套房,两个人的卧室是紧靠在一起的。白敬把房间门打开,这样有什么动静他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
李书意整个人都有些走神,白敬说什么他都点头,脑海里全是江曼青扫过他身上时那轻飘飘的眼神。
结果晚上李书意就做起了噩梦。
梦里的他还在少年时期,站在一个高台下,一脸焦急地仰着头往上望。
高台上站着李文卓和李文英。
李文卓笑呵呵地朝下喊:“意意,我们要跳下来了,你接住我们啊!”
梦里的李书意慌张地流了眼泪,拼命喊:“别跳别跳!爸爸别跳!”
李文卓却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还是笑着喊:“我跳了啊!”
话音刚落他就往下一跃,从空中直直地落了下来。
李书意猛地一颤,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睁开眼才发现房里的灯已经开了,白敬就在自己身前。
李书意浑身没了力气,只朝白敬喊:“快快快……电话……”
白敬皱眉,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电话,就见李书意翻起身,一把抓过床头柜的手机。
他打开了手机界面,调出通话记录,一边抖着手往下翻一边念着:“电话呢电话呢,我姑姑打的电话呢……”
白敬忍无可忍地抢过他的手机:“李书意!他们已经不在了。”
李书意愣住,傻呆呆地看着白敬,然后,眼泪就从他眼眶里落了下来。
白敬第一次见李书意哭。
他当年把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李书意从牢里救出来时也没见他流过一滴泪,而在平日里,他也表现得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白敬被李书意的泪惊在了原地。
李书意是个防备心极强的人,从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于人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突然流出泪来。
他抬手捂住脸,眼泪却从他掌缝间不断往下落,他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他爸从小就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后来又要养江曼青和他。一辈子都在干活,一辈子都没穿过一件好衣服,一辈子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那样惨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是他活着?为什么是秦光志和江曼青活着!
白敬没动。
他本来就是个极为凉薄的人。白老爷子对他的期望很大,所以从小对他的教育也非常严苛,恻隐之心这种东西他基本没有。
可是看着这样的李书意,看着这个跟自己同样强势的男人哭成这样,白敬也不忍见他如此难堪。
他抬手按住李书意的后脑勺把人压进怀里,沉声道:“李书意,再忍忍。”
只是六个字。
也不是多温情的话,甚至连安慰都算不上,却瞬间就驱散走了那些让人崩溃的悔恨和冰冷寒意。
李书意独自一个人生活的时间太长。都已经忘记了,原来人的体温这样温暖,都已经忘记了,原来在痛苦时有人给予支撑会这样轻松。
可是,李书意咬牙忍住泪。
他跟他父亲一样,爱上了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匹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