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爬架在客厅的东南角,猫食盆在厨房冰箱右侧,猫砂盒在厕所的淋浴间里……”林冬停顿了一下,“猫砂盒里非常干净,所以当时我以为她是打算养猫, 可按赵定飞的说法,那只猫她已经养了很久了,如果她是进门就被杀,应该来不及清理猫砂盒……凶手射杀钱露后并没有把大门关严,猫跑掉,有可能,但不可能主人一天不在家,猫却完全没有排泄。电梯监控显示,案发当天钱露早晨八点就出门了,直到晚上七点半才回家。”
唐喆学皱眉想了想,提出猜测:“凶手进屋之后,先把猫杀了?”
“凶手连钱露的尸体都不花心思处理,不会特意处理猫的尸体。”林冬垂眼摇头,“很有可能是凶手把猫给放出去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房间里有陌生人的话,猫可能会一直叫,把物业保安招来。”
“他不会杀了它么?既然杀人都行,何况是只猫了。”
林冬继续摇头:“如果杀死钱露的人就是毒蜂的话,我倒不奇怪他会这样做……就像祈铭父母的案子,他应该不知道祈铭有暴盲的毛病,可即便和祈铭在凶案现场撞个对脸的情况下,他面临被指认的风险却没有对一个八岁的孩子痛下杀手,所以我认为——”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视线越过唐喆学的肩头,直直看向洞开的审讯室大门——罗家楠正戳在那,一脸“你刚说什么?”的表情回望着他。
唐喆学发现林冬眼神不对,赶紧回头,看见罗家楠登时心里暗叫一声“糟了”,从椅子上窜起来把人拦在门口:“楠哥,你不是去申请搜查令了么?”
罗家楠推着唐喆学的肩膀给自己挪出条路,迈开长腿两步走到林冬跟前,伸手从他旁边拿起自己落在审讯台上的手机揣进裤兜里,语调平和地问:“林队,我刚听你那意思,我们祈老师父母被杀的案子,查出来凶手是谁了?”
“都还只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质证嫌疑人,小罗,我不管你刚才听到了什么,那都不是正式记录在案的定论。”林冬深知跟罗家楠这号活土匪提保密纪律根本是对牛弹琴,再说事关祈铭,他毫不怀疑罗家楠从眼下这一秒起就开始盘算着要合法击毙毒蜂了。
不,他绝不能让毒蜂死的那么痛快,必须得让那个刽子手经历公开审判、体验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绝望,才能告慰同僚们泣血的英魂!
“是啊楠哥,都还只是推——”
唐喆学这“测”字还没出口,就听罗家楠“嗙”地拍上不锈钢台面,话也横着出来了:“林队,这套官腔你留着跟别人打去,我罗家楠听不着!你刚说那孙子叫毒蜂是吧?真名呢?通缉令编号?照片?有什么资料你先给我瞅一眼行不?”
林冬站起身,与罗家楠平静对视,坦言道:“什么都没有。”
眼见对方一点情面不念,罗家楠这火“腾”地被搓了起来,扬手就要揪林冬的衣领。唐喆学在旁边看他抬手以为他要打林冬,也顾不上考虑更多,瞬间出手扣住罗家楠的肩膀,“哐当”就给摁审讯台上了。
“我操——”
胳膊被逆向于关节活动方向扭住,罗家楠立马就炸了。他咬牙忍疼拧身挣开并不牢固的制约,同时回手抽中唐喆学的颧骨,给人生从跟前一拳揍到了走廊上。
“二吉!”林冬这下也急了,狠推了罗家楠一把,“罗家楠!你凭什么打人?!”
罗家楠刚才那一拳纯属条件反射,打完自己也楞了,这又被林冬猛地推撞上墙,登时搓火地吼道:“你没看见啊!是他先动手的!”
“吵什么吵!?都他妈出息了是不是!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方局那沙哑的嗓音从墙角的扩音器里吼了出来,“罗家楠!唐喆学!你俩给我滚外头打去!不都有枪么?对着干啊!打死一个老子省心!打死一对儿我他妈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领导的咆哮声几乎整栋楼都能听见,一时间楼道上多了好多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眼下罗家楠即便是再急再气也不可能犯浑了,只得生压下那股子邪火,黑着脸疾步离开。
—
回办公室,林冬翻出管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给唐喆学往脸上抹。罗家楠下手是真狠,才几分钟的功夫,唐喆学被打的那块都紫了。
边涂药,林冬边心疼地埋怨道:“他打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谁知道他能真揍啊……”唐喆学被药油熏得直眯眼,“要是毁容了,组长你可别不要我啊。”
没等林冬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不用问,来的肯定是祈铭。刚罗家楠进隔壁法医办公室了,他们出电梯时正好看见。
俩人对视片刻,林冬深吸一口气说:“进来。”
祈铭推门进屋,隔着老远扔给唐喆学一冰袋,冲身后偏了下头:“二吉,罗家楠说找你聊聊,在隔壁等你。”
从转椅上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唐喆学挪到门口,对祈铭说:“祈老师,嗯……你父母的案子确实没最终下定论呢,组长是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通知你。”
祈铭错开身,直接拿门给他顶出屋外,反手落锁,尔后一步一步走向林冬。
“两年了,林冬,我拿你当朋友,可你呢?”他边走边把白大褂脱下来扔到唐喆学刚坐着的转椅上,又解开袖扣,将衬衫挽至手肘处,直到和林冬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眼看祈铭也跟罗家楠似的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态势,林冬平静地回应道:“保密纪律,祈老师,我希望你能理解。”
祈铭并未停止步伐,而是逼着他往后退。后背抵上密码档案柜,林冬退无可退,紧跟着耳侧“哐”地传来声巨响。
曲臂一拳砸上不锈钢柜面,祈铭几乎将林冬压在自己与柜子之间,语调中隐忍着怒意:“我能理解,可是林冬,你别忘了,我是特聘的法医顾问,不是在编的警察,那狗屁纪律管不着我!”
身高只相差三公分左右,两人的视线差不多在同一水平线上。虽然都戴着眼镜,却并不妨碍彼此的瞳孔中映出对方的表情:一个怒意如火,一个坚忍似冰。
视线胶着在一起,许久,才听林冬默叹了口气说:“祈铭,杀你父母的人,就是害死我七位同僚的家伙,相信我,我想他死的念头,并不比你少。”
尽管林冬的声调平淡到近乎不带任何语气,但祈铭仍能从那波澜不惊的目光中感受到恨意,并觉一阵寒意自脊背窜起蔓延至手臂。两年的时间,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从一开始的绝望自残中挣脱出来,仇恨化作信念,从容冷静。
他放下手,稍稍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刚才那姿势完全侵入到林冬的安全半径之内了,但对方容忍了他的举动,而且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
太可惜了,他想,如果不是被那场灾难阻拦了升迁的步伐,此人的前途,无可限量。
通风管道里静悄悄的,罗家楠和唐喆学都扬着脸听动静,生怕自家的那位打起来吃亏。可除了一声捶柜子的响动,到目前为止还算踏实。刚罗家楠一口气咽不下去,到法医办公室就噼里啪啦地全都跟祈铭撂了。他都做好替媳妇揍一顿悬案组碎催唐二吉同学的准备了,可谁知道媳妇给他按椅子上,非让他跟这等着给唐喆学道歉。
是,打那一拳他也有点后悔,可道歉实在是强人所难,还不如让唐喆学再揍回来。结果唐喆学进屋也没提刚才动手那茬,把冰袋捂脸上抬手指指通风管道,让他跟自己一起关注隔壁那俩博士生的动静。回头真要是文斗变武斗,他俩也好冲进去拉架。
听半天没再听见什么值得让人担心的声音,罗家楠搓着后脖颈子对唐喆学说:“那个……二吉,哥刚才下手重了啊,不过你那一下也够狠的,我这肩膀到现在还疼呢。”
唐喆学把冰袋挪开,给罗家楠看自己脸上的伤:“楠哥,你摸着良心说话,我刚撅你那一下,疼么?”
罗家楠抬手按住唐喆学的胸肌,沉下脸说:“我可没摸着你的良心。”
“我——”唐喆学话说一半,拐了个弯,“算了算了,过去就不提了。”
收手搓搓后脖颈子,罗家楠讪笑:“嗨,我那也是为我媳妇不是?祈铭爱做噩梦,半夜老在我怀里哭醒,一问,每次都是梦见他爸妈死那天的场景。”
唐喆学紧跟着感慨道:“嗯,我也是为我老婆,我看你要上手打他,所以——”
“等会!”罗家楠俩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你老婆?谁?林队?!”
我操!
唐喆学立马回手捂住嘴,心里直骂自己——缺心眼的东西!怎么就管不住这漏风的破嘴!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应该能保持日更了,不过以后应该还是要每周不定期休一天哦~
是不是都没人看案子光看他们谈恋爱了哈哈哈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3 21:43:57~2019-12-25 06: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曲 30瓶;米兰米兰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唐喆学借口尿遁想跑, 结果被罗家楠一把薅住。
“你?”罗家楠的表情就跟看见一百个光着的祈铭在眼前跑过那样猥琐, “和林冬?”
攥腕子上那手跟钳子似的, 唐喆学挣不开, 又不敢承认——不是胆怯,是林冬肯定不愿意被人知道。尤其是罗家楠这号混不吝的主,就算不往外传, 万一公开场合随口开个玩笑,也保准让林冬从头发梢绿到脚趾盖。
事到如今, 唐喆学只好说:“没……组长没答应呢……我就想想,想想。”
罗家楠一巴掌拍上唐喆学厚实的胸肌, 表情还刚才那样:“二吉, 不是哥说你,这种事儿就不能要脸, 你知道哥哥我当初怎么把祈老师泡到手么?打直球啊!喜欢就上!是不是爷们?唧唧歪歪,你他妈到退休也摸不着炕边儿!”
唐喆学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当初是祈老师追的你?
兴许是终于找着个同类, 至少在唐喆学看来, 罗家楠眼下十分热衷于分享嘎嘣一声折了的心路历程,而且表情趋于正常了:“哥跟你说,就像祈老师和林队这种学霸型的啊,不是说像想象的那么难上手,这么些年他们光顾着研究学术了,感情经历很少或者说没有,内心空虚着呢, 给点阳光就灿烂。”
——不吹牛能死?
这话听的唐喆学白眼翻得胸口疼,心说要让祈铭听见,你,等着进ICU吧!
—
隔壁悬案组办公室里,祈铭和林冬无语对视,长久的沉默过后,他要求林冬给自己看毒蜂的资料。
“祈铭,谢谢你拿我当朋友,但我毕竟还穿着警服,必须得遵守保密纪律。”林冬诚恳致歉,“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鼻尖微红,祈铭握紧拳头,侧头对着那一排排放满尘封卷宗的夹子呼了口长气:“我爸爸死在卧室门口,穿戴整齐,正要去上夜班……妈妈进门刚把包挂好,就被凶手从背后一枪打死……如果那一天不是我去书店还书,比妈妈晚上楼几分钟,可能我也死了……”
林冬摇摇头:“你和他撞个对脸,他不知道你看不见他,却还是没杀你,所以,我认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杀你。另外有一点我可以向你透露,在最新的一起案子里,他杀人之前放走了受害者的猫,而受害者本身牵扯进了贩卖儿童案。”
祈铭凝住视线,思索片刻后说:“权利型人格,极端自负,扮演上帝,认为自己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他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作为惩罚者,制裁罪人。”
林冬认可点头:“是的,在他所犯下的已知案件中,所有受害者都身负各种各样的罪行。”
酸涩的眼眶终于盛不住满溢的泪水,祈铭一巴掌拍上架子,微尘瞬间飘散于空气之中,悲愤地吼道:“可我爸没有!他是受国际刑警的委托,加入那个器官贩卖组织去做线人!还有我妈!她又做错了什么!?在医院劝人捐器官挨打挨骂那都是家常便饭!他还要惩罚她!他凭什么!”
林冬沉默地望向桌上摆着的相框——照片里那七个或笑得拘谨或笑得随意的人,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呢?鲜活的生命眨眼间化作冰冷的尸体,徒留痛苦给活着的人去承受。
上前扶住祈铭的肩膀,林冬用力握了握,说:“祈铭,过去的事我们无力改变,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钱露这条线,把凶手揪出来。”
回手抹去下巴上的泪珠,祈铭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过身说:“钱露的尸检马上就完成了,下班之前我会把尸检报告发出来,毒理药理还要等等,我会让高仁加快速度。”
“注意休息,我看你也连轴转好几天了。”
林冬说着,退到门边替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结果“咕咚”一下滚进来俩人,摔到脚边。罗家楠被压在底下,磕着鼻子了,趴那捂脸“哎呦”。唐喆学赶紧爬起来,朝林冬和祈铭挤出个尴尬的笑。
刚在通风管道里听到祈铭吼,这俩就从法医办公室里窜出来扒门缝。正想着掀开写着“悬案组”的那张复印纸往里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门突然开了,啪叽摔一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