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吉!二吉!”林冬跪到唐喆学身边, 大声喊他:“没事吧你!?”
“呃……”
近距离一枪打在背上,即是是有避弹衣的抵挡, 但九毫米口径子弹的巨大冲量依然给唐喆学拍到了地上。他疼得牙关紧咬,勉强能挤出点气音, 不过目前危机解除了, 赖在地上撒会娇没问题。
林冬迅速拆开他身上的避弹衣,确认子弹没打透。松下心, 左臂和肋侧的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被枪响震到的听觉神经嗡鸣不止。缓了会神,他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颜绮丽, 默默地叹了口气。枪响的瞬间, 他便意识到对方是想杀了自己,幸亏唐喆学替他挡了一下。更值得庆幸的是,这小子穿了避弹衣。
“二吉,记着,哥救你一命啊。”罗家楠也蹲到唐喆学旁边,扬手拍了他后背一把,正拍到被子弹击中的位置, 心满意足地听到一声嚎。他抬眼看向紧张到嘴唇都泛白的林冬,邀功似的说:“这小子非得第一个冲进来,林队你也知道,就这种情况,谁先进来谁死啊,还好我手快把避弹衣扒了给他套上,要不这距离,绝给他打穿了。”
“谢谢你啊,小罗。”林冬诚恳致谢。他弓身把唐喆学的身体慢慢扳过来,托起他的后脑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缓疼劲。其实他知道唐喆学应该能站起来了,但是,嗨,让他撒个娇耍个赖也没什么损失。
唐喆学打定主意在自家组长腿上赖一会,半闭着眼朝罗家楠抬抬手,算是道声谢。他刚在底下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下去了,趁着没人注意自己,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爬了上来。听见里面的枪响他立刻窜到门口,紧跟着就被罗家楠往身上套了件避弹衣。
好兄弟,不废话,等结案了喝酒,他请。
“喂!喂!你怎么了!?”
旁边传来特警的喊声,林冬循声侧头。只见林玥的身体出现了无规律的痉挛,皮肤的颜色迅速褪成死人的惨白,很显然是支撑不住了。他立刻把唐喆学往罗家楠怀里一塞,起身过去。他垂手扣住林玥的颈侧,眼中顿时掠过丝惊讶——
“叫救护车!快!她没心跳了!”
“我操!”
罗家楠一听也窜了起来,结果害唐喆学毫无防备地砸到了地板上。不过他顾不上抱怨,咬牙撑着动一下就跟刀割一下的背,爬起来慢慢走过去。林冬正在为林玥实施心肺复苏。这个年轻的女孩跟错了人,走错了路,她将面对的该是法律的严惩,而不是带着秘密死在他眼前。
伤痛随着动作逐渐加重,林冬的胳膊很快就支撑不住一分钟一百二十次的按压频率。罗家楠立刻将他替下,以极其标准的手法实施心肺复苏。按了一会没见有效,他皱皱眉,抬手掰开林玥的下巴,弓身凑了过去——
媳妇儿,对不起啊,我这是为了救人呐!
—
林玥最终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她的肝脏被肋骨刺穿了,内出血相当严重。医生说,如果是普通人出血出到她这个份上,早就产生失血性休克了,更别提能硬撑着和林冬搏斗。
普通人徒手是没办法把肋骨揍到插进肝脏里去的,可以确认林玥的死与林冬无关。督察来走了个过场,对林冬进行了事发经过的询问,随后迅速出具了调查意见。林冬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没去夺枪,没让林玥产生剧烈的挣扎,可能内出血的程度不会致死。但是当时的那种情况,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是唯一一个在林玥宣告死亡后去看过她的人。她躺在手术室的台子上,手术单盖到肩膀,为年轻的女孩保留尘世间的尊严。轻轻触及那苍白的皮肤,尚有残余的体温,柔软,安静,毫无威胁。他不想她死,这是真心话。天使坠入地狱,等来的却是恶魔的救赎。世界本该有光,可惜日蚀遮挡了一切,长久置身于阴暗之中,羽翼漆黑如墨。
“我理解你的选择,为了心里的那个人,可以付出一切。”他像送别熟悉的人那样,弓身在她耳侧轻声细语,尽管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不过我比你幸运,遇到了对的人,他同样可以为我付出一切……”
声音稍有停顿,继而压进凿凿誓言——
“我保证,送他下去陪你。”
—
唐喆学被硬押着拍了片子,还成,没骨折。不过背上的淤血显现出来,红的白的黑的紫的绿的,确实有些触目惊心。医生给他开了散瘀的药,让他回去至少擦一礼拜。从诊疗室里出来,忍着背上的疼,他活动发涩的颈椎,扭出咔咔几声响。新伤摞旧伤,浑身上下,除了头发和牙,哪他妈都疼。
拐了个弯,看到林冬神情落寞的站在走廊上,唐喆学立刻敛起呲牙咧嘴的表情。他过去握住对方的左手,摩挲着棱角锐利的钻石,轻声问:“回家么?”
林冬轻轻摇了摇头,收拢手指扣住唐喆学的手,迟疑了一会说:“我想去……找趟张卓……”
“好啊,我陪你去。”背上疼的不能碰,又熬了两天一宿没睡,这会唐喆学儿只想找张床,摊开手脚趴上去。不过林冬想去见哥哥,他必须得陪着。
这时旁边有人走过,林冬立刻抽回手,低头说:“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林玥死了,毒蜂会有什么反应谁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放你一个人,你觉着我能放心么?”
“我觉着他不会有什么反应,他根本就是拿她做一件工具,她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他还让她去杀人……她那么崇拜他爱他,可你看他是怎么对待她的。”
唐喆学仰起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人艰不拆啊。”
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交给他,林冬叮嘱道:“这案子暂时算告一段落了,你先开车回去吧,早点休息。”
“我打车就成,张卓住那地方那么远,你开车方便。”唐喆学把钥匙推了回去,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我跟你去吧,再怎么说也是我大舅哥,总得拎点东西——”
林冬那危险挑起的眉梢成功地打断了他的话——大舅哥?这小子欠揍了是吧。
—
将车停到路边,林冬熄火坐在驾驶座上,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抬眼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电动自行车和摩托车见缝插针地钻来钻去;城管一来就得跑的小贩,叫卖肯定不符合卫生标准的快餐;几个男人站在路边,观摩两个老头在楚河汉界上厮杀;一个黄色的塑料袋从收垃圾的三轮车后斗里飘出,被风吹上了黄昏时分的天空。
再平常不过的街景,再平凡不过的人生,夕阳西下之时的烟火人间。他很久没有过这种近乎安逸的感觉了。总是忙忙碌碌,不给个人生活留余地,生怕一闲下来,埋在心中荆棘便会放肆生长。
拿出手机,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张卓打电话。屏幕亮起,却见唐喆学发来的消息大大咧咧地躺在正中间。他点进去,看着看着,嘴角无意识地勾起——
【别聊的太晚了,早点回来,来日方长,跟家等你啊。】
是啊,我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将手机扣到胸口,贴着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林冬默默地等待心跳平复。这种只是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能让心跳加速的时刻,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少,然而激情褪去后的平淡,才是幸福的味道。
电话接通,听到张卓嗓音浑厚的一声“林警官?”,刚缓和的心跳又复剧烈。林冬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声线的颤抖:“老张,我开车经过你家附近,想着在这边随便找家店吃口东西,你吃晚饭了没,要不要一起?”
却听那边歉意道:“呦,不好意思,林警官,我在高仓这边找了份新工作,搬家了,现在住在单位旁边。”
林冬听了,未免有些失落,同时升起了不需要面对某种尴尬局面的释然感。虽然是血亲,但有太多的不确定,从警多年养成的惯性思维让他无法不产生顾虑。以前对张卓有亲切感,是因为彼此相似的经历,可对林阳,更多的则是抵触,甚至嫉妒。
“……这样啊,那……有机会再说吧,保持联系。”
“好,您保重。”
挂上电话,林冬坐在车里沉思了一会,发动汽车朝龙山墓园的方向驶去。相认的事情,再等等,他还需要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但是现在可以告知父母,他们的长子还活着。
目送那辆“霸天虎”驶离视野,张卓放下被撩起条缝隙的窗帘,转身拎起放在床上的黑色旅行袋。走到房间门口,他顿住脚步,放下袋子将手伸进外套内衬兜里取出皮夹。几近黑暗的环境之中,从皮夹夹层里抽出的照片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蜂叔!你快离开那!警察会查到你的!”
——“不我走不了了,我受伤了,我不能去医院,会被他们抓到,我不想死在监狱里。”
——“去老地方留把枪给我,我要去杀了颜绮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我爱你,不是女儿对父亲的爱,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还有,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一声叹息,在黑暗之中重重响起——
“傻丫头。”
【第四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这卷终于完结了~下一卷也是最后一卷了,估计也还有25-30章?
毒蜂这条线,看到这里我想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也不难猜,是吧,毕竟我的脑回路如此简单2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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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锁定目标
第99章
又到春暖花开时, 也到了动物们求偶的季节。楼下野猫整夜地叫, 如同婴儿哭泣一般的叫猫声吵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睡。不过即便是没有猫叫, 林冬也捞不着踏实觉睡。唐喆学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一切正常。之前受伤也都好了,折腾起来再不用小心翼翼,于是乎某条金毛的尾巴差不多竖到了天花板上。苦了仨月,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好好折腾折腾, 对不起积蓄已久的库存。
不过对于林冬这样的“老人家”来说,白天查案子晚上被强制收缴库存, 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连着折腾了三天, 他表示如果再由着唐喆学的性子这样下去,趁早给他备个骨灰盒。
马上风了解一下?
“你别骑我不得了?”
唐喆学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装腔作势地怪叫一声随即哈哈大笑。林冬没下狠手,一是唐喆学毕竟颞骨骨折过,二是……他翻身躺回床上, 勾过被踹到床脚的被子裹住冒着热气的身体, 静待剧烈的心跳平复。
炙热、同样心跳剧烈的胸膛贴上后背,热度逼人。唐喆学把林冬抱进怀里,高挺的鼻尖蹭着对方后脑上半长不短的头发,“你该剪头发了,后面都能扎起来了,还是说,你想跟祈老师似的留长头发?”
林冬背对着他, 轻哼出声鼻音:“你喜欢那样的?”
“我还喜欢看大白腿呢,要不给你来条超短——哎呦!”腹部被手肘猛怼了一下,唐喆学登时疼得直咧嘴。他赶忙按住林冬的胳膊,顺着滑下去与对方十指相扣,黏糊糊地嘟囔着:“开玩笑,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啊,你用不着故意往颓废了打扮,精精神神的,自己看着也舒心不是?”
“其实我现在这样,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了……真的二吉,我……”
怀里的人轻声叹了口气,拢在一起的手指扣得更紧。
唐喆学心里一揪,伸直枕在脸侧的胳膊,把人整个抱进怀里:“不想了啊,诶,你要不要喝水?”
林冬默默地点了下头。唐喆学吻了吻他微凉的耳梢,翻身下床。给撩开的被子掖好,走出卧室。先进卫生间清理了一番,再去客厅倒水。等把杯子端进卧室,却发现林冬已经睡着了。他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将杯子放到林冬那一侧的床头柜上,以便醒来口渴伸手就能够到,不用离开温暖的被窝。
小心翼翼地钻回被窝,因着胳膊腿在外面吹凉了,唐喆学没敢再往林冬身上靠。就在他找舒服姿势的当口,忽听旁边的人发出声半睡半醒间的呢喃:“抱着我……”
唐喆学应声翻过身,将对方拥入怀中。万籁寂静的夜,房间里缓缓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和心爱之人相拥一整晚的安眠,是干他们这行的,不可多得的幸福时光。
——睡吧,我在呢。
—
难得的休息日,却没办法好好赖个床。早晨八点半,唐喆学正跟被窝里卖力呢,手机铃声犹如滚雷般炸响。一看是亲妈打来的,他赶紧捂住林冬的嘴,用眼神示意对方别出声,随即接起手机。
“喂妈,啊,是……我在家呢……”
眼看着唐喆学的眉心跟牙疼似的皱起,林冬预感这通电话八成是林静雯给儿子传达圣旨。果不其然,等唐喆学挂上电话,刚刚的热情已几近冷却。伸胳膊够过床头柜上的烟盒,唐喆学点上一根,偏头呼了口烟说:“我二伯今天出来,我妈让我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