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就知道这条小狗逼口中吐不出象牙来,“满嘴乱喷,我挂了。”
“别啊!我找你是有正事。”段漾慌忙收起吊儿郎当的姿势,“白鹰跟我说董早在调查你,看样子是想从你有案底的老父亲那里入手,你还记得二皇叔当初安的是什么罪名吗?”
“……我怎么会记得!”段泽头疼地去户籍网站查找他假父亲的背景资料,一点开就是整整五页的作孽史,条条款款罪项罄竹难书,包揽诈骗、偷窃、抢劫、嫖/娼、强/奸、赌博、吸毒、杀人,波澜壮阔的一生也算是做尽了坏事,堪为犯罪者楷模。段泽深信自己父王肯定还在为父亲曾经拥有过的数名前任而记恨在心,从而伺机报复。
“编得太用力了,感觉好假。”段泽无所谓地关掉窗口,董早查到这些信息又能如何?‘犯罪’的是这个虚拟人物,唯一能抹黑他的也只有身上流淌着犯罪血液这条没啥说服力的言论,段泽想着想着,竟然觉得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竟然还有些带感,颓废暗黑的杀戮型艺术家什么的,以人皮作纸,血肉书画。
“白纸黑字写你户口上的,别人不信也得信……小泽,你是二皇叔抱来的吧,对你也太狠了。”
自己有后爹这件事早就是人尽皆知的共识,段泽懒得接段漾的茬,一门心思扑在自己最新的油画作品上,偶尔分神思考董早的报复怎么还没来,他都觉得日子太过安宁,有点迫不及待了。
周五晚上段泽灵感迸发,熬了一个畅快淋漓的夜,直至天光破晓,终于将油画完成那一刻他困到差点直接把脸拍进颜料里,幸好残存的理智提醒了他明天还同人有约,段泽强撑着一口气定了14点的闹钟,自此倒在画室地板上长睡不复醒。
学校里的画室都是共用的,一般的课余时间里一间教室内能挤上好多学生,只有段泽因缘巧合蹭到了一间储物室的钥匙,打扫干净后改造成自己的独立画室,虽比其它专门辟成的画室小上许多,但这条件也称得上十分优越。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周六的16点,他在坚硬的地板上凑活了一觉,身体当然不会舒服到哪里去,脖颈僵得动也动不了,压在身子底下的手臂重新充血,麻得段泽直跺脚,他坐下休息一会,等缓和过来后立刻随手把画具清洗干净,再匆匆忙忙冲回宿舍,五分钟的澡冲得跟打仗一样,随便拉了套衣服拾掇整齐,捞起包就往校门口狂奔。
十七点零三分,霍廷轩的通讯打过来,说自己在岗亭左边的树下,问他在哪里,段泽喘息着道:“抱歉,我要迟一会,你先去地下车库出口那边等我。”
“地下车库?”霍廷轩的第一反应是门卫怎么会同意你把自行车停进去,接着他才意识到段泽指的是汽车,“你有车?”
在A大,学生拥有属于自己的汽车并不是什么百年难遇的稀罕事,但也不算常见,一是燃油费和保养费对无收入学生的负担过重,二则因为大部分人都住宿,而且出校门走两步就是四通八达的地铁,汽车的用处实在有限。
除了教师们上下班的常用车,地下车库里停栖的基本都是些公子哥小姐装逼用的豪车、跑车,乃至房车。学生中间的一句:我有车,绝对是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段泽意识到他现在有且仅有唯一的一次改口机会,只要他说一句:你站那里我方便找,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他一想到能把人脑浆子都挤出来的地铁,又念及现在可是周六下午五点这种黄金高峰期,娇生惯养的段泽脑子一横,笃定道:“嗯,我有车。”
罢了,就跟霍廷轩说最近他爸的纳鞋底公司上市了好了……
“嗯。”霍廷轩的反应很稀松平常,他轻声提醒道:“车牌尾号多少?今天周六,双数尾号限行。”
管它限什么,段泽在学校放了两辆车,怎么都能开出去。中档车牌,非常普通的主流车型,银灰色,简单来说段泽的车就是大众脸,一旦混入大街中根本找不到。
段泽想想总把自家的企业拿出来说事还是不妥,再下一次怕不是要成为环球鞋底商业帝国了,要不告诉霍廷轩自己一幅画可以卖十五万,这车是自己买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作品能卖六位数的画家全球古往今来都屈指可数,说出来基本就等于把‘折枝’这个署名挂在了脸上。
也不行。
段泽不是有多提防、多不信任霍廷轩,他只是坚信说出口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除非是迫不得已亦或者他认为有必要的情况下,他都不会主动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五分钟后,霍廷轩第无数次望向扬起的落栏,这一回他见到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段泽正坐在副驾驶上随意地打过方向盘,再朝他按了按喇叭。
尖锐的鸣笛声吸引了校门口所有来往学生的注意,霍廷轩就在众人的注目礼当中飞快钻进了副驾驶。
他绑好安全带,没有如段泽想的那样问出车是哪来的问题,而是默默地四处观察,他垂眸看见杯架里搁着一副眼镜盒,几枚硬币,还有盒草莓味的口香糖,回头则看见整整齐齐的后排座位,驾驶座后袋隐约露出几本杂志的角,还有上面还塞了雨伞和纸巾,椅垫是白绒色,两只被枕搁在上面,座位底下透明的封箱里各有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几包饼干。
“这车……你找人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约会ing
第14章 展览
“嗯?嗯,150一天租的,早上开去市郊运了趟画材。”段泽不管霍廷轩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先应下准没错,他隐隐还想着霍廷轩不愧是拿过奖学金的学霸,这个借口他怎么没想到呢。
“果然。”霍廷轩笑着拿起手指边的口香糖,“我想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买柠檬口味的,而且你不近视,关键这车一看就是服务用的,后排陈设太公式化,不像是私人家车。”
“……你还挺了解我。”草莓味口香糖是段泽专用司机的习惯,快四十岁的叔叔辈,却就是喜欢粉红色甜蜜蜜的东西。段泽很少会亲自开车,驾驶位周围摆放的各种物品都是司机的习惯,至于后排的公式化也没办法,毕竟他和司机是雇佣关系,叔叔就怕段泽这位大财主饿着累着渴着。
“开下导航。”段泽说着把手机解锁递给霍廷轩,“晚饭想好吃什么了吗?”因为今天是霍廷轩的邀约,所以段泽没有对此做过多的准备,他的问题一出,霍廷轩立刻说出了三间饭店的名字。
“其中一家我以前去过,味道不错,其他两家都是网上评价很好的老店。”霍廷轩点开了段泽手机上的点评软件,搜索到店名,趁着红灯时给段泽粗略浏览一遍,三家店面相隔甚远,风格不同,段泽思忖一会问:“电影是几点开场?”
“九点一刻。”
“这么晚?”段泽倏地皱紧眉头,霍廷轩微垂着头,指腹在手机屏幕上一点一点地翻着,听见段泽的疑惑他头也不抬地轻声道:“……前面的场次都满位了,只剩些很偏僻的座位。”
“那吃完饭之后你有计划吗?”
“唔……”对于霍廷轩来说,最好的计划就是两个人找个咖啡厅坐下来,看星星看月亮探讨人生理想,但段泽都这么问了,肯定是有他想去的地方,“没有,你有什么想法?”
段泽用食指点了点方向盘,决定道:“去第二家吧,离H市文化中心展览馆近些。”霍廷轩忍不住笑起来,听话地把餐厅地址输进导航软件中,“真的像是你会得出的答案。”
“等下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在旁边的休憩茶座里面等我。”段泽对于H市的各大展览馆、美术馆、艺术馆以及周围建筑都已不能再熟悉,他怕霍廷轩不肯点单,随即还添上一句,“我有会员卡,咖啡三折。”
“你怎么到哪里都是会员?”霍廷轩背靠着座椅,斜过身看向段泽的侧脸,“等下的饭店你也有卡吗?”
店太小太老,是私人开的巷里小馆,“我还真没有……”
霍廷轩笑眯眯地望着他,唇角上勾,像只正在摇晃尾巴的小狐狸,段泽直到吃完付账的时候才明白这个笑容是什么含义——你没卡那我可要付账咯。
可怜段泽以往从没有过抢夺付款权的经历,业务不熟练,段漾和赵舟岸来找他鬼混的时候,付钱都很随意,数目也根本不会过脑子。但是霍廷轩和他们不一样,一是两人没有熟稔到那份上,二来霍廷轩真的穷啊,关键霍廷轩还误认为段泽比他更穷。
所以秉着他人口述的经验,段泽在快吃完之前借着尿遁去前台结账,结果还是被霍廷轩抢先一步。
段泽不动声色地记下金额,回座之后扔给霍廷轩两颗免费的薄荷糖,也没提这件事,只是暗自记仇,再愤怒地用手机偷偷下单五十倍价格的围巾,地址填选霍廷轩宿舍,未防万一,他还阴险地拒绝勾选七天无条件退换权利,断绝对方一切退路。
*
七点以后参观展览馆的人不多,其中一大部分还是因为艺术中心的免费开放,吃饱了出来遛弯的老少家庭组合,段泽拒绝了美术馆免费提供的志愿讲解员服务,接着竟然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女生,谢欢。
妹子也不知道眼睛怎么那么尖,隔得老远就大声叫出段泽的名字,再羞愧地带着她另外一名女伴,一路向被她惊扰到的陌生人道歉着小跑到段泽身边,“好巧啊段泽。”谢欢穿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裙,上身套了白色的外衫,真个人显得青春靓丽。
反观段泽,黑色卫衣淡色牛仔裤,脚下万年不变的休闲鞋,头发稍乱却不显颓废,反倒因为面容英俊衬出一种不羁的帅气,一米八配上一六五,登对得有些碍眼,霍廷轩默不作声地贴近段泽一步,等到谢欢注意到他之后才微笑着朝她打了声招呼。
“霍廷轩是吧,你好,这是我妹妹谢欣,她和段泽你一样,大三想填读绘画类的专业,所以死活拉着我来看展览。”谢欢吐吐舌头,“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啦,段泽你在真是太好了~”
“嗯。”段泽点点头,“既然你也没兴趣,干脆和霍廷轩一起去茶座休息吧,我和这位同学去逛展览。”
“……”
“……”
谢欢的意思明显是——段泽你在,你就可以帮我解读画作,我们能一起甜蜜相伴逛展览,真是太好了。结果硬生生被段泽误解为他在谢欢就不用舍命陪君子,可以去旁边休息了。谢欢一时卡壳,求助地看向谢欣。
亲妹子哪里看不出自家姐姐的春心萌动,当即故作严肃道:“别想偷懒啊,必须陪我逛。”谢欢赶紧假装委屈地摇摇谢欣的胳膊,借坡下驴道:“好吧……”
此时,霍廷轩也拽住段泽的袖口,声音不高不低,“我跟你一起进去,看不懂的地方你方便解释给我听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段泽不明白霍廷轩怎么突然变得客气起来,他只当对方是太过腼腆,遇到不认识的女生紧张了,故回手拍拍霍廷轩的肩膀以示安抚,再对着旁边两位女生道:“走吗?”
霍廷轩也跟着回看向谢欢,这名女生双眸目光尽数留给了段泽,眼底隐隐跃动的光他简直再熟悉不过,霍廷轩思忖自己望着段泽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霍廷轩收回视线,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眯了眯眼睛。
大厅感应门一开,挂在画展前言旁边,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对着入口的花鸟四条屏,背景是春夏秋冬四季,春是花草地中奔驰的骏马,夏是池塘里嬉戏的鱼,秋是枫叶间迈步的老虎,冬是白玉枝头栖息的鸟。
一只只动物神情姿态活灵活现,意境悠远,用色简单但鲜活、大胆,四面六尺180cmx97cm的国画,每一个线条端的都是肆意潇洒、酣畅淋漓,画展的负责人敢将其放在最前,自然是确认这是能镇得住场面的上乘佳作。
“哇……”谢欢赞了一声,“这是谁画的啊,我好喜欢。”
妹妹谢欣调笑她:“你不是总喜欢笔触细腻的工笔画,或者那种能和照片以假乱真的画吗?”
“就是觉得舒服吗。”谢欢转头问段泽道:“段泽,这是谁画的啊,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我画的,我觉得流弊极了。
段泽抿了抿嘴唇,斟酌道:“呃,看题材和笔法好像是折枝的……我觉得就那样吧。”
这次的国家美术展主题是青年展,再加上段泽参展的稿件比较大,他本人的笔触也大气豪迈,放在最前面气派雄伟,所以才能有幸占得头位。往常大型展览中,他的画都是可怜地缩在各大名家名作的边上,无助胆怯瑟瑟发抖。
一直和颜悦色的谢欣突然变了脸色,她神情不善几乎称得上瞪视地给段泽一眼,又不太高兴地转过头去,谢欢一看就是要遭,连忙小声对段泽解释道:“我妹是折枝大神的超级铁粉啊啊啊,说谁都行莫说折枝。”
段泽:“……”
他惊恐地和霍廷轩交换一个眼神,发现居然连自己都骂不得了。霍廷轩不明白段泽与他对视的含义,想了想凑到对方耳边道:“没事,你还年轻,再画二十年也有这个水平。”
“……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吗?”段泽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霍廷轩也猛地意识到这次的主题是青年展,他问道:“折枝多少岁?”
段泽自然而然地说出父王一直给他编造的假年龄:“二十岁,还没成年。”二十一岁的标记是每一个Z星人天赐的成人礼。
“唔……”霍廷轩尴尬地摸摸后颈,“因为是国画,我还以为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