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得了一手空无,一手泥石荒草。
多可笑。
宋延宁把脸埋进手臂里,放声大哭。
哭过很久之后,宋延宁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对劲。
陆墨是什么人?陆家家主,杀伐决断,有耐心且狠辣的毒蛇。
他又怎么会费这么大劲,去杀一个魏应然呢?
除非……
宋延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宋延宁是在程岚那里认识魏应然的。
除非魏应然,也是程岚的实验者。
所以陆墨想要的,是他和魏应然的孩子?
那现在他失败了,便是弃子。
宋延宁浑身冷汗,控制不住的发抖。
陆墨,大概真会杀了他。
白木是第一个冲到事故现场的。
魏怅然特意找了个人少的路线,肇事的大货车司机撞完就跑,害怕的打哆嗦,完全没有仔细看情况。
于是魏怅然浑身零碎伤口,蓬头垢面的倚坐在高架桥护栏上,满手血污和油腻的抽着烟。
“来了?”魏怅然淡定的吐出一口烟雾。
白木魂都给吓丢了一半儿,看见魏怅然没事,赶紧扑过去抱住了他。
“行了行了,别给老子掉眼泪。”魏怅然灭了烟,把烟头扔进海里,“帮我演戏吧。”
白木眼泪还没擦干,愣了。
“什么演戏?这不就自由了吗?”白木挠了挠头。
“我仔细想了想今晚这件事,肯定魏应然不简单,陆墨老狐狸滑得很,魏部也有不少事情瞒着我。”魏怅然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
“我要回去跟他们玩玩。”
“那好,你没事儿就好。”白木点点头,低头抹了把眼泪,“怎么演戏?”
魏怅然默默的坐到地上,然后躺下,眼中含泪的嚎叫救命。
“我出车祸了,死里逃生,但是瘸了。”魏怅然笑了,“你说这样惨不惨?”
白木:“……”
魏怅然:“啊——好疼——救命啊——!Help!救命啊!”
白木:“……”
白木:“突然不想救你了怎么办?”
魏怅然:“工资。”
白木:“老大我来救您了!您说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残废了呢?!”
【作者有话说:孟生:对八起!我我我我前两天感冒了,就没来得及更新,我过几天会多更几章补偿的!】
第33章 飞蛾
听到魏怅然顶替魏应然的消息时,是宋延宁这些日子里第一次见到光的时候。
随后响起的,是宋延宁十一年来为之执迷的呼唤,也是现在的宋延宁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宋延宁。”陆云言开口叫他的名字。
宋延宁抖了一下,愈发瑟缩的缩在角落里。
下一刻宋延止的声音响起:“阿言,这里好黑啊,我怕,我们回去吧。”
于是陆云言没了耐心,把哑巴似的宋延宁从角落里扯了出来。
宋延宁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他应该抬起头或者爬起来的,就算站不起来,也应该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趴在地上,如同早已死去。
可是他太累了。
宋延宁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于是就这么放任自流的趴在地上。耳边隐约传来陆云欢的声音,宋延宁想要仔细听,却再也听不见了。
陆云欢这个小少爷,当真是整个陆家里最好的人了。
若是当年碰到的光芒是陆云欢,他是不是也不用落到这般可笑的地步?
宋延宁自嘲的笑了。
十一年都爱错了人,他实在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宋延宁,既然你没本事讨得魏大少爷的欢心,就去嫁给魏家那个残废吧。”陆云言抬脚踩上他的手,冷笑,“再也别出现在陆家。”
宋延宁闭上了眼睛,不再反抗。
怎样都好。
反正他不想活了。
陆云言看着彻底昏厥过去的宋延宁,黯淡了眸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地牢,说道:“带他去换衣服,魏家一会儿来接人,别破破烂烂的给陆家丢人。”
一个没留神,陆云欢冲进了地牢,满脸眼泪的抱住了宋延宁。
陆云言手抬到半空,却还是没舍得打下去。
“陆云欢!你给我滚上去!”陆云言又冲着其他人吼道,“把小少爷带上去!马上!”
陆云欢在陆家没有怕的人,也喊道:“陆云言你真让我恶心!你凭什么这样对延宁哥哥?!”
“他宋延宁是给你下了迷魂汤吗?!”陆云言一把把陆云欢拽出门去,示意保镖把陆云欢带走。
陆云欢被人拦腰抱走,还不忘大喊大叫:“陆云言你他妈的就是有病!”
宋延宁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里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挺厉害的啊,宋延宁。”陆云言倚靠在门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给小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
宋延宁静静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再次望向紧锁的门把手,随后把目光落到陆云言身上,不再说话。
少年穿的是陆云言不要了的旧睡衣,暗蓝色都洗得泛白,松松垮垮的搭在他身上,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大半嶙峋锁骨。
宋延宁头发长了好多,垂到后背,额前的刘海有些遮挡眼眸。
孱弱纤细的少年坐在床上,静静的望着陆云言,眼眸里失了魂魄般死寂,嘴唇苍白得让人心疼。
宋延宁就这么静静的望向陆云言,像个失了魂灵的琉璃。
陆云言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我原本不想这样对你,宋延宁,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打陆云欢的主意。”
宋延宁不再看他,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天光璀璨,华枝春满。
可这窗内,十一年荒唐,苦不堪言。
宋延宁失了神一样的望着窗外,静静道:“少爷觉得我不好,自然做什么都是错。”
陆云言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挺怨恨我的?又觉得都是我的错?”
宋延宁依旧看着窗外,突然觉得窗外的天气,像极了魏怅然带他出去玩的天气。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灿烂并不少见,只是与他有关的灿烂太少。
他铭记于心,不过是因为温暖太难得而已。
“没有。”宋延宁太累了,连辩解都觉得耗费生命。
陆云言莫名烦燥起来,把打火机胡乱揣进口袋,恼火道:“把衣服换了,一会儿魏家来人接你。”
宋延宁机械的掀开被子,缓慢的把素净白皙的脚放到地上,然后低着头,解开自己睡衣的扣子。
陆云言正打算开门出去,余光一瞥,发现宋延宁把上身衣服全脱了,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陆云言极其大力的摔上门,“宋延宁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宋延宁裤子脱一半,抬头望向陆云言,眨了眨眼睛。
“少爷跟我在一个房间,不就是为了这种事吗?”宋延宁一脸淡漠,“不然少爷来这里干什么?”
陆云言放在门把手上的五指收紧。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延宁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怕宋延宁怀着其他的目的接近陆云欢,但是对他,宋延宁都是温柔又羞赧的样子,偶尔会机灵的给他准备小礼物。
这么多年,陆云言第一次认真回忆过去的宋延宁。
他出乎意料的发现,在他的记忆里,宋延宁从来跟心机不沾边。
他的记忆里,宋延宁永远是怯懦又温柔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宋延宁会偷偷的看着他,被他发现之后,会红着脸低下头,笨拙的转移话题。
那个少年,连亲吻都会脸红,亲吻时会瑟缩且小心的拽住他衣袖。
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是现在这样,宽衣解带习以为常,甚至主动***的站在他身前。宋延宁不会冷漠死板的脱掉衣服,然后主动给他脱衣服。
“少爷要做的话,就快一点。”宋延宁面无表情的在他身前跪下,利落的解开陆云言的腰带,“毕竟让魏家的人等太久,说出去对少爷不好。”
陆云言突然一阵心悸。
剧烈的,紧密的,急促的心痛。
陆云言抬手给了宋延宁一巴掌。
宋延宁被他打得跪不稳,跌坐在地。
宋延宁脸上立刻出现五道指印,他抬头望向陆云言,静静的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透不进一点儿光。
“原来少爷不想做。”宋延宁缓缓爬起来,抓起一旁准备好的裙子,“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宋延宁就这样在陆云言面前换起衣服来。
单薄白皙的少年在他面前抖开黑色的连衣裙,黑与白的对比,显得少年的皮肤愈发冷白,如同上好的瓷器。
陆云言浑身燥热,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宋延宁你他妈的要不要脸了!?”陆云言一时间失了理智,抬脚把宋延宁踹倒在地。
宋延宁手臂狠狠的撞在铁架床的床柱上,原本自虐的伤口再次崩裂。
血液从手臂的伤口上流淌而下,宋延宁像是没有痛觉似的,漆黑的眸子了无生机的望着自己的伤口。
陆云言顿时清醒,当下有些愧疚的用一旁的睡衣给宋延宁擦拭血液。
鲜红的血液在冷白色的皮肤上消失,露出重重交错的疤痕。
陆云言动作一僵。
他知道陆家的仆人虐待宋延宁,可是绝对不可能造成这么多的伤口,除非……
“你他妈的,你自虐?!”陆云言磨了磨牙,“宋延宁你是不是见!”
宋延宁望向陆云言,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所以,只准少爷找人虐待我,不允许我自己虐待我自己吗?”宋延宁轻笑,“我在少爷眼里,不就是个见种吗?”
陆云言嘴边的话都被宋延宁噎在嘴里:“你……”
宋延宁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偏了下头,认真问道:“少爷还要打我吗?”
陆云言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又一阵心悸袭击了他。
“宋延宁……”陆云言声音有点儿哑,“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延宁这才愣住,之前隐藏深埋的感情全都劈碎开来。
如同冰层破裂,寒冰遮掩下的寒流漩涡全都暴露于光下。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延宁怎么知道呢?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宋延宁声音发抖,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宋延宁平生第一次,一把抓住了陆云言的衣领。
宋延宁声音嘶哑,手抖得几次抓不住陆云言的衣领,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呢?第一次,不是你逼着我脱衣服的吗?不是你逼着我说自己见,说自己是个扫货,不是你让我做这种事情的吗?”
“现在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好像我欠了你一个纯洁无暇少年一样,我不欠你的!我不欠你的!陆云言!”
在地牢一个月,宋延宁想了好多好多。
他死去活来的想,想到最后,真正的死去活来。
他宋延宁不欠他陆云言什么。
一点儿都不欠。
“我把他给你了!我给你了!陆云言!我给你了!”
“是你不要的!是你丢掉的!是你!是你啊!”
宋延宁没了力气,松开了陆云言的衣领。
宋延宁穿上那件高领黑色连衣裙,把其他的衣服全都扔到了窗外。
除了连衣裙上写了“魏怅然”三个大字,其他都是陆家给准备的。
“就算魏怅然是宋延止舔狗,就算我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又怎样?我只想静静的走,给你我留个虚假的体面。”宋延宁低头看向陆云言,眸中第一次有了刻骨的恨意,“你们陆家欠我的,不是我欠你。”
“陆云言,你让我觉得恶心。”
宋延宁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穿鞋。
宋延宁赤着脚走出陆家大门的时候,白木递给他一双黑色的鞋子,以及一件男士的黑色大衣。
六岁第一次进陆家的时候,宋延宁穿着宋锦给他买的衣服,被宋绘强行抱进去的。
如今他十七岁,宋延宁穿着魏怅然送给他的衣服,自己从陆家走了出来。
跌跌撞撞,却昂首挺胸。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一件黑色的大衣,一双黑色的鞋。
他走在纯白的大理石甬道上的时候,是一种悲恸的突兀。
如同扑火的飞蛾懵懂赴死,燃烧殆尽到最后,只剩了一把冷尽熄灭的黑灰。
身外已经寒彻心扉,内里却依旧余温尚存。
如同某种缅怀。
第34章 领证
宋延宁裹着大衣,沉默的坐在车后座上。
白木开着车,一直从后视镜偷偷看着宋延宁。
宋延宁始终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开口问道:“魏怅然是真的残废了吗?”
白木手一抖,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白木依旧保持着驾驶的姿势,呼吸急促的目视前方良久,这才回头望向宋延宁,问道:“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宋延宁似乎心思全都在外面的风景上,头也不回的说道:“魏怅然,是不是真的残废了?”
白木讪笑一声:“怎么,谁会用这种事情骗你?”
宋延宁再次开口:“那对不起,我被人骗的次数太多了,有些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