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唐喆学走过去低声问:“组长,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
林冬摘下手套扔进专门的垃圾袋里,朝外走去。他在走廊的尽头站定,敲出根烟点上,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难以遏制的激动。
如果这案子真是毒蜂干的,那么,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
—
回局里,连夜突审赵定飞。
他的手上和身上都没有射击痕迹残留,基本可以排除凶杀嫌疑。他那油汪汪的头发和领子发黑的衣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日子没冲过澡换过衣服了,证据不会被洗掉。
唐喆学和罗家楠一起审他。罗家楠把现场照片往他跟前一拍,语气不很耐烦地说:“说,你去干嘛,几点去的,进去都看见了什么,东西怎么拿的,拿了多少。”
“我……是去找钱露借点钱……”赵定飞缩在椅子上,磕磕巴巴的,“就前天晚上九点吧,我去她家找她,到那发现门没锁……推门进去,就……就看到她趴在地板上了……我想报警来着!可是,法院催的紧,我这……我也是没办法……”
罗家楠骂道:“死人的东西你也敢偷,不嫌晦气啊!”
“再不还钱,我就得去坐牢了!”
赵定飞比照片上看着得老十岁,一点也没有当初的业界精英模样。调查发现这家伙好赌,还在亿华娱乐的时候就经常往澳门跑,被公司踢出去之后本来手里还有点股份,结果没俩月就输的一干二净。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用坐牢了?”
“不是……我……我……”
罗家楠懒得跟他废话,追问道:“你到那的时候,钱露已经死了?”
“嗯……身上还……热乎着……”赵定飞干咽了口唾沫,唐喆学见状把自己面前那杯还没动过的水递给他。喝了口水润过喉咙,他释出口气说:“我当时也快吓死了……头两个小时还打过电话的人,就那么……那么死了……”
“你到那之后,有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或者是在钱露家那层上下电梯的?”
“……”赵定飞皱眉想想,“我出电梯的时候,进来个送餐员……还有个……”他顿了顿,“个头和你们那位头上有绺白发的警官差不多高的男的……”
唐喆学起身把监控视频拍到的、进电梯的人放到他面前指认:“这里面有你说的那个人么?”
赵定飞仔细看了一会,指着其中一个穿黑色中长风衣的人说:“好像就是这个人。”
唐喆学追问:“你看清正脸了没?”
赵定飞立刻否认:“没没没,他低着头,我也没注意看。”
唐喆学起身把那张监控照片拍到单向镜上,把中长风衣指给另一个房间里的林冬,通知他继续在小区其他摄头拍到的画面里找这个人。也许只是普通的一个住户,但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这人进电梯的位置很精妙,没被摄头拍到正脸,只有一个从头顶看下去的轮廓,像是确切地知道摄头拍摄角度。
过了一会,林冬过来敲门,把唐喆学和罗家楠都叫了出去:“没有其他摄头再拍到他了,他进了地下车库,然后就不见了。技术部还在往前翻监控记录,看他是什么时候进的电梯。”
唐喆学皱眉:“车库里没摄头?不知道他开的什么车?”
林冬摇摇头。这时罗家楠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两声,表情变得有些诧异。挂上电话,他对林冬和唐喆学说:“祈老师让咱去趟法医办。”
安排人把赵定飞提回临时牢房,三人一起下楼去法医办公室找祈铭。祈铭还在尸检,听到玻璃门响,回头示意他们做好防护措施再进尸检区域。
“高仁,先把摄像关了。”祈铭两天两夜没合眼,此时眼底已是血丝满布,声音也有些干涩。等三人站到旁边,他将死者的隐私部位展示给他们。
唐喆学不好意思盯着看,只瞄了一眼就错开眼睛。罗家楠在旁边嘀咕了句“没毛?这不就一白虎么?”,结果招的祈铭皱眉瞪了他一眼。
林冬仔细看了看,眉梢微挑。
“死者做过变性手术。”
祈铭说。
TBC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发烧,要是不反复就不断更,要是反复,我还是先顾命吧哈哈哈哈……
以后我每周真的要休息一天了,年底太忙了实在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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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变性人。
听到这仨字, 唐喆学无处安放的视线终于好意思往下落了。没见过, 新鲜, 涨涨见识。不过说实话, 除了光滑无毛,一打眼看上去,和正常女人貌似没什么不同。罗家楠也抱着胳膊, 一脸“我秉承科学精神研究研究”地弓身瞅了瞅,看表情和唐喆学感触差不多。
祈铭没给太多参观的时间, 往尸体前面一站阻隔罗家楠的视线,问他们:“我检查死者皮表时在其腋下发现假体植入痕迹, 继续检查, 发现她做过变性手术,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的调查方向有没有影响?”
唐喆学说:“之前我们怀疑死者和李永锋有婚外情, 如果是变性人的话,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
“未必啊,说不定李永锋就好这口呢。”罗家楠说完, 看其他人都盯着自己瞧, 没来由的脸皮发烫,“干嘛?我说的有错?”
“没。”林冬抬手打断他,问祈铭:“能判断大概是多久之前做的手术么?”
祈铭略加思考,说:“看这个愈合程度,应该是非常早,大约在青春期结束后没多久就做了,二十岁上下。”
凝视着钱露血色尽失的面庞, 林冬说不上什么滋味地叹道:“那她没必要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过去,也许在李永锋的认知里,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女性。”
罗家楠在旁边问:“那她怎么不顺道给自己这张脸整整?”
“也许是资金限制,也许她并不在乎,对于很多跨性别者来说,能够改变与生俱来的性征,自己便完美了。”
林冬话刚说完,看到庄羽走进办公室,举着份资料隔着玻璃门朝祈铭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三具吸毒过量致死人员的尸体,祈铭熬了两天一夜尸检完毕,出现场之前刚让罗家楠把报告给庄羽送过去。前两具没什么好说的,发现的晚了高度腐败,可供法医检验的东西不多,报告也和分局法医出具的无甚差别。
第三具尸体完整,死后二十四小时不到就被发现了。除了左臂上的针孔,祈铭并未在其身上其他静脉处找到注射痕迹,这一点非常奇怪。通常来说,为了注射毒品,老毒虫找静脉的本事比医院的护士还牛。而且尸检时并未发现其大脑里有长期吸毒引起的萎缩病变,基本可以排除非注射吸毒的习惯。
罗家楠不爱跟庄羽在一个空间里待着,见他来了,招呼都没打一个拽掉手套鞋套就出去了。高仁继续检查钱露的尸体,林冬和唐喆学跟着祈铭一起出尸检区,等着听庄羽有什么话要说。案子相互交叉,必要的信息得了解。
低头咳了两声,庄羽翻开报告,指着祈铭打了个问号的地方说:“你不能确定他以前没有吸毒史,也不能确定有,所以我可以理解为,受害者有可能是被他人注射了过量毒品而导致死亡?”
“可以有这种推测,事实上让我存疑的点在于,如果一个完全没有沾过毒品的人,被人注射的时候不会反抗么?”祈铭摇摇头,“可死者身上并没有防御伤。”
林冬插话道:“也许凶手骗死者说,注射的并非毒品。”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庄羽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唐喆学看他脸色也不太正常,抬手试了下他的颈侧,惊道:“庄组长,你发烧呢!”
“没事,回去吃点药就行。”庄羽不着痕迹地闪开唐喆学的手,合上报告问林冬:“林队,你还有什么想法?”
林冬想了想说:“我得先看下现场报告。”
“好,我待会就让卢凯给你发——”
话说一半,庄羽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向后退开靠到办公桌边依靠。爆炸时被崩出的伤口没妥善处理,发炎了,他本以为吃点消炎药就能扛过去,没想到下午突然发起了烧。对面的三个人变得模糊起来,他反手撑住桌面,却无法抵抗越来越严重的眩晕感。
眼看庄羽有要往下倒的趋势,唐喆学上前撑住他的身体,只觉手下一片滚烫,登时吼道:“庄组长!”
身体撑到极限,庄羽眼前一黑倒进唐喆学怀里,手里的资料飘然散落。
—
听说庄羽扔法医办里了,方局匆匆赶到医院。在走廊上见着歪椅子上睡觉的唐喆学,他没忍心喊醒对方,问过护士庄羽住哪屋直奔病房。自从爆炸那事之后,全局的人都跟着连轴转。刚林冬又打电话跟他说,钱露的死可能是毒蜂所为,他这脑袋立马又大了好几圈。
听见门响,趴在床边的林冬猛地抬起头。门缝透进走廊的光芒,照亮来人的侧脸。看是方局进来,他起身迎上前:“您来了。”
方局点点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陷入深眠还依旧皱着眉头的庄羽问:“怎么回事?”
“伤口感染导致败血症,烧到四十度,医生说大亏他底子好,不然恶化成感染性休克得进ICU了,现在挂几天抗生素就能好。我没通知缉毒处的人,他们都太累了,准备早上再给卢凯他们打电话。”
林冬回手揉了把眼,从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低头看看时间,差五分三点。方局拽过把椅子,坐在黑暗中凝望不拼到彻底扛不住而倒下的部下,摇头叹息。
“钱露那案子,确定是毒蜂干的?”他招呼林冬坐下。
林冬迟疑道:“一开始还不太确定,直到听祈铭说,钱露死的样子和他妈妈当时一模一样。”
“……弹头找着了么?”
“还没。”
“我去过现场,楼底下就那么大点地方,到现在还没找到?”
“怀疑弹进排污管道里去了,黄智伟说,明儿白天下去找。”
闭上眼,方局靠到椅背上,后脑枕着墙,也是一副疲惫之态。他缓了一会,略显迟疑着开了口:“林冬,要不……这案子你撤出去吧。”
“您是在开玩笑么?”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林冬的语气十分不悦,“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缉捕毒蜂,他欠我七条命。”
方局叹道:“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这条命也赔上,再说现在你身边还有小唐,他爸唐奎就是烈士,你不会想让他也成为烈士吧?”
林冬漠然,抬眼隔着门缝望向走廊。正对着病房的塑料椅上,唐喆学那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拿着个一看就不太舒服的姿势,睡得并不安稳。刚才他让唐喆学回去睡,可对方说什么也不肯,非得留下来陪他守夜。
“我轰不走他,他比齐昊还轴。”林冬苦笑——有段时间了,除了上厕所和洗澡,唐喆学几乎不让他离开身边十米开外的地方,全然不担心自己才是会被毒蜂装进狙镜里的那个。
睁开眼,方局侧头看着他,以老刑警的直觉洞穿爱徒的心思:“是轰不走,还是你不想轰?”
林冬闻言眼神一滞,紧紧抿住嘴唇。
方局又闭上眼,低声说:“老史当初给我电话说让小唐来跟你,我其实不想应来着……但他一直说小唐是个好苗子,又是烈士子女,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培养,所以我认真考虑过后还是答应了……可是林冬啊,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能说让老唐的媳妇跟佘太君似的,死完丈夫再死儿子。”
方局的话直直捅进林冬的胸腔,里面彷如绽开一片烫热的血花。他疼,他委屈,他的人生已经完完全全被剥夺了,现在好不容易有道光照进阴冷黑暗的角落,却还是不能伸出手,感受那久违的温暖。
咽下满嘴的酸涩与苦楚,林冬咬了咬嘴唇说:“我心里有数,您放心,我会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眉头微皱,方局正欲再劝说两句,忽听房间里响起电话铃音。林冬起身走到病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庄羽的手机,发现是个没被存进通讯录的手机号。
他按下接听键,问:“哪位?”
那边没人说话,听筒里只有空洞的寂静,几秒种后,电话被挂断。林冬并不奇怪,这个钟点会打缉毒警手机的人,不是同事就是线人。一听这头接电话的不是庄羽,如果是线人的话,为防身份暴露百分之百会挂电话。
方局问:“谁啊?”
“不知道,挂了。”放下手机,林冬看了眼输液袋里所剩无几的液体,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喊护士来换药,继而转头对方局说:“您回去睡吧,这有我呢,上午我再给庄检察长打电话,通知他庄羽住院的事。”
方局摆摆手:“不,你回去睡,我看着。你这都连轴转好几天了,明儿不还得接着审那个赵定飞么。”
看着委屈在塑料椅上睡觉的唐喆学,林冬不再推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外套,跟方局打了声招呼朝门外走去。
“林冬,”方局在背后喊住他,“我刚跟你说的,再好好考虑考虑,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别忘了齐昊他们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