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的第一次月考,谢安的成绩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连胡志斌,看见文档里按序排好的年段排名时,也不敢置信地揉了好几次眼,发现自己真没看错后,一边止不住地笑,一边连忙给周兰芳打去电话。
谢安浑然不知自己的成绩给两位年过半百的人带去多大惊喜,他从语文课代表手中接过答题卷,只看了眼分数,就直接塞进抽屉里。
上课铃响起,这节是班会课,老胡已经提前通知这节课自己会拿来分析成绩。
门外响起脚步声,老胡笑呵呵地拿着一叠成绩单走进来。
看他笑成这样,有学生揶揄:“老胡,捡到多少钱啊,乐成这样。”
“这可是比捡钱还让人开心的事。”
说着,他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开始报名字。
“报到名字的人上来拿成绩单,李怜颖。”
“到!”
坐着的人一个个轮流上去,报到谢安时,已经是倒数几个。
他对这次的考试结果心里自然有数的,看见纸条上那通红的199时,脸上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
胡志斌没控制住力道,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凑到他耳边说:“你周姨让你这周带着遇遇过来,她给咱整顿丰盛的。”
胡志斌的兴奋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听得出,谢安知道他因何高兴,也弯眉笑道:“好。”
吕淮凑过来,看见他纸上的数字,惊叹出声:“哇,谢安你好厉害!”
胡志斌叫了他名字,他顾不上再说别的,先上去取成绩单。
吕淮成绩一向好,这次也不例外,年段十二,妥妥进一高的料。
胡志斌打开电脑,开始分析这次的月考成绩。
等谢安的成绩出现在放映屏幕里时,教室里顿时响起夸张的抽气声。
“卧槽,我没看错吧,谢安?199?”
“这小子藏了这么久,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张良,还有心情吃呢,人谢安都前进三百多名了,你上次考试时还跟谢安是前后桌吧?”
老胡难得没有打断众人的阵阵喧哗,他任由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一阵,才状似回过神来一般点开下一张PPT:“好了,年段前200的人大家都知道了,下面来看一下班级各科前三名……”
而众人激动讨论的中心人物,早就脑袋一趴,睡过去了。
……
“小安啊,对上一高有没有信心啊?”
周兰芳不断往谢安碗里夹菜,一边关切地问。
谢安选择第一时间坦白:“周姨,我的目标是三高。”
女人一愣,她有些犹豫:“可是,按你这样的进步速度,上一高是可能的呀,而且姨知道你聪明,努力一把,肯定可以去一高的,小安啊,自信一点,把目标改一改怎么样?”
她以为谢安是怕希望落空,才不敢把目标定那么高。
“不是的,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一高,一高竞争压力大,我觉得三高比较适合我,所以我打算考三高。”
周兰芳肚子里有一堆话,像是咕嘟咕嘟即将沸腾的水,最后却只吐出几个小泡。
“那好吧,你既然这么打算,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周姨也不再多说什么,你自己打算好,不要让自己后悔就好。”
“我知道的,周姨您放心。”
……
前方停着一辆车,谢安看车的模样有些眼熟,刚一靠近,车窗就降了下来。
是好久都没见到的吕尧。
“不忙吧?上车。”
谢安怕章遇等急,每次周五一下课就会直接回去,有时候因为红灯延迟,还会索性跑一段路。
听到吕尧这么问,他下意识回答:“忙,我弟还在等我。”
吕尧:“……”和他想的回答不太一样。
“上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走路回去就几分钟,就不麻烦叔了。”
吕尧脸色暗沉一分,声音也压低一些:“真以为我是特地来接你的?上车。”
这种强买强卖仿佛要打劫的神情,登时让谢安不敢再说拒绝的话,一把拉开车门,刚要坐进去——
“坐我边上来。”
谢安收回伸出一半的脚,绕过车头,坐到副驾驶上。
“安全带扣上。”
他又乖乖地把带子扣上,从接受坐车到真正上车的整个过程,安静如鸡。
车子往前开,谢安心底又升起一股不自在感,屁股像坐在刺垫子上,怎么坐都不舒服。
“长痔疮了?”
他顿时不敢再乱动,两手平搭在腿上,坐姿比第一天入学的小学生还要端正几分。
吕尧觉得有趣:“我怎么觉得你又开始怕我了?我会吃了你吗?”
谢安摇摇头。
“既然不会,就放松点,肚子饿没,车里有吕淮装的饼干,在储物箱里,饿的话就拿出来吃点。”
他这话倒像是个关心后辈的长辈,谢安仔细一想,吕尧好像的确没什么可以让人觉得害怕的,便又微微放松身子,没有伸手去拿饼干,而是主动问:“叔,你今天来找我干嘛?对了,你不把吕淮接回去吗?”
谢安这才想起来,因为今天轮到他扫地,所以没让吕淮等,现在吕尧开车来接他,那吕淮怎么办?
“他已经在家写作业了,你以为你是我私生子呢?放着自家儿子不接,特地来接你?”
“噢。”
谢安觉得吕尧这人还挺奇怪的,明明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就跟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的,当然,外表这东西是天生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跟他本身没有关系。
最让他摸不透的,是吕尧这个人的真实秉性。
现在是两人第三次见面,谢安还是没法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他,真要跟人介绍的话,大概只能用“这是吕淮他爸”来介绍,简单又直观。
“叔,右边。”
吕尧打方向盘的动作显然不是听了他的提醒匆忙作出的反应,他按了下喇叭:“托我儿子的福,你锁骨上有颗黑痣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谢安下意识伸手往锁骨上一挡,挡完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诡异,他干咳一声:“吕淮都跟你讲了什么?”
吕尧把车停在路旁,他没打算下车:“十分钟内把你弟安顿好,我在车上等你。”
谢安迷迷糊糊地被赶下车,章遇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他,雀跃着扑进他怀里:“安哥,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他回搂住他,转头一看,吕尧正在掉头,停好车,他降下车窗,偏头看着他,伸手指了下自己腕上的手表,无声地说了个九。
还剩九分钟。
他突然有一种,要被人强制拉着去约会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文案里新添了,但可能还有小姐妹没看到,本文双洁噢,这两字的深意是什么,大家应该都懂吧!!!所以关于小姐妹想知道的年龄差,其实并没有太夸张的,肯定不是谢安想的那样就对了,具体多少,后面剧情会说的。
老公来了!!!激动死妈妈了!!!(因身份产生的无法见面夹缝里扣糖.jpg)
感谢阅读,感谢包容。
第14章
谢安立刻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他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
先不说两人都是男的,他今年十六,吕尧生吕淮时至少得二十了吧,和一个差了二十岁左右的人约会,怎么想都觉得渗人。
他不知道吕尧突然来找他是做什么,应该是真有什么事,不然,吕尧没理由来找他。
而所谓的事,应该和吕淮有关,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其他。
他虽暗地里还是把吕淮当成儿子,但自第一次被吕尧堵着被迫叫了几声爸后,次周回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些吃瓜群众不要再这样明目张胆地称呼他和吕淮。
所以今天,吕尧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那么剩下唯一有点可能的,就是关于高中的事了。
吕尧刚才也说,他的事已经被吕淮说得差不多了,那么,关于一高与三高的事,吕淮那傻小子可能也全抖出来了。
谢安没再想下去,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吕尧人都来了,不当面解决,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把章遇带进屋,温声用他能听懂的语言跟他解释一番,在跟他保证回来时会带好吃的给他后,终于将人安顿好。
谢安没有手表,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回到车里时,吕尧朝他挑了下眉:“小孩时间观念还挺强,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叔,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是跟吕淮有关的吧。”
他决定主动出击。
“我已经劝他不要跟我去三高了,他最近也没跟我提,你放心,我就算绑着,也会把他绑去一高的,你担心的那些,一定都不会发生的。”
车里的气压因他的话变低几分,吕尧的声音里带着点危险的味道。
“我说呢,吕淮最近怎么突然开始跟我聊三高的事,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原来只是因为想跟你去三高啊。”
谢安:“……”敢情吕淮压根没和吕尧提过这事儿?
“你挺牛啊,自打转过来,吕淮张口闭口就是谢安谢安的,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都想好瞒着我跟你去三高了?”
谢安现在恨不得直接跳窗逃跑,吕尧讲话的声音听起来平平常常,但他仔细一听,就知道他的话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叔,吕淮没和你提啊?”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谢安余光往四周扫去,荒郊野岭的,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吕尧解了安全扣,从门边的夹缝里取出一包还未拆封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他推门:“下来。”
谢安喉结不安地滚动,忐忑地挪步下车。
吕尧倚靠着车前盖,这儿是条荒废的田路,四周的田地里,一点庄稼都没有。
他拆开烟盒,取出一根,张嘴含住,接着凑到打火机前点燃,细指捏着滤嘴,轻吐了口气,一股苍色白烟缭绕于脸前。
谢安靠近他,偷着瞥他一眼,心里感叹,能把烟抽得这么干净又这么性感的,估计就这人了。
“谢安。”
吕尧将烟头在烟盒上轻捻了捻,烟盒被印出一道烧痕,烟也灭了。
他重新把烟塞回去,抬眼望向前方:“吕淮不喜欢我抽烟,托你的福,这是今年我抽的第一根。”
谢安清楚,他并没有在夸自己。
“吕淮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小的时候,我在国外工作忙,没有管过他多少,但他懂事,从没怨过我什么。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够称职,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法陪着,后来我带他回国,自己开了诊所,工作总算稳定下来,他也长大了。
“他那天突然告诉我他不想去学校,说来也好笑,从小到大,他还真没求过我什么,唯一一次,我自然不可能不答应。我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和同学有了矛盾,可能是别的,他一向做事让人放心,既然他不想说,我想,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身为父亲,再怎么想关心他,也得先尊重他的自我隐私权。
“后来他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我这才意识到情况比我想的要严重,我跟他商量,换一个学校,如果能适应,就读下去,不能的话,我再想办法。他很乖,乖得让人心疼。所以他最后会同意,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是他爸,更希望成为他的朋友,他有事藏着不跟我说,我只能从我自己身上找理由,可能是我给他的安全感不够,可能是有些事不适合我知道,但无论是因为什么,我都想着有天,他遇到事了,不管是什么事,都能和我说。
“其实呢,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说这些,但你对吕淮来说,并不只是个简单的朋友。他很信赖你,甚至可以说,比信任我还信任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说不吃醋,想想也不可能。但是呢,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吕淮在那之后,变得更黏我,却也更抗拒外人。他开始不爱跟人打交道,刘海长了,也难得态度强硬地不肯剪掉。我带他找过心理医生,但很多心病,找再多医生都没用,吕淮自己走不出来,谁也救不了。
“碰见你是我们都没预料到的事,但我想还挺幸运,当初带着他转学时,选的是现在这个学校,才让他遇到了你。他的变化我都看得到,也知道这些变化是因为谁,说起来,你帮了吕淮这么多,我还没对你说过一声谢,现在我认真跟你说声谢谢。其实我今天一开始来找你,还真不是因为高中的事。”
吕尧轻笑一声:“以后别这么傻了,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先傻乎乎地自乱阵脚。但既然你先提了,我也不绕弯子,干脆直接跟你明说,我希望你也能去一高。”
“叔——”
“我说这话,不是因为吕淮跟我说了什么,吕淮什么都跟我说了,他所知道的关于你的任何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唯独这件事,他只字未提。从你刚才的反应和他这几天跟我聊天的内容,我能猜出大概是怎么回事。我坦白,想让你去一高,的确有我的私心在。
“我已经让吕淮受过一次未知的伤害,就算创伤正在慢慢愈合,但我还是不放心,在他还没真正将那些伤害抛开成为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之前,我不放心让他独自去成长。我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成为我希望的那种样子,可能要很久,所以我想,在那一刻真正到来之前,能有一人代替我陪着他,支撑着他,而陪着他的那个人,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