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冬的叙述, 祈铭盯着照片沉默了许久。当初指使毒蜂杀害自己父母的,这个丁某一定有份参与。然而看着这具惨遭剖肝挖心,连眼球都被摘走的尸体,他居然恨不起来。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人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生前卖别人的器官,死后成了自己卖过的商品。
“罗家楠去追丁某那辆车的线索了, 尸检报告你再仔细看看……”林冬说,“韩老师尸检时,因死者处于严重营养不良状态而推测其为流浪汉,我考虑这可能和死者生前所处的环境有关,也许他被拘禁了,难以获取食物,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祈铭回神点头,说:“嗯,我研究一下,有发现再讨论。”
说着,他拿过手机,划开屏幕拨出个号码。
“喂,祈珍啊,是我,”祈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和,“我挺好的,嗯,你最近怎么样?……是么,那还不错……哦,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是这样,爸妈的案子有进展了,我想你能不能回来跟进一下,写篇报道,也算替爸爸正个名……是,在哪发表无所谓,我也可以通过局里帮你介绍这边的媒体……嗯,那好,你订好机票通知我,到时候让罗家楠去接你……不用订酒店,回家住就行,我那有空……嗯?还有个人?谁……”
唐喆学眼瞧着祈铭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也稍微强硬了起来:“这样啊,那你们住酒店吧,我让邵辰给你订房间……不我没有不高兴,哥相信你的眼光……那好,晚点联系,我先挂了……”
等他挂断电话,林冬问:“你妹妹?”
“嗯,她是战地记者,最近一直在叙利亚那边。”祈铭把手机扔回到桌上,表情略显惆怅。
“怎么,妹妹回来不高兴?”
“她说……跟未婚夫一起。”祈铭抱臂于胸,瞬间陷入“我妹要带男朋友来见我了”的兄长状态。
林冬淡笑道:“这是好事,你做哥哥的该替妹妹高兴。”
“希望是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吧。”祈铭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愉快。
唐喆学闻言内心稍有波动,不由得想起张卓那天抓在自己肩上、铁钳一般的手指——看来做大舅哥的都很挑剔啊。
回到办公室,唐喆学闷头看了会复习资料,忽然问林冬:“组长,你哥最近和你联系没?”
“没,我跟他说了,暂时保持距离。”林冬顿住笔,抬眼看向他,“你想他了?”
“不是,我没事想他干嘛……”唐喆学讪笑,“诶,那天你送他走的时候,他跟没跟你说,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林冬支着下巴扬起脸,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番,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唐喆学一脸的“我好失望哦”。
林冬安慰他说:“其实我跟我哥,彼此间相当于陌生人,他贸然评价我身边的人会显得很不礼貌,而且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你该看的出来,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也对,唐喆学确实有被安慰到。张卓那个人,看面相就很稳重内敛,该是不会轻易表露对他人的看法。说心里话,他愿意和张卓这样的人交朋友,别看不怎么言语,但这种人往往处变不惊,遇事能靠得住。
哪天约出来喝顿酒吧,他琢磨着,跟大舅哥搞好关系,没亏吃。
—
重案组开晨会,唐喆学作为挂名组员需得列位旁听,而事关祈东翔夫妇案子的线索调查汇报,林冬也一起参加。
“车查着了,登记在一个叫李全的人名下,我跟小师弟跑去找了他一趟,八十多了耳背的厉害,说话也不利索,我们俩费老劲了才问出来丁某的信息……那个小师弟,你跟大伙说说吧。”
罗家楠说着,给吕袁桥递了个眼色。轮不着他带徒弟,只能使唤小师弟,过把当师哥的瘾。
探身拿过鼠标,吕袁桥把相关信息投影到大屏幕上,对众人说:“丁源,祖籍江西新余,一九六二年生人,一九八四年曾因诈骗、拐卖妇女等罪获刑八年,于九十年代初刑满释放后来我市工作,名下注册有多家商贸公司,主营农产品进出口贸易。根据李全的供词,丁源用他的名义,以每辆车三千元的价格,使用对方的名字为水货车上车牌号。”
唐喆学听了,瞬间了然。水货车,顾名思义是走水路过来的,也就是走私车。看来这个丁源的生意不单只是贩卖人体器官,还干走私。这也说明丁源在交易环节中的重要性。不管做什么生意,渠道最重要,他可以把走私车弄进来,必然能把其他东西弄出去。然而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肯定得有人提供启动资金。
“公司股东信息查了么?”林冬的疑问正好也是他的。
罗家楠接话道:“让经侦的给查了,都是企业控股,一家套一家,追着往上捋,资金都来源于境外。”
赵平生说:“嗯,这倒是和预估的一样……袁桥,你继续。”
“李全能提供的信息仅限于此,丁源是他的远房亲戚,他们的合作也只限于给走私车上牌照,至于车给谁用,他并不清楚,每次去车管所上完牌照,都是丁源亲自把车开走。”吕袁桥顿了顿,“这条线最大的用处,就是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行,那就接着查丁源的社会关系网,能挖多深挖多深……”陈飞屈指敲敲桌面,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昨儿晚上大伟给我打电话,说煤堆尸块案有进展了,专案组通过对电力故障报修的记录,排查到一间冷库曾出现过长时间断电的情况,并在冷库中采样到了与尸块相吻合的DNA,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冷库出租给别人使用,老板对此并不知情。”
“承租人怎么说?”林冬问。有关断电导致尸体无法保存,不得已抛尸的思路是他和唐喆学与老韩讨论得出的,看来确实帮上了忙。
“承租人是做鲜果生意的,也不知情,现在还在排查冷库的工作人员。”
“先查司机,货物运进运出,车上装具尸体,司机不可能不知情。”林冬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敛起视线,“不好意思陈队,我没指挥你们工作的意思。”
陈飞大方地笑笑说:“我会替你转达的,林队,你别多想,在我这啊没那么多规矩,有什么话该说说,能破案就成……哦对,为了我个人的事,最近辛苦你和二吉了,我还没跟你们说谢谢呢。”
听领导说谢谢,唐喆学赶紧说:“陈队您别客气,再说这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任何胆敢威胁警员生命的人,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追查。”
“好,等破了案,我请大家吃饭。”
说完,陈飞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会。
唐喆学打会议室里出来,看罗家楠站走廊上打电话,皱着眉头说:“我得值班啊哪有功夫去机场,她多大个人了还不能自己打车?……哦,你要去啊……别别别,你别自己叫车,现在这帮开滴滴的净是新手配新车,你忘了那天给咱追尾的那个,看见红灯都不知道刹车的傻逼……好好好,不骂人不骂人……要不这样,我找个人送你过去……呃……诶!二吉!二吉你过来过来!”
唐喆学溜着墙边走,本来想假装没听见,结果生被罗家楠一把拽了过去,就见对方捂着听筒的位置,神秘兮兮地说:“二吉,帮哥一忙,祈铭他妹来了,祈铭让我去机场接她,我没功夫,辛苦你一趟?”
“啊?几点?”
“今儿晚上九点,我要不值班我就去了。”
“那我得问下组长他晚上用不用车。”
“没事儿,开我车去,我下班前把钥匙给你拿过去。”没等唐喆学再找理由拒绝,罗家楠兴冲冲地对着电话说:“我找好人了,让二吉送你过去……啊对,你就跟办公室等着吧。”
唐喆学在旁边只想翻白眼,心说罗家楠你忒拿祈老师不当成年人了吧,自己打个车有什么不行的?
挂断电话,罗家楠一把拍上唐喆学的肩膀,说:“二吉,谢谢你了啊,回头请你喝酒。”
唐喆学好奇道:“祈老师不会开车啊?”
“会也不敢让他开啊,动不动俩眼一抹黑的,万一出车祸怎么弄?”罗家楠皱眉摇头,烟嗓陡然压低,“不是我叽歪非得麻烦你,要没陈队遭枪击那事儿,让他自己去也就去了……你知道么,当初毒蜂去杀祈铭父母那天,和祈铭打一对脸,要枪击陈队的真是他,我担心他对祈铭下手。”
我知道,唐喆学心说。看来是误会罗家楠了,还以为对方保护欲过度,原来是有这层担忧。不过考虑到毒蜂的行为模式,他安慰对方说:“楠哥,我多句嘴,你其实没必要担心,他要想杀祈老师当时就动手了,再说了,他现在的目标也没在祈老师身上,还是得重点保护陈队的安全。”
“那肯定,敢动陈队,我必须得活劈了那王八蛋。”
“别介,我们组长那还有七个人等他偿命呢。”
罗家楠听了,稍显不屑地撇下嘴角——
“你真觉着,那种亡命徒会让咱活着抓到?”
TBC
作者有话要说:祈老师的妹妹要来了~这一群小姑子大舅哥的,多热闹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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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四号候机楼, 国际航班通道口。
接机口上方的大型液晶屏幕, 上百架航班的信息不停滚动。唐喆学一边暗暗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一边在上面找寻祈珍的航班信息。已经降落了, 应该正在过海关,最多半小时,就能看到那位高仁口中的“长腿大美人”。
就算毒蜂想斩草除根, 也不会傻到在这种公开场合动手。但以防万一,他仍将手撑在围栏上贴到祈铭身后, 不动声色的将对方护在自己的安全半径之内,随意挑起话头:“祈老师, 你跟你妹多久没见了?”
“一年多了, 上次她来只待了半天。”
祈铭探身盯着通道口里面,翘首以盼, 眼里亮晶晶地闪着光。离开局里,他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法医办公室日光灯下一身冰冷雪白的装束, 换成暖洋洋的米黄。说不上盛装打扮, 但唐喆学看的出来,这是祈铭特意为见妹妹而准备。
“女孩子做战地记者,真有胆识。”唐喆学衷心赞道。
“她的养母是做新闻工作的,言传身教吧……”祈铭淡淡地笑着,为妹妹感到自豪的心情溢于言表,“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把战争的残酷展示给世人……但是,我更希望她平安快乐。”
“她一定很快乐,不是说要带未婚夫回来?”唐喆学话音未落,就看祈铭勾起的嘴角瞬间拉平——得,捅人家肺管子了,这天聊的,给聊死了。
果然,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祈铭再没说一个字。直到在涌出通道的人群里看到个黑长发个子高挑的美人,他的笑容才重回脸上。
“祈珍!这儿!”
“哥!”
祈珍扬起手臂招了招手,快步而来隔着围栏紧紧拥抱祈铭。眼见为实,唐喆学现在确定,高仁所言不虚。祈珍和祈铭长得很像,身材高挑容貌清丽。上着齐臀小风衣,下面是热带地区常见的帆布短裤,脚蹬军靴,两条大长腿晒得微微泛出麦色,狂野却不失性感。
上上下下看了妹妹几个来回,祈铭忽然想起身后还戳着个人,赶忙替他们介绍:“这是我同事,唐……呃……我们都叫他二吉。”
“我叫唐喆学,双吉喆,你好,美女。”唐喆学一边笑着向祈珍伸出手,一边在内心呐喊——不是吧,祈老师你到现在还记不住我名字?
“哇哦,现在警局是按空少标准招聘?”祈珍和他握过手,大方地称赞,“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警察了。”
“我以前确实是在机场派出所工作。”唐喆学含笑致谢,心说这话可千万别让罗家楠听见。那家伙追在祈铭屁股后面问“我是不是全局最帅”的画面,他见过不知道多少回。
“Ange?”
浑厚的嗓音响起,唐喆学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推着行李车的男人在祈珍身后站定。此人看着像亚欧混血,个子跟祈珍差不多,算不上很高,身板结实硬朗,五官立体刚毅,很有男子气概。就是这个岁数,看上去得四十开外。
祈珍回身挽住对方的手臂,一秒切换到小鸟依人状,挂上幸福满溢的笑颜:“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未婚夫,Vincent,他是法国外籍军团的指挥官。”
祈铭的表情僵了僵,机械地抬起手,用法语和Vincent自我介绍。唐喆学一个字也听不懂,戳旁边干瞪眼。然而就算听不懂,他也能从祈铭的语气里听出来,大舅哥对这个妹夫并不满意。年龄是硬伤,祈珍也就二十五六岁,可Vincent四十好几。不过他可能没看上去那么大岁数,也许是职业的缘故,显得饱经沧桑。
简单的寒暄过后,祈铭招呼妹妹两口子去停车场。不好拖唐喆学太晚,把他们送到酒店办好入住手续,祈铭就说要走了。祈珍说给他罗家楠带了礼物,得拆行李箱,要他上楼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