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项目检查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夏河不吭声了。
到了最后一个抽血项目。
他嘴唇发白,面色凝重,看起来是真的在害怕。
夏河慢悠悠地测体重,测身高,测视力……就是不往那边去。
最后大家几乎都检查完了,只有稀稀拉拉地几个人还在大厅里。
护士大姐招呼夏河,“小伙子没抽呢吧?来,快来,就等你了。”
我已经抽过血了,在测血压,我看见夏河慢吞吞地走过去。
那边本来有两个男生,夏河过去之后就走开了。
他方圆两米,除了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没别的同学。
夏河无助地回头,找了一圈,用恳求的目光望向我。
我这边的项目全检查完了,想要不要过去帮他转移注意力。
郑煜说,“段星言别去。”
许多:“段哥,他忍忍就过去了,你真的别去,如果你不想骨折的话。”
“嗯?为什么会骨折?”我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夏河的眼神,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你知道他劲儿有多大吗?就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打疫苗,三个成年人都按不住,更别说现在了。你这小细胳膊,一口气捏断十根不费劲儿。”许多说,“不是我们不够意思,我和郑煜有血的教训。”
护士给夏河绑上止血带,我看到他眯着眼睛,似乎是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
消毒棉签刚碰到夏河的胳膊,他“唰”地一下把胳膊缩回去了。
“哎呀!大小伙子咋胆儿这么小,”护士是个中年大姐,说话很粗犷,“一点都不疼,嗖一下就过去了。”
夏河说,“不好意思,等一下可以吗。”
他身体似乎在微微发颤。
我看不下去了,冒着骨折的风险走到他旁边,把胳膊伸过去。
夏河惊讶地抬头看我,我说,“抓着吧。”
他握住我的手腕。
然后手慢慢向下,最后把手指挤进我指缝里。
我:……
真能顺竿爬。
我轻轻回握住他。
看在他现在如此软弱的份上。
“麻烦轻一点。”我对护士大姐说。
夏河是真的紧张,抓我的手抓得很紧,手心出汗。
我抬起另一只手,挡在他眼前。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我竟然也觉得很漫长。我清晰地感觉到夏河睫毛拂在我掌心的触感,有点痒。
由于夏河做了太久心理建设,其他同学已经体检完回教室了,就剩我们两个,一起慢慢往回走。
“段星言,”夏河感动道,“你对我真好。”
我:“……那可以把手撒开了吗?”
他抽完血也一直不肯松开,我刚才还用空着的那只手帮他按了半天棉球,姿势极其别扭。
“哦,对不起。”夏河慢慢松手,“你出汗了,擦我衣服上吧。”
靠。
谁出汗了?
明明都是他的汗,我真是多余帮他。
第25章
“你出汗了,”夏河说,“擦我衣服上。”
我说不用。
夏河让我别客气,抓着我的手往他校服上招呼。
衣服是用来擦手的吗。我烦死他了,拳头攥紧了就想顺势给他一拳。
没得手。
夏河察觉到了,他眼含笑意,轻而易举就把我双手控制住。
我用力挣,挣不脱。他手劲儿怎么那么大,像铁钳一样。
夏河好像只是短暂地软弱了一下,完全没有了刚才那个小可怜的影子。
他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不仅没他高没他大,力气也比不过。
我生气了。
我不知道自己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冲,好像不把拳头砸在他身上就浑身难受。
夏河随随便便用胳膊挡两下,“你怎么了言言?”
我皱眉,“别这么叫我。”
夏河讪讪地放下手。
我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不该随便拿别人撒气的。
刚想说点什么补救,夏河说,“是到了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吗?我不还手了,你打吧。”
我:“……”
许多探头往教室外面看,“夏河,不许欺负我段哥。”
“别乱说,”夏河说,“我们沟通感情呢。”
我没理他,自顾自走进教室坐下。
许多隔着夏河问我,“段哥段哥,你还好吗,需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我没事。”
夏河刚才虽然紧紧握着我的手,但我知道他没太用力。
不过那样十指紧扣的方式,实在太腻歪了,我现在想想,还觉得手心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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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课去接水,夏河说,“等我,我也去。”
他就不能独立一点吗?
我偏不等他。
接水的时候,我看见周岚岚把郑煜堵在角落里调戏。
眼睛被辣到了,走路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
走到转角,两个女生突然打闹着蹿出来,我避之不及,向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那人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稳住我,“怎么走路的,扬了二正的。”
是夏河的声音,话是对那两个女生说的。
两个女生向我道歉,携手走开,我总觉得她们看向我和夏河的目光带着某种莫名的兴奋。
可能是论坛看太多,见到个女孩就觉得人家是腐女。
许多走过来,“妈呀,段哥你咋啦?搞湿身诱惑啊!”
我手上的水杯没盖紧,刚才水全撒在身上,校服前襟湿了大半。
夏河把我拉到身后,“就你长嘴了,一天到晚叭叭。”
他接过水杯,“快脱了。”
我脱掉校服外套,里面穿的是自己的T恤,如果被教务处抓到是要给班级扣分的。
“穿我的,”夏河脱了他的校服递给我,“我里面穿的校服短袖,不怕检查。”
我犹豫了。
夏河说,“反正下节体育课,我又不穿,你不用怕我冷。”
……我没怕他冷啊。
我只是不太想穿别人的衣服。
尤其里面穿的短袖,这外套是要贴着皮肤的。
夏河缓缓皱起眉,我觉得要不好,果断接过。
因为我知道他要闹了,肯定是要说出“你是不是嫌弃我”这种娘炮的话。
果不其然,夏河眉头舒展,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他可真是难缠。
其他同学都去上体育课,我的脚恢复得差不多,能正常走路,但不能剧烈运动,所以还在教室休息。
我把校服放在窗边晾着,想让它干的快一点。
我对气味比较敏感,总觉得身上的校服,散发着夏河的味道。
这让我又不着边际地想起那晚的事。
身体温度竟然隐隐有升高的趋势。
不要再想了。
我命令自己住脑,通过画没完成的黑板报来转移注意。
下课铃响,一群热气腾腾的男生涌进教室,夏河拎着一瓶水回座位,问我,“你刚才又出去了吗?”
“嗯,去拿粉笔了。怎么了?”
“啧,这人谁啊?”夏河一脸困惑地盯着那瓶水,“段星言,你下次课间操或者体育课能不能不出去,帮我盯着点儿。”
“不能。”
我为什么帮他做这种无聊的事。
夏河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拧开那瓶冰镇矿泉水喝了。
我看他根本就挺享受的,如果真的不想要,干嘛不把柜子锁上?
又一节课过去,我自己的校服干了,把衣服还给夏河。
“真的干了?我不冷,你可以多穿一会儿。”
夏河说着伸手就要往我衣襟上摸。
被我给瞪回去了。
他把衣服卷巴卷巴塞进桌洞,上数学课的时候可能是冷了,又掏出来穿上。
我不经意间转头,看见夏河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我陡然一惊。
心道完了。
大意了。
“这是……”
夏河皱眉看了半天。
我如坐针毡。
我希望他不要仔细看了,快丢掉。
他突然身体坐直,僵硬地转头看我。
眼里先是震惊,再是了然,然后嘴角上扬,笑意慢慢加深。
他的笑容好邪恶啊,笑得我浑身发毛。
我转过头,用求知若渴的眼神望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
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我的内心,已经暴走了。
我……
我特么把购物小票忘在夏河口袋里了。
是的,那些冰镇矿泉水小蛋糕牛奶面包……通通是我买的。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脚踝扭了,夏河虽然自己生活过的乱七八糟,照顾我倒很细心,还背过我好几次。
我心里过意不去,看他平时体育课光顾着玩,都没时间买水,而且运动之后容易饿,就想着帮他买一点。
只是为了报答他照顾我的情谊。
至于为什么不放他桌上要放在后橱,这是因为他跟班里男生关系好,我怕别人看见了不打招呼就拿去喝了。
那我后来又为什么不说呢。
我没想到男生也会那么八卦啊!
夏河看见柜子里的东西,周围的人都在起哄,说是暗恋他的小姑娘送的。
夏河还特么不要脸地笑,“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本来想说是我买的,但这嘴是无论如何张不开了。
可是他照顾我这么久,我真的不想欠他太多。
后来……买了越多次就越难以启齿。
我计划等我的脚彻底恢复了,就停止这种行为。
我以为不会被发现的。
万万没想到我一向谨慎,竟然会栽在这种小细节上。
太丢脸了。
夏河他……他会怎么想我?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得意疯了。
这个人当真一点也不稳重,老师还在上面讲课,他就把头埋在胳膊里偷笑起来。
笑完又掏出一个a4的大笔记本,在上面不知道写些什么。
那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又大又厚。
这个本子夏河一直带着,偶尔在上面写写画画,谁也不给看。
我一开始看见夏河写日记还很惊讶,他不像是那么心细,喜欢记录的人。
他这种行为让我觉得很难堪,他是要把这件事记下来吗?是不是还打算过个十年二十年拿出来嘲笑我?
我恼羞成怒。
我知道这不能怪夏河,是我自己蠢。
但他还是过分。
我扪心自问,如果是他对我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会对他好好表示感谢,而不是这样洋洋得意地嘲笑他。
一整节课,夏河时不时就转头看我。
而且一直在没有原因、不分场合地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
笑得得意。
笑得持久。
笑得我牙痒痒。
看我出糗他就这么开心吗?
开心得像是到达了狗生巅峰。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纠结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夏河,你口袋里的……”
夏河迅速道,“口袋里的什么?口袋里没东西啊?”
还很贱的把口袋翻出来给我看。
他真的缺德。
他特么跟我装傻。
我很好奇他什么时候有这种智商的。
夏河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要跟我说是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愤怒地闭上嘴,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
夏河起身走开了,没过几秒,拿着我给他买的小蛋糕,又坐回来。
我觉得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欠揍的气息。
现在只有做题能给我安慰,使我平静。
否则我真的会控制不住揍他的。
“哎呦又有小蛋糕啊!”许多来火上浇油。
“对啊!几乎每天都有,”夏河说,“我就喜欢这么体贴的‘女孩’,要是让我知道‘她’是谁,我就……”
许多特配合地捧哏,“你就咋地?”
夏河拖着腮,歪头看我,贱兮兮道,“我就娶‘她’,跟‘她’生十个崽子。”
妈的。
怎么生?!
我就想问问他怎么生?
我给他买吃买喝,他居然这样调侃我,缺德缺大发了。
第26章
许多说,“哈哈哈哈老夏你好禽兽啊,妹子听见这话会被你吓跑的。”
“会吗,”夏河说,“段星言,你也这么觉得吗?”
靠。
他真的是好贱。
他太过分了,竟然还问我要不要吃。
我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夏河拿着我最爱的草莓口味小蛋糕,用小勺一点一点抿着吃。
照他那个吃法,恐怕明年都吃不完,贱死他算了。
我生气了。
不想理他了。
放学铃响,夏河用笔戳戳我,“跟你闹着玩呢,怎么这么不经闹。”
他还倒打一耙,也不想想他自己干的是人干的事吗?
我沉默着收拾书包。
夏河说,“我错了,别生气了。等会要跟我爸妈出去吃个饭,周末不能陪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这样我回家都不安心。”
他安不安心关我什么事?
刚才戏弄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生气?
还有什么叫陪我啊?他觉得他周末不回家是在陪我吗,老子不需要。
夏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胆子真大,上学还敢带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