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他并没有画任何少儿不宜的东西,只是将叶拙寒“肢解”罢辽。
要怪就怪叶拙寒,摘表的动作,单手扶领带的动作,叠腿的动作,或者根本没有动作,就一截脖子,分解画出来就是很色,就是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叶拙寒拿起其中一张龙,看了半天道:“你是不是画错了?”
祁临心想,哟,指点江山来了。
“它在吐火?”叶拙寒蹙眉,“但这火是不是太小了?”
祁临笑得在靠椅里直颤,“怎么,觉得不符合霸道总裁龙的排面啊?”
叶拙寒:“……”
祁临将画拿过来,歪着头撩着眼,“这不是吐火。”
叶拙寒:“那是什么?”
祁临:“是呸!”
叶拙寒:“……”
祁临自个儿乐起来,“你看它呸得好不好看?我再画几个,最后开会选个最可爱的。”
叶拙寒拍了拍祁临的肩,“我建议你放弃。”
祁临:“嗯?为嘛?”
“就算你画一百个呸,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呸,最后也不会建模,更不会作为盲盒出售。”叶拙寒无情道:“因为‘出走’的项目,需要我过目。我不让它呸。”
“你!”祁临着急,“你这是干涉创作!”
叶拙寒上半身一躬,双手撑在扶手上,“我有权力干涉。”
叶拙寒站着,而祁临坐着,气势本就矮了一截,此时还被叶拙寒圈起来,更是失势,不妙的是,他盯着叶拙寒那张因为靠近而放大的脸,心中正在酝酿的怒气居然没声没气地偃旗息鼓。
祁临:“???”
神仙是不是发动了什么招数?
神仙好像用他的神颜迷惑了我的心智?
“知道了知道了,您是总裁,您高贵。”祁临奋起时气势如虹,泄气时口不择言,“您是资本主义好爸爸。”
一声轻笑从上方传来,祁临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抬起来。
“您要……做神么?”
“上次让你叫爸爸,你不肯。”叶拙寒笑道:“现在倒是主动叫了。”
祁临都忘了这茬了,不想则已,越想越气,“麒麟根本不是龙的儿子!你欺负我……我……”
“欺负我没文化”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嗯?”叶拙寒明知故问,“欺负你什么?”
祁临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叶拙寒捏他下巴的姿势很色——食指是勾着下巴没错,但拇指居然摩挲着他的下唇。
据他单身二十八年饱览群书的阅历,他要再不挣扎,叶拙寒的拇指,可能就会探入他的口腔。
祁临瞪叶拙寒,凉凉道:“叶总,你手放哪儿呢?”
叶拙寒拇指一顿,不再摩挲,却没有拿开。
两人就这么僵着。
祁临并不反感叶拙寒的碰触。相反,如果叶拙寒此时想亲他,他说不定会回吻。
但叶拙寒没有下一步动作,半晌,终于松开手。
祁临有点懵。
这就……完了?
“我今晚有应酬,你自己回去。”叶拙寒道。
祁临莫名觉得,叶拙寒有些低落。
不到下班时间,叶拙寒就离开了。
祁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算趁机回“出走”看看孩儿们有没有翻天。
“老大!老大回来了!”黄羽喊道:“老大,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祁临往一楼大厅的桌子上一看,就明白黄羽的“正是时候”是什么意思。
某游戏公司送来了上一季与“出走”联合推出的盲盒,一共两箱,已经被打散堆在桌子上。
顾戎拿着其中一个,招呼道:“来来来!挑几个拆去,看看手气!”
祁临简直想抱个拳。
拆盲盒这种伤自尊的事,他早就毕业了。
黄羽举着刚拆出的隐藏款,“老大,你看!这个是你设计的!”
祁临叹气。
看你个头。
“来都来了!”顾戎说:“拆吧,虽然你以前是个非洲人,但你这不是结婚了吗?我听说结婚会转运,你结婚后还没有拆过盲盒吧?万一偷渡成功了呢?”
祁临心道,那不可能,我这辈子的欧气都拿去拆叶拙寒这个隐藏款了。
不过孩儿们实在热情,祁临勉为其难,被黄羽推到桌边,还是拿起一个。
五分钟后,十个被拆开的盒子堆在桌上,众人一脸不忍。
顾戎沉痛地瞄祁临一眼,内疚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怂恿你,不该给你偷渡欧洲的勇气。祁小临,不要骂你自己,要骂就骂我,也不要哭,我们可以帮你哭。”
黄羽:“我来哭了!呜呜呜呜!”
众人:“我们也来哭了!呜呜呜呜呜!”
祁临:“……”
妈的,一帮戏精!
姓叶的赶紧让“祁氏集团”破产吧!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顾戎帮祁临把歪瓜裂枣盲盒放到工作间的玻璃柜里,看着里面那些丑家伙,努力忍住笑。
祁临这人,对待作品一片赤诚,就算是丑东西,只要是自己拆的,就好好供着,不会扔,一般也不会送人。
“叶拙寒晚上有应酬。”祁临在工学椅上伸懒腰,“结个婚,弄得我腰酸背痛。”
顾戎眼露精光,“腰酸背痛?”
“想哪儿去了!”祁临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确实有歧义,“他不是手受伤了吗,我照顾他照顾得腰酸背痛。”
顾戎咂嘴,“我看你挺开心的。”
祁临意外,“开心?”
结婚以来,他每天都在与叶拙寒斗智斗勇,精神高度紧绷。
他以为现在的自己一定顶着一张超级无敌厌世臭脸。
顾戎却说,他看起来很开心?
他怀疑顾戎在说反话。
“虽然你以前也开心。”顾戎琢磨了会儿,“但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祁临盯着顾戎。
顾戎疑惑,“干嘛?我脸上有米?”
祁临:“你说真的?”
顾戎:“难道还是煮的?”
祁临这下确定,顾戎是发自肺腑在感叹。
可他怎么就能开心呢?
难道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过有点儿奇怪啊。”顾戎说:“叶总去应酬,怎么不带上你?”
祁临道:“带我干嘛?我就一穷画图的,商业那一块儿一窍不通。你去应酬都不带上我。”
“沃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顾戎立即撇清关系,“你现在是有夫之夫了,要应酬也是跟着你男人应酬,我带你干嘛?”
祁临无语,“一天不当戏精能要你的命?”
顾戎笑半天,“唉,说正经的。我还是觉得叶拙寒应该带你去应酬。”
祁临冷笑,“那真是要了亲命。”
“你想想,你俩结这个婚,是不是各有目的?”顾戎说:“你是想脱单,叶拙寒是想草婚姻稳定的人设。”
祁临咂摸一下。话是没错,十天半月前他就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听着有一丁点儿不对味儿。
各有目的。
好像太冷漠了。
“上次我就觉得奇怪,既然是草人设,那就应该办婚礼,不仅要办,还得大办特办。”顾戎说:“但你们不仅没办婚礼,叶拙寒还控制舆论,没让狗仔曝光你。按理说,应酬他必须带着你。不办婚礼,应酬不带你,那他草哪门子的人设呢?都不带着你出来营业一下吗?”
开车回家的路上,祁临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顾戎的话。
不办婚礼这事邢宵邢大律师给他解释过了,但今天叶拙寒如果是去应酬,那于情于理,都不该落下他。
他讨厌应酬,应酬要他的命。
可他从来没有跟叶拙寒说过。
叶拙寒知道?所以体谅他?
“奇怪……”祁临停进车位,锁车回家。
天早就黑了,门打开,进屋时不用因为拥挤而撞到腰,祁临愣了下,居然有点不习惯。
单身二十八年,一朝结婚,生活里横插进一个叶拙寒,祁临觉得哪哪都不习惯,连这个家都不再姓祁。
现在结婚才半个月,叶拙寒没跟着回来,这个家终于又姓祁了,他居然还是觉得哪哪都不习惯。
关门,钥匙丢玄关柜,祁临回过味儿来。
结婚真可怕,没人烦了居然还有点想念。
第18章 小美龙呸
叶家主宅。
饭厅灯火通明,桌上摆着半桌美味佳肴,侍者还在不断将新做好的菜品端上来。
看上去是一幅阖家团圆的景象,却没有其乐融融的氛围。
叶拙寒坐在饭桌一端,沉默地吃饭。
老二叶羚峥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
叶海庭从落座就没有好脸色,此时眉间更加阴鸷。
王姝并非叶拙寒和叶羚峥的母亲,地位尴尬,没多少发言权,此时也选择了闭嘴。
一桌四人,只有叶拙寒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谁也不看,神情冷淡。
鸽子汤凉了,他还让侍者端去热了热。
汤碗里搁着个白瓷小勺,喝汤时小勺与碗碰撞,不免发出清响。
叶羚峥对叶拙寒使了好几个眼色,叶拙寒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总之是无动于衷。
放下碗后,叶拙寒擦了擦嘴,“我吃好了。”
叶海庭瞪了他一晚上,终于忍不住火气,重哼一声。
叶拙寒抬眼,无波无澜地与叶海庭对视。
一时剑拔弩张。
叶羚峥忍不住了,赶紧打圆场,“拙寒,鸽子汤味道还行吧?你哥我亲自去抓的。”
叶拙寒笑了笑。
叶海庭却怒道:“你说什么废话!”
不说废话这饭桌上还有人说话吗?叶羚峥一通腹诽,脸上又挂起笑容,“爸,您消消气儿,拙寒难得回来一趟。”
王姝也在一旁劝叶海庭。
乐庭集团是叶海庭一手创办。年轻时,叶海庭在商场叱咤风云,奠定乐庭的根基,被誉为“儒雅的枭雄”。这几年他渐渐放权,加上年纪大了,偶尔管不住脾气,从儒雅变得暴躁。好在从未在公共场合失态。
最让他骄傲的是老三叶拙寒,最让他暴躁的也是老三叶拙寒。
往前推三年,他和王姝就琢磨着给叶拙寒定一门亲事。
对叶氏来说,子辈的婚姻也是一笔买卖,不是豪门联姻,就是商政联姻,叶拙寒始终以工作繁忙推脱。当时考虑到叶拙寒年纪尚轻,叶海庭就将这事缓下来了,打算等叶拙寒年满三十再提。
没想到叶拙寒自作主张,趁着他在国外,草草把婚给结了。
对方毫无背景,是个归国创业者,单从履历来看,倒算个优秀人才。
白手起家这一点,祁临和叶海庭是相似的。
叶海庭生气归生气,但事已至此,总不能让小两口离婚。他今天叫叶拙寒回来,为的就是看看祁临,但叶拙寒居然一个人来了,提也不提祁临的事。
“我让你把他带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海庭喝道。
“他不喜欢应酬。”叶拙寒淡淡道。
叶海庭更气,“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把这叫做应酬?”
叶羚峥扶额。
要不是明白自己肩负打圆场的重任,他才不想回来。
“难道不是?”叶拙寒几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叶海庭指着大门,“滚!”
叶拙寒起身就走。
“站住!”叶海庭又喊道:“你一定要忤逆我?”
“没有稳定婚姻的男人,难以给人稳重、可靠的印象。所以我必须与一个正直、清白、才华与容貌俱佳的人结婚。”叶拙寒道:“这是您向我提的要求。我完成了。”
叶海庭被堵得哑口无言,“你!”
“至于联姻。”叶拙寒继续说:“您希望我的结婚对象出生豪门,与我门当户对。祁临并非来自豪门,但不乏上升空间,他的工作室前途可期,不输于其他联姻者。”
叶海庭不得不承认,接受祁临,一半正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确实优秀。
可至少嘴上,他不会向叶拙寒妥协。
说完,叶拙寒快步离开。
叶羚峥看着老三利落洒脱的背影,只觉得吹过一缕穿堂风。
“叶总,回晓风苑?”许泉发动车,从幽深的宅院里驶离。
晓风苑正是祁临那套“小破屋”所在的小区,叶拙寒最近几乎都住在那里。
车开上大道,叶拙寒却道:“去辰庄。”
许泉有些意外,还是将叶拙寒送到了目的地。
辰庄位于南城区,离晓风苑不到十公里,是个高档别墅住宅区,没结婚之前,叶拙寒偶尔住在那里。
叶拙寒只说晚上有应酬,没说回家不回家。
祁临这颗心,就一直悬着。
倒不是多想念叶拙寒,只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十一二点时突然出现,就有种不着地的感觉。
短暂回归单身,沙发又是自己一个人的了,祁临点好外卖——结婚之后,他竟然已经有半个月没吃过外卖!
不可思议!
外卖阵仗大,是一锅火锅。祁临有点担心叶拙寒突然回来。
他点的菜多,叶拙寒一定要吃也够。他担心的是叶拙寒嘴皮子吧嗒吧嗒,说他吃的东西不干净。
类似的话他特别不爱听,扫兴,就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是有种被泼冷水的不爽。
好在吃到最后,叶拙寒还是没有回来。
祁临将桌子收拾干净,该扔的垃圾都扔了,窗户敞开通风,为了掩盖火锅的气味,还对着空气喷了几滴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