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铭远把大概情况跟李书意说了,讲到一半,涉及到一些核心资料,他停了话音道:“我们去书房谈。”
李书意皱眉,白敬的书房要验了指纹才能开锁,他以前是因为工作跟白敬共用,现在怎么进得去。
左铭远看出他的顾虑,低声道:“那里面就只录过你跟他的指纹,一直没变过。”
李书意一愣,很快收回心神,起身跟左铭远去了书房。
第74章
白伟方是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走的,白家这个年过得很是惨淡。
白敬以前把李书意当称手的工具用,现在却不愿把他搅和到这些事里来了,接连几天没回过家,也不让别人跟李书意多说什么。
葬礼结束后,该白敬接待的重要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他跟几个叔伯说完正事,又跟一些从外地赶来的长辈道了别,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出了大堂,司机已经在远处停好了车。路边却站着一位身着黑衣,胸前戴着白花的女人,一看到白敬便迎了上来,嘴巴里刚刚吐了个“白”字,就被左铭远伸手拦住。
白敬脚步未停,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没落在这女人身上,身边的人也匆匆跟着他。
左铭远等人走远了,才轻叹了口气:“宁慧女士,您这是何必呢?”
宁慧红着眼道:“白敬当真就这么绝情?”
左铭远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无言。他以前对宁家姐弟印象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宁越,那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温柔,体贴,善良……跟个小白兔似的,可就是这只小白兔,录音,偷拍……什么下作的事都敢做。
左铭远想到他把江曼青给人强奸的照片放到杂志上刺激李书意,就觉得一阵恶心,再开口时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嘲讽:“已经是留情了,宁女士。”
宁慧咬紧下唇,气得浑身发抖。留情?白敬查了宁越以后,一句话也没多说,把宁越做过的那些事,当着白家人的面,一件一件地摆到了她父母的桌子上。然后告诉两老,请他们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一旦宁越回国,他会对这些跟踪偷拍录音提出控告。
简直是丢尽了他们宁家的脸。
她父亲回家以后,要不是她和她妈拦着,差点把宁越打死。到现在宁越都还被关着,不要说回国了,连家门都出不去。
宁慧不懂,这些录音偷拍又如何?比起李书意当初的威胁,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况且,他们也没有真的对白敬造成不利不是吗?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她一直想找白敬谈谈,可是白敬一直不肯见她,她没办法,这才守在这里堵人。可现在看来,白敬是丝毫不顾过去的情谊了。
左铭远最近这段日子累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事情结束了,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好好补一觉,哪里有心情跟她周旋,只道:“宁女士,您要是真为宁越好,我奉劝您看好他,不要让他回国。”他已经转身要走了,脚才迈出去,想了想又回过头警告了一句:“您知道白总从来不开玩笑。”
白敬当时知道李书意生病后,顺着魏泽的话查出了傅恒的录音,又查到了宁越。要不是这家里还有几个长辈强压着,还能跟白敬说得上话,宁越早就被关到精神病院去了。
左铭远颇为无奈,有些人,看李书意怎么跟白敬闹都没事,就把自己当李书意了。
等他回到车上时,白敬正闭目休息,车子启动,他问:“说什么了?”
左铭远摊手,实话实说:“说你绝情。”
白敬轻笑,睁开了眼睛,眼里却不带半点笑意:“你找人看好她。”
左铭远心里一凛,点头道:“我明白。”
白敬接着问:“跟肖老先生联系上了吗?”
肖兴华是在全世界都很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对脑肿瘤有很深的研究,白敬从接回李书意后就开始跟他接触了。
“肖老在国外开学术报告会,大概要年后才能回来,之前的那些检查报告我已经传给他了。”左铭远低声道,“还是得让李书意尽快住院。”
白敬扭头看着窗外,气氛莫名压抑,左铭远不敢说话,许久听白敬道:“我拿他没办法。”声音里都是无可奈何。
“就说公司里的事,我不让他做,他说我防着他,我让他做,他说我利用他。”白敬摇头,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我能拿他怎么办?”
他怎么不知道李书意要赶快住院,可是他敢逼他吗?李书意现在就是一根长在他心脏里的刺,扎根在血肉里,他轻轻碰一下都是疼的,哪里还敢像以前一样对他?
左铭远想想李书意的性子也跟着头疼,看白敬说完了话就开始摘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有些想笑。白敬现在每天出门了就把戒指戴上,快到家时又要把戒指摘下来收好,反正是不能让李书意看见。要不然,上次是给扔到了花园里,还能找回来,谁知道下次他会扔到哪里去?
左铭远忍不住感慨起来,白敬以前是多冷硬的一个人,那么多的真心痴情捧到他面前,他都不屑一顾。现在对一枚戒指,都这样珍而重之小心翼翼了。
到了家,白敬进到饭厅的时候,李书意、靳言和白昊三个人在吃饭。白昊跟白家人的关系并不好,白敬这段时间就没带着他,只让他忙公司里的事,嘱咐他每天带着靳言过来陪陪李书意。
看到白敬,两个小辈都站了起来问好。靳言本来坐在李书意旁边的,端着碗默默挪到白昊身边的那个位置上去了。
李书意瞪着他,靳言朝他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埋头动作迅速地解决碗里的饭菜。白昊知道他怕白敬,可劝他慢点吃他也不听,只得放了碗筷,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等他吃完带着他先离开了。
白敬换好衣服下来,一看只剩李书意,疑惑道:“他们人呢?”
李书意冷冰冰道:“被你吓走了。”
白敬好几天没见他了有些想他,得了李书意的冷脸也不觉得恼,坐到对面跟他一起吃饭。
“明天魏泽和傅莹要带孩子过来,你想就在家里招呼他们,还是想订在外面?”白敬开口问。
李书意不理他,白敬自顾自地道:“不过这几天冷,又带着两个小孩,就在家里吧,家里暖和。”他顿了一下柔声道,“要不要把白昊跟靳言也叫上?”
李书意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不耐道:“随你。”说完就起身上了楼。
进了卧室,李书意转了一圈,看哪儿都不顺眼。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又要被白敬牵着鼻子走。他正烦躁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书意拿起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李书意深吸一口气,走到落地窗边,动作有些僵硬地接通了电话,恭恭敬敬地喊:“赵叔。”
对面没人应声,李书意却屏着呼吸不敢说话。他绝不会认错的,这个号码虽然他没存,可他永远也不会忘。他一直都等着赵辉找他,希望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以弥补过去的错误。可等了这么多年,这是对方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我……之前我听说你不见了,我也一直都联系不上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许久,对面终于开了口。
李书意顾不上去想赵辉为什么会知道他不见了,笑道:“没有赵叔,我之前工作太忙,不过是去国外散了散心。”他怕赵辉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麻烦不好开口,便主动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找你没什么事,我……我就是……”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李书意越发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要找谁去林城跑一趟,看看赵辉到底遇到了什么。电话里的人却终于鼓起勇气说完了后面的话,“我就是想跟你说,李书意,你以前没做错什么,是我……是我错了……”
李书意的笑僵在脸上。
“这么多年,我不见你……是因为我心虚。”赵辉声音哽咽,“当年你才多大,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我把错全都推在你头上……这样我心里好过了,解脱了,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了。”
李书意的手有些抖:“不是的赵叔,是我的错……是我……”
赵辉打断他:“你报了仇,可秦家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做了些什么,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李书意,我不敢想啊,我从来不敢想啊……”
“文英生前那样疼你,他们都走了,你就只剩我一个亲人,可我从来没有照顾过你……我知道她恨我,文英恨我……这些年,就算是在梦中……她也没有来看过我一次……她怨我啊李书意……”
赵辉越说越泣不成声,李书意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的灯火,脸上都是泪。
“你要好好活着,别想不开,别做什么傻事,算我求你了……要不然,要不然我怕我死了以后,文英都不肯见我一面……”
赵辉说完最后一句,电话挂断了。李书意手上没了力,手机落在了地毯上。
有人从后面抱住他,后颈处被印上一个温柔的吻。
李书意怔怔地问:“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有眼泪落在白敬手上,白敬心口闷痛,沉声道:“不是。当时我找不到你,去问过赵辉,把联系方式给了他。前几天他问我你的消息,说有话想跟你说,我就把你的号码给他了。”
李书意久久不语,随即笑道:“你总是能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啊白敬。”
印在玻璃窗上的两个人影仿佛融为了一体,白敬用力圈紧李书意,淡淡道:“我陪着你。”
第75章
从白家离开回程的路上,车开到一半,白昊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垂头丧气的人,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么怕舅舅?”
靳言不吭声,默默地摇了摇头。其实他和白敬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为什么这么害怕白敬,靳言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白敬掌握着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少爷前途命运的权势,又或许,他跟在他李叔身边那么多年,对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好像也感同身受了……总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受制于白敬,而他又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种的情绪交杂起来,他对白敬就有种莫名的惧意。
白昊看他情绪不高,以为他在担心李书意,便安慰道:“你放心,舅舅会对李叔好的。”
其实有些话,白昊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靳言说。以前他只能远远望着白敬,和很多人一样,总以为他舅舅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活得该是怎样肆意洒脱,奢靡放纵。可是等到真的在白敬身边工作了,白昊才发现他舅舅活得有多无趣。他听左助理说,李书意在时,他还会跟李书意吵吵嘴闹闹别扭,后来李书意不在了,这人身上剩下的几分烟火气也没了。这些日子里,也不是没有人往白敬身边钻,白昊开始认为,等他舅舅厌倦了这种无休止地寻找,习惯了没有李书意的生活,总会让人来填补身边的空白。可是一直到他们找到李书意的那一天,白敬都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
白昊跟靳言道:“舅舅借着处理宁越,已经是跟所有白家人摊牌了,也是对那些还心怀不轨的人做了警告。他对李叔的感情,或许比我们想的还要重得多。”
靳言知道宁越的事,可白昊不说,他还真没想过这么远,呆呆地问:“那……那白先生真的不结婚了吗?他这样的家庭,不是一定要有个继承人吗?”
白昊看红灯过了,把方向盘打往左,等车子上了一条与回家截然不同的路,才耐心解释道:“李叔没走前就给舅舅定好了代孕的人,他走了,这事也没落下。我后来想了想,舅舅是真没想过再结婚。”白昊也不认为白敬此番举动是为了宁越,宁越跟李书意可不一样,哪怕他跟白敬在一起了,白敬要结婚生子,他也不会有李书意那种玉石俱焚的狠劲,白敬犯不着还做什么代孕。
靳言没顾得上听白昊的话,直起身望车窗外望了望,一头雾水地问:“少爷我们要去哪儿呀?”
白昊没明说,只告诉他:“一会儿就到了。”
等车停在了金广源门口,靳言也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以为白昊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他本来想提议自己打车回去的,可是白昊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让他在车里好好等着,下车后还把车门锁了。
天空中还飘着雪花,路边不知道种的什么树,光秃秃的枝干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车门打开那一瞬带进来的冷气让靳言瑟缩了下脖子,他看着白昊在冬夜中的背影,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
白昊走进金广源,没几分钟就从大堂里出来了,手上提着一个纸袋,快步下了台阶,开了锁,一跨进驾驶位就把袋子塞到了靳言怀里。
靳言顺手搂住,视线先落到他肩上的几片小雪花上,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抹掉,它们就已经化进衣服里去了。
白昊发动车,等车都掉了头往回走了,看靳言跟被点了穴似的还抱着东西不动,无奈道:“傻愣着干什么,打开呀。”
靳言不知道东西是给谁的,听了白昊的话,这才低下头把纸袋里包装精致的盒子拿了出来。一看,是金广源的莲蓉酥和紫薯松糕,他最喜欢的两样点心。
白昊开着车,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道:“你晚饭没吃好,但也不能再带你吃一顿正餐了,不然晚上睡觉胃难受,你尝尝,看……”
白昊在说什么,靳言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他看着手里的点心呆呆地想,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最喜欢冬天了。如果每天都是冬天,每天都下雪就好了,因为开心的事,最幸福的事,都是发生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