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着林聿言的肩膀,让他面对嘻嘻吵吵的酒吧街,在他耳边说:“这条街的人很多,醉酒的人也不在少数,一人一脚踩在信封上,顶多粘点土,但如果有人吐上去了可怎么办?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倾注了所有的爱,就这么被糟蹋了,是不是太可怜了?”
顾耀扬不说,林聿言还能假装不知道这封信的下场,看或者不看,扔或者不扔,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但此时他说得明明白白,大概就是这封信他不会收,要是强行给他,那后果自行体会,又把班主任的善意拉出来戳他心窝,简直坏到家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聿言回头看着他。
顾耀扬似乎玩够了,手上的烟也快抽完了,他瞥了林聿言一眼,问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收下这封信?”
林聿言说:“是李老师委托的。”
“谁委托的无所谓。”他说:“但我今天不想看。”
林聿言说:“那我念给你听。”说着就要把信封打开,顾耀扬却突然堵住两只耳朵,过分地说:“我也不想听。”
“你……”林聿言没见过他这种无赖,又急又委屈,气得脸蛋红扑扑的,这幅表情明显取悦了顾耀扬,他低声笑了笑,抬手弹了一下林聿言的脑门。
不轻不重,留下一点红印子。
“至少今天不想听,你要是真的想念,明天过来吧。”
第3章
第二天,林聿言没去。
他知道顾耀扬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去了结果也是一样,不想自讨没趣。想了想给李老师打了个电话,转达了大概意思。
李老师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可能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但为人师长,又总想尽一份力。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校园生活吧。”李老师叹了口气,对林聿言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
确实有很多人不适合校园,自愿的,被迫的,不喜欢读书的,每个人面对这种事情都有不同的选择,强求不了的,也就不再过分强求了。
虽然李老师觉得遗憾,但林聿言却打心眼里开心,他希望顾耀扬永远都别去学校,最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解决了这件事情,他的假期才算正式开始,在床上开心地打了个滚儿,穿着睡衣跑进浴室。
林聿言家境很好,父亲经商,是一家星级连锁酒店的老板,产业遍布全国,在临州市数一数二。母亲是一位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有自己的服装品牌,虽然不如父亲忙碌,但也没什么时间,一家人偶尔视频联系,已经非常奢侈了。
今天母亲有空,趁着午饭的时候,给林聿言发了视频,林聿言笑眯眯喊她:“妈妈。”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年独有特质。
母亲叫徐静兰,今年三十八岁,长得温柔漂亮,先对着镜头亲了亲宝贝儿子,又问他暑假有什么安排?
林聿言早就把行程整理好了,一条一条地告诉她,大部分都是留在家里看书,偶尔跟同学出去逛逛,徐静有些过意不去,柔声说:“对不起言言,是爸爸妈妈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林聿言赶忙摇头,笑着说:“我都这么大了,不用爸爸妈妈陪的。”
徐静兰心里内疚,想了想说:“不如妈妈把你接过来玩几天吧?我们可以去游乐园,还可以去听音乐会。”
林聿言的眼睛闪了闪,刚要开口,就听视频对面传来一串电话铃声,母亲走到远处接了电话,再次回到镜头前时,声音有些干涩地说:“言言我……”
“我不想去找妈妈。”他突然抢了母亲的话茬,看似任性地说:“我的行程都安排好了,还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根本挤不出来时间。”
徐静兰嘴角动了动,眼睛有点红:“那……好吧,宝宝好好照顾自己,想吃什么让阿姨做,想去哪里让司机送你。”
林聿言听话地点了点头,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其实挺想去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但如果他去了,母亲就要抽出时间陪他,她已经够忙了,空出的那点时间,还是用来好好休息吧。
下午没什么事情,林聿言从楼上走到楼下,又从楼下走到楼上,父母为了方便他上学,在学校附近的别墅区买了一套房子,前后都有一个小院子,用墙围着,种着花花草草。
林聿言趴在地毯上看了会儿书,又跑到画室里画起了画,可能从小受到了母亲的影响,他也喜欢涂涂抹抹,但喜欢归喜欢,没有天分和不够努力,却成了致命伤。
这一点上,林聿言有点看不起自己,毕竟天分不是谁都有,努力却每个人都能做。
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画家,但因为坚持不下去,就渐渐放弃了。
卓航说他还是不够喜欢,如果真的特别喜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拼了命地坚持。比如他喜欢打游戏,被他父亲追着打了两条街,都没有放下熬夜通关的决心。
可林聿言怕疼,如果有一天他的父亲真的动手打他,让他放弃某件事情的话,他肯定会二话不说,立刻放手。
坐在画室里面,时间就变得快了起来,林聿言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连饭都忘了吃,他虽然画的不好,却很享受落笔的过程,等到整副画作完成时,天已经黑了。
看起来还不错,林聿言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下楼吃点东西。
刚站起来伸个懒腰,突然听到窗户响了一声。
接着,又响了一声。
他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谁家小孩的恶作剧,打开阳台的门准备出去看看,突然看见一道利落黑影,翻上了阳台。
“……”
“顾,顾,顾耀扬!”林聿言目瞪口呆地怔在原地,指着窗外,又指了指阳台:“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顾耀扬身着黑色冒衫,脚上是一双方便攀登的黑色半靴,挑着眉替他说:“你怎么上来的?”
林聿言连连点头。
“翻墙。”
林聿言不敢相信,“那你……你……”
顾耀扬又说:“你为什么来?”
林聿言:“嗯嗯。”
顾耀扬说:“这个问题要我问你吧?”
林聿言不解:“为,为什么问我?”
顾耀扬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为什么没去送信?”
“我,我没说要去……你,你这私闯民宅。”林聿言紧张地往后退了退,甚至忘了这是他家。
“嗯?”顾耀扬笑了笑:“你拿着我信不给我,我亲自上门来取,怎么能算私闯民宅?”
怎么不算?林聿言贴着墙角,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冷静地问:“你真是只是过来拿信吗?”
顾耀扬说:“不然呢?”又瞥了一眼画架:“看你画荷兰猪?”
林聿言突然不出声了,安静了几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愤地说:“那是小鹿犬。”
第4章
“噗”地一声,顾耀扬笑了出来。
林聿言说:“你笑什么?”
“小鹿犬长成这个样子吗?”顾耀扬走到画架前,捏着下巴仔细端详了几秒。画纸大面积留白,正中间有一个圆滚滚的胖球,四条小短腿,一个圆鼻子,鼻孔还朝天,两颗黑豆子似的小眼睛上面,还认真地加了高光。
硬要说哪一点像鹿犬的话……
还真一点没有……
林聿言本想反驳,但此时“身无长物”,趁他走远了,偷偷挪到门口,一溜烟跑到包在那里,他拿了信,又带上手机。如果顾耀扬没有恶意,就把信给他,如果他有别的举动,就立刻报警。
林聿言没跟做饭的阿姨说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怕引起不必要的担心。虽然他比顾耀扬矮了一个头,但如果真的打起来……
算,算了,还是带上墙角那根棒球棍吧。
他知道顾耀扬应该挺凶的,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他打人,但听卓航说,就连平时欺凌弱小在学校里横着走的校霸,见了他都要躲着走。
所以他肯定不是个善茬。极为恶劣的性格就可见一斑。
林聿言带着防身工具回到画室,想要把信交给顾耀扬让他赶快离开,却发现他拿了一支铅笔,坐在了画板前。
“你……”林聿言想问他做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你会画画?”
顾耀扬没理他,拿着铅笔简单画出一个轮廓,落笔快而简洁,小指拖在纸上,辅助晕染。
林聿言怔了怔,看着他寥寥几笔,画出一只活泼可爱的鹿犬,身上还有明显的肌肉线条,非常逼真。
“听说你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顾耀扬抬眼看他。
“嗯。”林聿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顾耀扬把笔仍在一遍,瞥了眼他手上的棒球棍,站起来说:“我连你家住哪都知道了,了解你父母的信息,不是轻而易举?”
林聿言的家庭背景不算什么秘密,打听起来也相当容易。他看着画纸,有点脸红,顾耀扬指着刚刚完成的作品,问道:“这是什么?”
林聿言不情愿地说:“小鹿犬。”
又指了指林聿言画的,“这个呢?”
林聿言抿着嘴不说话,两幅画摆在一起高低立见,一副叫小鹿犬,一副叫……
他觉得有点没面子,把信递给顾耀扬,嘴上说:“你可以走了。”然后转过头,自己先跑了。
晚上十点左右,别墅区北门的路灯下站着一个黄头发,正在抽烟,看到有人走过来,急忙把烟掐了,迎上去说:“耀扬。”
顾耀扬应了一声,把手上多出来的信封丢给黄毛,让他拿着。
黄毛叫邵征,是林聿言在筒子楼里碰到那位,跟在顾耀扬身后问:“就为了给你送这个?”
顾耀扬懒懒地“嗯”了声,从北门走了出去。门口的保安好像没看见他们两个,等人走了,又把门关上了。
“那天我还真没看出来是他。”邵征知道顾耀扬没打算要这封信,折了两下,塞进兜里。等了几分钟,顾耀扬没回话,邵征也没继续说,一般这种情况闭嘴就对了,他跟顾耀扬认识很多年了,知道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面对那个叫林聿言的时候。
邵征只见过林聿言两三次,所以对他印象并不深刻,但他一直知道,这个人是顾耀扬新发现的小玩意儿,闲了无聊了,就会去逗两下。
逗完了就会心情好,跟养了个小猫小狗似的。
邵征有时觉得林聿言挺倒霉的,开学那天“救”谁不好,偏偏“救了”顾耀扬,结果就被他盯上了。想解脱的话,估计只能等顾耀扬自己玩腻了,不然想跑?掘地三尺也能被生拉出来。
他看着顾耀扬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往林聿言家里看了一眼,耸了耸肩。
暑假第三天,卓航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顶着一双熬夜通关的黑眼圈,给林聿言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之前也有生意往来,虽然爱好不同,但勉勉强强能聊到一起。两个人吃饭也没去什么昂贵的高级餐厅,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快餐店,点了汉堡鸡块,外加两杯饮料,卓航来晚几分钟,寸头黑皮,脸上还有几块红斑,像是晒伤了。
林聿言问:“你怎么了?”
卓航说:“别提了,昨天我爸断了我的网线,逼得我搬着电脑蹲在邻居家门口蹭一天一宿,中午的太阳太大了,差点晒掉一层皮。”
林聿言嘴角抽了抽,把饮料推到他的面前,继续聊了起来。
放假期间,学校附近的生意冷冷清清,餐厅里没什么人,零零散散只坐了几桌。隔壁桌有几个男生也是他们学校的,同年级,打过照面,但彼此不熟。
其中一个男生神秘兮兮地说:“知道我昨天去哪了吗?”
有人随口问道:“去哪了?”
男生卖了会儿关子,神气活现地说:“文昌街。”
“哪!”
“靠!真的?”同桌的男生原本没什么兴趣,此时都惊讶地凑过去:“怎么去的?那地方不让生人进吧?”
“对啊对啊,怎么去的?你,你现在不是鬼吧?活着出来了?”
就连卓航也放下了饮料,竖着耳朵听。
男生骄傲地说:“跟我哥去的。”
“真的?”还是有人不信,好奇地问:“那里面什么样?真跟论坛里说的一样吗?”
“差不多。”男生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就挺普通的一条老街,建筑有点旧,挨挨挤挤的,感觉几十年没发展过了,还有修鞋的。”
“别小看修鞋的行不行,不定是哪里退下来的大佬。”
林聿言也好奇地听了听,但没听明白,问卓航:“文昌街是什么地方?”
卓航说:“你不知道?”
林聿言摇了摇头。
“也对,那地方地图上没有。”卓航神秘兮兮地说。
文昌街位于临州市西北角,在地图上看,是一片没开发的空地,三不管。里面住着一群人,混子打手居多,还有出了狱的犯人,以及逃窜的重刑犯和暴徒。
卓航悄声说:“听说进了那里面警察就管不了,是死是活,都跟外界无关。”
林聿言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有这种地方吗?那重刑犯逃进去,岂不又能为非作歹了?”
卓航说:“确实可以为非作歹,但是你不要忘了,那条街上住着的可都是同类人,进去之后谁为鱼肉还不一定呢,不一定比监狱里舒服。我上次在论坛里面看到一条新闻,据说犯人逃进去一周,自己又爬出来自首了,全身是伤,还断了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