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啊,也没说什么肉麻的话,也就最后那句“不是咖啡苦,是我心里”套路深了点。
其他的……
简临把纸巾一张张看过去,又回到了最初的“?”。
他看着这个“?”,总觉得又有什么溜走了,差一点抓住,又差一点点。
是什么?
是什么,他没有空去想,注意力随着拍摄,结束这几场戏后,很快就忘了。
这天,方骆北不在咖啡店的场景,去另外一组拍摄。
简临单独戏份,拍深夜大雨,同事们都下班走了,林曦独自在咖啡店。
剧情内容就是同事一个个离开,要么自己带伞了,要么被男朋友接走了,要么冒雨跑了,林曦没急着走,从十点待到十一点,一直坐在店里看书,看完书,坐在床边发呆。
而接下来的一幕就是:罗誉来了。
简临正式拍之前惯例和王导坐在一起聊剧情,王导告诉他,这一场的雨夜后,林曦就对罗誉心动了。
简临:“这么快?”
王导张嘴就喊:“简哥,我要不让罗誉再喝五十分钟的咖啡,喝完全片直接END?”
简临抬抬手,示意稍安勿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心动得有事件或者原因吧?”
王导:“有啊,我不是在和你说吗。”
简临看着剧本,翻过林曦独自在咖啡店的剧情内容,找到了罗誉的出场,其中一段——
林曦低头,注意到罗誉的裤脚全湿了。
王导:“这场雨戏和第一场雨戏其实是对应的。”
王导:“第一场巷口雨戏,罗誉带林曦回家,两人关系进一步。”
王导:“这一场咖啡店雨戏,罗誉来接林曦,也预示着两人关系再进一步,其实就是林曦的心动。”
王导:“心动的事件是,罗誉雨天来接林曦。”
王导:“心动的小细节是,林曦注意到,罗誉裤脚都湿了。因为咖啡店门口不能停车,罗誉把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撑伞步行过来接他。”
简临想了想:“然后林曦有所触动?”
王导:“是啊,雨夜,对他们来说本来就特别,又一个雨夜,还是他们,也还是那把伞。”
王导:“而这一次,罗誉的裤脚湿了。”
“你想,什么情况下裤脚会湿?要么说明雨大,要么说明路上都是水,要么……”王导顿了顿,“就是走得很急,鞋底沾的水都甩到了裤子上。”
“见微知著,有人这么在意自己,林曦当然不会无动于衷。”
“简临?”
简临耳边,王导的声音忽然远了。
他脑海里晃过很多画面,其中一幕,是那天他冒着雨从16栋跑出来,方骆北追出来,带着他往回走。
牵手的时候,他低头,刚好看到方骆北居家服的裤角都湿了。
那在当时,只是随眼一瞥,在此刻,和剧情交错对应。
而裤脚这个细节,在剧情里,是林曦对罗誉心动的开始。
在现实里,帮简临勾住了之前错失的一闪而过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够具象化,更像一种直觉。
聪明如简临,没有抓住的时候不多想,一旦抓住,不可能毫无意识。
“简临?”
简临回神。
王导奇怪:“发什么呆?喊了你几遍都听不到。”
简临安静地坐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摸出手机,也不动,就那么捧着、盯着看。
看着看着,他打开手机,点进微信,看着自己最近新换的头像——
小电驴、趴在车上的自己,方骆北画的那张素描。
点进标签,方骆北的单独分组,前几天又换了新的标签名,从“会画画的叔叔”变成了“特调咖啡”。
是手冲咖啡那天换的,换的时候心情特别好,心血来潮,就给分组标签换成了“特调咖啡”。
什么是“特调”?
特别为一个人调制的咖啡,是专属。
专属的标签,特别的人。
简临从不骗自己,内心感受向来直达到底——
是因为心动了?
是。
第43章
雨夜咖啡店独坐的戏, 王导非常满意,直夸简临的演技越来越精湛,尤其是坐在窗边发呆的神情, 把控得非常到位,火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一看就是有心事, 而不止是在愣神。
王导那嘴,夸得天花乱坠, 好像下一秒简临就能凭《春光》斩获一个个大奖。
只有陈助理心里门儿清:屁的精湛?碰巧也有心事而已。没见这哥戏里戏外一个样, 都在发呆吗。
陈阳把水杯递过去:“喂。”
简临看了看, 接过,干拿着,不喝。
陈阳:“喝。”
简临喝了一口。
陈阳:“再喝。”
简临又喝了一口。
陈阳:“你喝到水了?”
简临低头, 水杯盖子牢牢地盖着,他刚刚喝了两嘴空气。
陈阳:“你牛逼。”
简临无语地瞪了一眼,水杯甩回去。
陈阳接水杯:“唉唉, 大哥,你发什么愣。”得亏了刚刚那场戏也是发呆, 这要演别的, 他还这样,王导刚刚能夸出一朵花, 转头能给他骂残废。
结果简临一声不吭。
陈阳收起水杯,叹气,这哥真的,这都第几次了?时不时来一次沉默是金, 比人家女孩子来大姨妈还勤快。
果然,收工、回去、吃晚饭、上楼, 全程无话。
自己住哪儿倒是没忘,一到1306,停下,刷卡,进去,关门。
陈阳冲1306的大门指着自己:我是空气?刚刚谁在食堂给你投的食,就差直接喂你嘴里了,伺候了饭你好歹说声再见吧!
正龇牙咧嘴,门忽然开了,陈阳唰地收起表情。
简临:“谄媚。”
陈阳把谄媚专用袋递过去,简临接了,正要关门,抬头:“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卧槽,你透视眼啊?!
陈阳:“没有啊。”
简临确认的口气:“嗯,骂我了。”说完合上门。
陈阳:“……”哪儿学的腔调?
房间里,简临根本没动,拎着袋子站在门后。
站了十分钟,才转身往里走。
他把谄媚袋放在床角,床上一趟,给二胖发消息。
简临:你上次说的牵扯,再说一遍。
二胖:什么玩意儿?
简临:你的恋爱观,牵扯。
二胖:你这是拍到感情戏需要参考了?
二胖:卧槽,我竟然还有现身说法的机会?
简临:我只要听牵扯。
二胖发来语音。
二胖:“牵扯吧,我说得好理解点,就是互动,但不止是互动。”
二胖:“互动是主食,你吃饭除了米还要有菜吧,其他那些有来有往、你情我愿、或者一点小触电,就是配饭的菜。”
二胖:“拿我自己来说。我去送货,她和我一起去超市,我说给她带了好吃的,她说超市里的东西都是剧组的,她是酒店的员工,不能拿,我就说是我私下带给她的。然后她问我有没有吃午饭,我说没有,她就带我去他们酒店一个放杂物的小仓库,帮我去打饭,我吃完了,准备走了,再问她想要什么,我明天来带给她。”
二胖:“你懂了吧?就是这种,没话也要找点话,没交集也要找点交集,我看她,她看我,我来了她接,我走了她送,下次再来给她带东西。”
二胖:“但又只是这样,没那种黏糊劲儿,就是处得来,友好得就跟认识了八辈子的知己一样。”
二胖:“我想见她,她也乐意见到我。”
二胖:“我送货不看她会死,她住在酒店里,不上班也要特意下楼来见我。”
语音一条接着一条自动放完,室内静默。
二胖最后一句:“不过你听了也不一定懂。”
简临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放下手机,躺着,直视天花板。
不懂?
不,他懂。
简临没失忆,过去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咖啡是他泡的,手冲都撂下多久了,还要献个宝?纸杯不能用?碟子杯子再来个银勺?怎么不再拉个花?
翻硬币,他指甲痒还是怎么的,抠什么手心?还抠得偷偷摸摸那么开心?陈阳就开个玩笑,他喊人过来示范什么?怕自己不够特别?
手机收得很心安理得?涨片酬?那一大碗米线吃进去不该撑死了走不动吗,跑得比兔子快是怎么回事?
来拍戏的,不是来专职煮粥的,天天早起三个菜有利于演技提高还是能拿三金?
很主动啊,很会来事儿啊,这些倒不用人教不用去学了?天赋异禀是吧?
简临闭眼,沉沉地吐了口气,抓起枕头往脸上一盖,盖住那一头羞赧。
羞归羞,心情却异常的好。
有种烟花炸上天的飘飘然。
因为简临很快想到,刚刚那些,并不是他单方面的——
他冲咖啡,方骆北喝了,还问这是不是特调。
他煮粥做菜,方骆北吃了,自称胃口不好的人,每天都吃。
他抠手,方骆北让他抠了。
他脾气大说跑就跑,方骆北追了、解释了,纵容着,要什么给什么。
他顶嘴,学腔调,学说话,学猜来猜去,方骆北都由着他,当面也不生气,还看着他笑。
想到这些,枕头下压着的嘴角往上吊。
倒不是觉得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简临的快乐来得一向简单直白:有能让他高兴的事,他就会高兴。
何况他本来就不爱多想,更不会来回斟酌、自我推翻,他既然高兴了,又有这么多令他高兴的“牵扯”,他并不觉得这一切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简临刚经历一次“醒悟”,心绪上上下下,有点反常,想明白后,不再去想。
趁着心情好,手机拿起来,点开微信。
简临:骆叔叔。
方骆北那边回得快:叫老师。
简临:骆哥。
方骆北发来语音,口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又是那句:“没大没小。”
接着道:“要说什么?”
简临趴在床上,想了想,胳膊撑起身,也发语音:“我想请个假出去。”
方骆北:“有事?”
简临随便扯了一个:“嗯,还想吃米线。”
方骆北笑:“你朋友家的米线这么好吃?”
简临:“是很好吃。”
方骆北:“我还没收工,再等等。”
简临打字回:好。
接着点开标签,把“特调咖啡”换成了“原来如此”。
一个多小时后,方骆北收工,开车出来经过酒店,接到简临。
简临上车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稳重,必须稳重,一上车,眉梢眼角全是情不自禁的笑意。
方骆北看看他:“那家米线有多好吃,能吃到这么开心?”
简临:“嗯,是好吃。”说完头一偏,脸朝着车窗,抿笑。
方骆北开着车:“什么事这么开心,也说出来让我笑笑。”
简临还偏着头,闻言飞快地转眸看过去,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好像怕被烫到一样:“嗯,就是,我有个朋友……”
又是朋友,方骆北一听就笑。
简临转头,还是一眼就收回视线,偏着目光,奇怪道:“怎么了?”
方骆北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你朋友是不是遍布全禹州?”
简临的头转左再转右:“还行吧。”
方骆北:“嗯,接着说,你朋友怎么了。”
简临这次没转头,顿了顿:“我朋友……”
方骆北:“嗯?”
简临:“我朋友……”
方骆北等着。
简临:“忘了。”
方骆北笑。
简临沉气静坐,感觉自己这会儿有点飘。不说话,不用扯话题了,他又听到了耳膜上的心跳,咚咚咚,不重,很轻,像某种鼓励。
简临端着稳重,缓缓地转过视线,看向身边开车的方骆北。
眼神没再一触即分,多停留了一会儿。
方骆北感觉到了,问:“有话说?”
简临没动,还看着,过了两秒,收回目光:“没。”
方骆北:“没话说?那你在看什么?”
简临再次看向了副驾的车窗:“看你长得好看。”说着,抿唇笑。
开心,非常开心。
比之前还要开心。
这是最直白的感受,简单到一个“开心”就能概括。
而这样简单直白的情绪感受,或许只有在这个年纪的简临身上才会找到。
不仅因为年轻,也因为简临本来就不复杂。
干净单纯,一眼到底。
而这样简单的情绪,反倒成了烟雾弹,方骆北看简临这么高兴,只以为他心情好,开着车,留意不到更多,便以为他这些高兴是因为能出去溜达、再吃顿米线。
等到了老街,方骆北找路边停,本想问是吃一顿就回去,还是明早再回,简临率先开口:“要一起吗?”
方骆北一顿,对这预料之外的突然邀请有些反应不及:“不了。”
简临拉开安全带,看看他:“可以上二楼吃,二楼不做生意,不会被人拍到。”
方骆北:“不是这个意思。”
简临:“不去吗?”
方骆北:“不了。”
简临点头,能理解,没再劝,正要下车,门推开一点,重新合上,转头:“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