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行各业都停工了,他们不能停,文件下了一份又一份,再三强调要保卫好人民群众的生命及财产安全。
街道对面一块广告牌从三楼“砰”一声砸了下来,尚楚肩膀一紧,莫名觉得有几分紧张。
徐龙怕他吓着了,笑笑说:“没事儿,台风年年有,大家都躲家里,一般出不了什么事,放心。再说了,真有点什么,还有我们这群前辈在你前头顶着呢,放松点,吃完就去睡会儿。”
尚楚点点头:“哥,以前怎么没觉着你这么可靠呢?”
“滚你的!”徐龙作势要揍他,“要不是你龙哥现在还饿着,保管揍的你找不着北。”
“你还欠我一根肠,”尚楚撇嘴,“我记着呢。”
“把你抠的!”徐龙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尚楚吃完泡面,趴在桌子上眯了会儿,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宋尧给他打了通电话,不过手机信号不行,没能说上两句就断了。
外头声音实在太嘈杂,风声尖锐的像是某种动物在嘶嚎,隔壁位的实习生被婆娑的树影吓坏了,凑到尚楚身边挨着,战战兢兢地问:“你听没听到脚步声呀?”
“脚步声?”尚楚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没啊。”
“好吓人啊我操!”实习生打了个寒噤,“我一直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就窗户边上,感觉有人在外头走来走去的......”
尚楚说:“你别自己吓自己。”
市局灯火通明的,前后左右都是人,刑警队就在隔壁办公区,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Alpha,有什么可吓人的。
“不是啊我靠!”外头突然打了个闷雷,实习生浑身一抖,抱着尚楚的腰,“窗户那真有脚步声啊妈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你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这......”
什么鬼不鬼的尚楚倒不觉得吓人,被个Alpha这么抱着确实是挺瘆人的,他推开实习生:“我去窗边看一眼。”
他到窗户边一看,原来是雨水顺着窗框渗进来了,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听着就和有人在踱步似的。
“是雨珠子,”尚楚拿了条干毛巾铺在地上,“这下没了。”
实习生呼出一口长气,心有余悸地瘫软在靠椅上:“吓死我了——”
尚楚站起身,顺道往窗外望了一眼,电闪雷鸣的,还真有点演鬼片的氛围。雨大的都不能用倾盆来形容,像是有人在天上一浴缸一浴缸的往下泼水,街道上水慢慢积起来了,目测能到人小腿肚那么高。
在首都确实见不着这种场面,白艾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铁定没见识过......
尚楚看着外头的雨景有些出神,突然听见走廊边有人在喊:“西三街要被淹了,大王你那边带几个人赶紧出队!”
西三街?
曾经被强制要求背下的地图在他脑子里自动展开,西三街就是整个新阳地势最低的地方。
前厅乱作一锅粥,求助电话不断地打进来,尚楚看见二队的王哥领着十多个人,迅速换上雨衣雨鞋出了院子,顶着风雨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不会有事吧?”另一名实习生忧心忡忡地问,“西三不该淹的啊,前两年都没出过事。”
“可能是低洼面积太大,”尚楚也觉得有些奇怪,皱眉说,“加上这回台风实在太大吧。”
“希望没什么大事,”实习生披上外套,“不然把咱们也给叫去怎么办......”
尚楚看着飘在积水面上的广告牌、花盆、树枝和各种垃圾,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操你们大爷!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几天巡查的时候你们他妈不报!”徐龙朝着手机一通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指挥道,“全体换装,随时待命!”
“龙哥,我俩也要去吗?”另一名实习生小心翼翼地问。
徐龙铁青着脸,扫了他俩一眼:“你们不用,安心待着。”
“好的好的,”实习生立即点头,“我们在局里接应......”
“我去。”尚楚迅速套上雨衣,“我可以去。”
徐龙问:“你真要去?西三淹成个渔场了,到那边可没人顾得上你。”
“我能帮上忙,不会拖后腿。”尚楚说。
徐龙定定地盯了他几秒钟,突然轻轻一笑,指了指他的领口,正色道:“搭扣系紧!”
“是!”尚楚敬了个礼。
西三虽然地势低,但这几年政府很重视水灾防患,挖渠引流都做得不错,已经两三年没被台风所害了。今年夏天那边一片棚户区拆迁,拆迁队为求方便,把肥料全往下水道里排了,已经造成了一定情况的堵塞,前几天派出所下去巡查,拆迁队瞒报了实情。当前降水量达到了一百多毫米,大量积水排不出去,整条街的房子被淹了半层楼,关键那片经济不景气,还有不少一两层楼的平房。区领导这才知道害怕,忙慌把事情报给了市局。
车是没法开了,只能靠两条腿在水里硬淌,尚楚跟着大部队,眼睛被雨水刮得几乎睁不开,徐龙在他后边护着,问他:“能不能行——”
“什么——?”
尚楚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旁的根本听不清,徐龙抬手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尚楚抬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西三被淹的几乎没法落脚了,一层几乎被淹了个干净,锅碗瓢盆飘的到处都是,二楼的窗户里有人挥舞着红色衣服求救。尚楚站在坡上,坡底下就是西三街,消防那边弄来了皮划艇,一趟趟地从房子里往外接人,一批警察在坡上打配合,腰上绑着麻绳下到坡底拉人。
徐龙张嘴刚想说话,风从嘴里灌进去,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于是对尚楚打手势,示意尚楚留在坡上帮忙,他下去接人,尚楚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徐龙点了队里的几个人跟着下去了。
天已经全黑了,全凭晃动的手电筒还能发出一点光,雨越来越大,每打一声雷尚楚头皮就要麻一下。下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和求救声,浑浊的水流顺着斜坡源源不断地往下奔腾,下头的人逆着瀑布般的黄水往上爬,尚楚在坡上把他们一个一个往上拉,有几次他觉得手臂就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小臂火辣辣的疼,但拉上来一个之后,还是咬着牙再次伸出手。
他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什么崇高的使命啊蓬勃的责任感啊人民的救星啊之类的都没有,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他是一名警察,仅此而已。
尚楚拉上来一个小姑娘,打手势让她走到前面有光的地方,医疗队和救援队在那边接应,小姑娘却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张嘴说了句什么,神色里满满的都是哀求。
情况太过危急,尚楚没时间安慰一个小姑娘,再次示意她跟着队伍去不远处平地上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拼了命的摇头,攥着尚楚的雨衣袖口不放,嘴巴一张一合,水珠不断地从她脸上滚下去,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尚楚冷着脸把她往平地那边推,她脚底一滑,险些顺着水流滚下去,尚楚心头猛地一跳,立刻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努力辨认她究竟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听见她在喊“奶奶”。
原来是她的奶奶还在下面。
尚楚在心里叹了口气,担心再出什么意外,也不敢再去推她,伸手指了指坡下,又比了一个大拇指,示意我们一定会把你奶奶平安无事地带上来,小姑娘心慌意乱,似乎没看懂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牢牢抓着尚楚袖口,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单薄的和张纸一样,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在风里站都站不稳,却还死死抓着尚楚不放,尚楚不禁喉头一酸,他不知道这小姑娘家是个什么情况,但奶奶应该是她很重要,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亲人。
然而眼下情况实在危急,理性不容得他在一个受灾者身上消耗时间,小姑娘痛哭出声,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尚楚只好用力把她揽着,强行把她往救援队那边带,小姑娘一直回头往坡下看,下面黑黢黢的一片,除了水面上交织的手电光,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水已经是没到大腿的高度,一个人走尚且不容易,何况尚楚身上又压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他上齿紧紧咬着下唇,一步一步踩实了才敢往前迈步,飓风刀子似的割在脸上,时不时还卷来些塑料袋易拉罐。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有棵树“轰”地倒下,拍溅起巨大的水花,尚楚立即侧过脸,眼角余光却扫到有个什么东西被拍起,被他们朝这边砸过来——
当下那个间隙,他看清了这是根大腿粗的木头,但再做别的应对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地旋身护着那个小姑娘,本能地抬手去挡,紧接着“砰”一声,重物砸上骨头的闷声在脑袋里猛地响起,尚楚吃痛膝盖一软,当即半跪了下去,积水迅速没到了胸口,而他另一只手还死死扣着小姑娘的腰,以免她被水流冲散。
小臂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尚楚用力闭了闭眼,顶着骤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路揽着小姑娘到了救援队在的地方。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受灾群众转移的差不多了,安置点挤满了人。小姑娘像是被吓坏了,一边发抖一边喃喃着说谢谢,尚楚嘴唇煞白,领了条浴巾给她披上,让她自己去后边物资点拿点儿干粮吃。
然后,尚楚摘下兜帽,用力甩了甩头,蹒跚着去了医疗队那边:“那什么,我手好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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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有点儿轻微骨裂,不算太严重。徐龙在隔壁床,他爬三楼救人的时候大臂被裸露出来的钢丝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送医院的时候伤口都被泡的发白了,光荣负伤也不能让他消停点儿,尚楚在医院住了两天,听他骂了两天拆迁队,这架势恨不能把人家爷爷从祖坟里刨出来一道批斗。
第三天风停雨歇,天气晴朗,尚楚和徐龙一道出院,一个打着石膏一个缠着绷带,难兄难弟似的进了局子,受到了热烈欢迎。
“干嘛干嘛!”徐龙很不习惯这待遇,别别扭扭地吼道,“我俩又不是上刑场回来了,至于么至于么?”
尚楚也有点儿脸颊发烫,他桌上堆了好几面锦旗,夸他是少年英雄什么的,还有一面更夸张,红底金字写着“水中巨人”,尚楚心说这都什么形容,赶紧把那面锦旗卷了卷塞抽屉里。
“小尚了不起啊!”一个同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你那天晚上拉上来多少人你知道吗?”
尚楚一愣,接着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数。
“少说两百个!”那同事放声说,“我他妈都惊了,老王那边人说你差不多和他们一起站到最后了,牛逼啊!”
“牛,小尚牛!”
“人是首警高材生,能不厉害吗!”
“哎哟我去,人小尚还是个Omega,你们这群Alpha不感到羞愧吗你们?”
“羞愧羞愧,我以前真不知道Omega还有这魄力。”
......
尚楚听的面红耳赤,他有些恍惚,甚至记不得有多久没听别人这么夸奖他了,这些声音像潮水一样不断涌入他的耳朵里,和从前那些谩骂、诋毁、贬低混杂在一起,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怎么着,小英雄,说两句?”徐龙撞了撞他的肩膀,揶揄道。
尚楚抿抿唇,说道:“没,我就是拉拉人。”
“那可不是这么简单,”徐龙笑着说,“你救了很多人。”
“我?”尚楚眨了眨眼,问道,“救人?”
他只是机械性地不断重复伸手、回拉的动作而已,他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懈,胸前的口袋里放着那本警员证,不断提醒他是一个警察,他做的事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那不然呢?”徐龙扬了扬眉毛,朝着他桌上那堆锦旗扬了扬下巴,说道,“你已经合格了。”
尚楚心跳的很厉害,他可以感受到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流动,滚烫滚烫的。
“那包大白兔奶糖,”对桌的前辈指了指他桌上放的一包糖,“昨天那小女孩送过来的,就是你送她去救灾点的那小姑娘,说要给那个手受伤了的哥哥。”
“嗯,”尚楚心头一热,“给我的。”
“她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就一个奶奶了,穷得叮当响,两人相依为命,”前辈说,“她说那晚要不是你拽着她,她可能就被水冲走了。”
“没那么夸张,”尚楚笑着摇了摇头,“她奶奶还好吗?”
“她奶奶先她被救上来的,不过当时太混乱,她不知道,以为她奶奶被冲走了没人去救。”
“那就好。”尚楚呼了一口气,庆幸还好当晚自己拼了命的把她护好了。
“你猜怎么着,”前辈倾身说,“拉她奶奶上来的人也是你。”
尚楚拿着那袋大白兔奶糖,愣住了。
“这祖孙俩要是丢了一个,这家就散了,”前辈继续说,“你说你这算不算救人?”
尚楚单手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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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白艾泽在首都出了一趟外勤,西城接到个报警电话,一个Omega爸爸说自己孩子丢了,交管那边调出监控一查,这位爸爸在自动贩卖机前买冰饮,婴儿车放在一边,一个男人趁他不注意把孩子抱走了。
警方根据监控迅速定位到嫌疑人的位置,白艾泽跟队开展抓捕工作,在一个公交站点发现了抱着孩子的嫌疑人,迅速展开追捕。
他身手敏捷、反应极快,不费什么力气就抓住了落荒而逃的罪犯,嫌疑人最后关头扔下孩子不管,恰好一辆小三轮迎面开来,白艾泽把孩子护在怀里,后背被三轮车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