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电梯,他看林冬戳在走廊上,走过去问:“什么情况?”
林冬朝审讯室里偏了下头说:“这人叫张卓,是快递收发站点的分拣员,他说,那张照片是他发的。”
方局的表情瞬间凝重。林冬把照片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就有种要犯心梗的感觉,现在又觉胸口阵阵发紧。透过门缝瞄了眼里头的人,注意到张卓头上的伤,他立刻警觉地压低声音:“你打的?”
林冬摇摇头,说:“不是,我去收发站排查线索的时候差点被箱子砸了,他帮我挡了一下,伤着头了。”
“那还好,记着,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也别冲动。”方局松了口气,拍拍林冬的胳膊,推门进屋。
张卓坐在椅子上犯瞌睡,听见脚步声,猛然睁开眼,视线随着气势不怒自威的警官缓缓移动。方局坐到审讯台后面,扫了眼电脑屏幕上的人员资料,等林冬坐到旁边后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和张卓四目相对:“你还挺悠闲的啊,进这里头的,没几个能睡着的。”
“累一天了,从早晨六点开始就忙,”张卓侧头在胳膊上蹭了下眼睛,眉头紧皱,“我刚都跟林警官交待了,我不知道那人是干什么的,就帮他扫了个收件码……”
低头看看口供记录,方局冷哼一声:“给你一百块钱发个同城快递,你就不想想这里头有问题?”
张卓苦笑:“不新鲜,快递里寄什么的都有,匿名吓唬前妻前夫的,吓唬欠债不还的,还有给人家寄……寄穿过的内裤的,我这……我看就张照片,还能报警是怎么着?”
“那人什么样?”方局说着,拿起被装进证物袋的快递单看了看。收件地址写的不是市公安局而是具体门牌号,收件人清清楚楚地写着“林冬”,电话留的是在百度上都能查到的对外座机号码。
寄件人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是真实的,林冬按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丧葬用品店老板。这是毒蜂在警告他,不听话,就给唐喆学来个一条龙服务。
“跟我个头差不多高,听声音……四十来岁,穿黑风衣,戴墨镜口罩。”张卓无奈耸肩,“中午他们都去吃饭了,站上就我一个人在看货,那人进来,让我给拿个文件袋,拿个快递单,填好扫码,快递费给一百块钱不用找。”
林冬语调冰冷地问:“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说过,我不想惹事,毕竟警察找上门……”张卓抬抬被铐住的手腕,“看,这就是结果。”
林冬微微倾身向前:“那你为什么又说了?”
沉默片刻,张卓摇摇头:“我刚看见你那个同事,认出他来了……我想既然你们都是警察,那拍这个照片的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得让你们知道我见过他。”
他的语气十足诚恳,表情也很坦然,林冬一时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真话还是脱罪之辞。他转过头,望向方局,也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疑虑。
“这人还有什么特征没?”他继续问。
张卓仰脸想了想,说:“走路没声,站我身后我都没发现,被他拍肩膀时吓我一跳。”
“体貌特征?”
“裹的严严实实,还戴着手套,什么都看不出来。”
“开车还是步行?”
“没注意。”
收手抱胸,林冬歪头看着他。没有任何疑点,这些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眼下得考虑两种情况:张卓说的是实话,或者,编的够圆。
林冬侧头和方局耳语:“收发站所在地是个物流园区,其他物流公司的监控不可能都坏了,可以一个一个地查。”
略加思索,方局对张卓说:“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核实,不过目前还不能放你走。”
林冬起身过去解铐,将张卓带出审讯室往临时牢房里送。等电梯的时候,张卓忽然对他说:“林警官,你是好人,你那个同事也是好人,我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
林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影子。
—
一大早林冬又奔了趟物流园,把张卓所在站点附近几个仓库的监控全部拷了回来。七八个G的东西,而且画质普遍低下,简直是要看到眼瞎的节奏。
连着盯着三个小时的电脑屏幕,他拉开抽屉取出眼药水,却发现抽屉里多了张字条,唐喆学写的——
“记得早晚各喝一支补血口服液,还有,吃饭,吃饭,吃饭,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的饭卡用不上了,给你留下。”
纸条最下面画了两只水汪汪的狗狗眼,看得他心里一阵发空。摘下眼镜,他使劲搓了搓眼眶,滴完眼药水正准备戴回去的时候,视野中出现镜架腿上那处曾经被自己硌碎、又被唐喆学锉平棱角的地方。
环顾办公室,他发现到处都是对方留下的痕迹:身后的行军床是唐喆学搬来的;架子上贴着的备注便签是唐喆学贴上去的;办公桌上的两盆多肉植物是唐喆学从后勤警花那要来的;以及,摞在墙角的那几盒补血口服液,是对方为他特意买的。
望向对面空荡荡的办公桌,林冬的眼眶阵阵发紧。曾经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七百多个日夜,可从未觉得孤独。然而那一声声“组长”听习惯了,突然安静下来,空虚感又无限蔓延。
拿过手机点开通讯记录,他情绪纷杂地望着“唐喆学”三个字,盯着看了许久。想知道对方现在在干嘛,忙些什么,哪怕只是听听声音可能也没现在这么难受了。
但是,没有联系的理由。
忽然想起什么,林冬毅然决然地按下呼出。然而电话响到断,无人接听。没勇气再打第二遍了,他扣上手机,颓然靠到椅背上,仰脸望向白惨惨的天花。
下一秒,铃声突兀响起。他立刻拿过来划开,尽可能镇定地“喂”了一声。
“组长你找我?”唐喆学的声音听着像刚睡醒一样。
“你那件外套,我是给你寄分局还是寄家里?”
“先搁你那吧,哪天我路过顺道去取。”
“那……我放红姐那吧,重案组总有人值班。”
“成,我这几天忙,昨儿又熬了一宿,这刚睡了……不到俩钟头,嗯,你怎么样?”
“也忙。”
“照顾好自己,别一天就吃两口猫食,胖两斤怎么了?你又不是小姑娘。”
林冬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行,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诶诶诶,等等——”那边顿了顿,传来声叹息,“我刚做梦梦见你了,电话响的时候正迷糊,还骂是哪个王八蛋吵我美梦,对不起啊……”
这边同样是一声叹息:“没关系,你骂吧,如果这能让你心里好受点。”
“我好受不了,我——”焦躁地胡撸了把睡乱的头毛,唐喆学敲出根烟点上,闷头抽了两口说:“算了,就这样吧,我知道你也不好受。”
“嗯,”林冬应了一声,“有事再联系。”
“再见。”
说完,俩人都等着对方先挂电话。然而听筒里的寂静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却还保持着通话状态。长久的静默后,空寂的听筒里传来带着鼻音的倾诉——
“我真的……特别想你。”
TBC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我真不擅长,凑合看哈,周六有事,更新请一天假
警察系列的封面换成一套的了,整整齐齐一家人,可以在专栏里看到
《致命卧底》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文,但是有幸得到垂青,将会制作成广播剧。对庄组长和光哥那对儿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围脖【冷月之冰884】听一下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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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等不到林冬的回应, 唐喆学默默挂断电话。用执烟的手撸起衣袖, 他紧盯着贴有医用纱布的位置, 眉心拧出深深的沟壑。
八小时以前。
“小唐, 那个摔着腿的怎么样了?”
“韧带撕裂,得动手术。”
坐在急诊大厅等待区的椅子上,唐喆学边和史队通电话边困倦地抹了把脸。深夜的急诊忙碌依旧, 大厅里人来人往,他和留下来的同事俩人轮班盯送医的嫌犯, 这会儿同事正跟旁边裹着大衣打盹。
史队那边是熬了几个通宵的疲惫嗓音:“那你和大齐再辛苦两天,做完手术给他办转院。”
“头儿您还真是逮着不要钱的玩命使唤, 我才归队几天啊……”
“甭抱怨了, 春节多给你批两天假。”
“我不要假,您给我多派俩人行不行?”
“我特么还缺人呢!要不能把你调回来?”
“……摸着良心说话啊, 您是因为缺人才调我么?”提起这事儿唐喆学就气不打一出来,话也横着出来:“您就和我们组长一个鼻孔出气吧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怎么算计我的。”
“为谁啊?为我们啊!”史队语气更冲, “我告诉你唐喆学, 你妈可给我下了军令状了,不许你玩命,就给我老实在医院盯着!”
唐喆学哭笑不得:“不是,我刚从二楼跳下来追人的时候您怎么不说这话?”
史队气笑:“那是我让你跳的啊!?他妈的拽都拽不住你!老子这心脏要是哪天梗了,绝逼是你们这群兔崽子的锅,一个个都当自己是超人,怎么说怎么不听!”
“我们家老爷子当年还徒手攥手雷呢, 您说话他听了么?”
“废话,你爸是我师兄,我说的着他么?再说他那是不得已之举,分秒必争的时候,要不那一颗手雷顺着烟囱扔下去给炸塌了,底下的警察都他妈得歇菜。那是真英雄,你们这都差远了,少当一回事说。”
“成,有机会我也给您攥一个瞧瞧。”
“滚滚滚,炸不死你个兔崽子。”
这时医生从观察室里出来喊患者名字找家属,一听是自己盯的那个嫌犯,唐喆学立刻起身迎上去,同时对电话那头说:“赶紧睡会,瞧您那嗓子,我挂了啊,大夫喊人呢。”
“忙你的。”
放下电话,唐喆学向护士出示证件,说:“这人我们送来的,有什么问题?”
“我刚看过情况了,术前检查没问题的话,明天一早转病区,手术加个急,就安排在上午十点。”医生说着,顿了顿,“不过……我看他的静脉处有针眼,而且现在这个焦躁状态很像毒瘾发作,我已经安排护士导尿做毒品测试了,等结果出来……可能得加美沙酮治疗,不过这得你们警方去处理了,我这开不出来。”
这种情况还算常见,唐喆学点了下头:“行,知道了,麻烦您。”
俩人正说着,忽听里面护士惊叫一声。唐喆学窜进房间,眼看嫌犯紧拽着护士的衣领不撒手,立刻冲上去制止对方。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嫌犯该是毒瘾发作,此时眼神涣散口涎流涕,胡言乱语精神焦虑,胳膊上的力气却奇大无比。他一手被拷着,一手还死揪着人家小姑娘的衣领不放。唐喆学生掰怕给人家护士服扯了,只好侧身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病床上压。
哪知他还没把人按下去,就被那王八蛋一口狠咬在左臂上。他的外套留给林冬了,只穿了件衬衫,这一口又咬得下了死劲,登时疼得他发根乍起——
“操!”咬牙咒骂一声,他抽手给那混球当头就是一巴掌,终是给人扇得松了嘴,也同时松开了对护士的禁锢。
小护士被吓懵了,腿一软咕咚坐到了地上。刚那医生一起跟了进来,抱着嫌犯的腿以防他挣扎。见唐喆学被咬立刻松开手,过去一看,血已经透着衬衫洇了出来。
医生表情微怔,一把攥住唐喆学正欲撸袖子的手说:“别碰别碰,来清创室,我给你处理一下。”
大齐听见动静也冲进观察室,看见唐喆学袖子上的血犯了下愣,反应过来走过去把护士搀起来,给人都清出去,回手关上了观察室的门。
医生回头看了眼,问:“他这是?”
“没事儿,甭管他。”唐喆学当然知道大齐要干嘛,拾掇一顿那咬人的王八蛋呗。
反正从二楼摔下来的,身上有几处淤青不奇怪。
在清创室帮唐喆学处理好伤口,医生让他等等再走,然后打了个电话。看着医生讲电话时频频皱起的眉头,唐喆学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事实上刚才被咬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现在只能祈祷结果不会像预想的那样糟糕。
挂上电话,医生犹豫片刻,为难地说:“术前检查结果出来了,呃……刚咬你那个……HIV阳性……虽然唾液的传播性微乎其微,但你必须得服用阻断剂,我马上就开给你。”
脑子里轰然空白,唐喆学连握起拳头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光。后面医生再说了什么他完全没耳朵听进去,再回神就看见大齐捧着一堆药站在眼前,史队正在旁边焦急的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默默地接过药,麻木地盯着药盒上的药品名称。替诺福韦、拉米夫定、依非韦伦,这些药他从来没吃过,也不知道都是干嘛的。胳膊上的伤口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脑袋异常的涨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