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映摇摇头,仍旧拉着陶令。
陶令无奈,说:“这位,闻清映的姐姐,你要说什么说吧,反正你们是用手语,我也看不懂。”
他说完话,云心跟白观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陶令忽然就懂了,他们之间有话要说,根本就不是要避自己,是要避云南。
这家人也真是奇怪。
僵持片刻,云南问:“姐,你要跟我哥说什么?”
云心顿了两秒,不自在地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云南面露诧异,转瞬却开心地点点头,立即把云心的意思传达给闻清映。
陶令心说这小姑娘太好骗了,云心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把闻清映吃了,她却连这种话也信。
但自己是个外人,却也不好说什么。
等云南表达完,闻清映的表情松了松,他终于放开陶令,比划了几下。陶令猜测这意思是说要走了。
果然,闻清映往前一步,抱了抱云南。
松开妹妹后,他即刻拉了陶令朝主干道上走,后面云心喊:“闻清映!”
闻清映面无表情,脚步丝毫不顿。白观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我们回家吧,南南刚才就说她饿了。”
云南的声音软软地传来:“还……还行。哥都走了,我们也走吧姐,跟哥一起出陵园。”
“等一等,我还没跪。”云心说。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到主道上,陶令挣了一下,闻清映才发现自己还捏着他,立马松了手。
陶令皮肤也生得白,疼倒是不疼,就是起了一圈红印子,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闻清映一脸内疚,手指也在那红痕上轻碰一下。
触感太过明显,比牢牢捏着的时候更让人无法忽视,陶令心里一颤,手跟着收了一下。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闻清映忙拿手机出来道歉。
陶令笑笑,抬手在他背上安抚地摸了摸。
闻清映垂了眼,又在手机上写:“先生,我们走快点吧,我带你走小路。”
陶令应了,此时正好走到主干路的一半,闻清映忽然带着他左转,走了一条墓间小道。那小道尽头通向一堵围墙,围墙边上竟然有个角落是缺口,比旁边的墙都要矮一些。
到了缺口处,闻清映停下来,转头看陶令。
陶令惊了,想问问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又惦记着闻清映想快点走,于是指了指围墙,示意闻清映先翻过去。
闻清映后退几步助跑,一脚踩上墙壁,三两下就翻了上去,要往下跳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回头对着陶令咧开嘴。
这一笑极其轻快,有种逃脱的意味,他眼睛亮晶晶的,虎牙毫无遮挡地露出来,平时沉稳的气息像是云雾被风吹散开,骤然让他显得无比少年。
陶令被这笑容晃花了眼,不等反应过来,闻清映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他深呼吸一下,往后退了几步,用同样的方式助跑上墙。
上身撑过墙头,乍一下看到外面的风景,陶令屏住了呼吸。
陵园外竟然别有天地。
面前原来似乎是一个什么学校,只是现在已经废弃掉,留下十分宽阔的大操场,两头还有生了锈的足球网架,除此而外全是齐腰深的野草。
已经是寒风四起的季节,场上的野草几成枯黄,只偶尔夹杂了一点单薄的绿意,风一吹草浪晃晃荡荡,瞬间让陶令想起了荒原。
如果是春夏之交,草间开白花,想必是绝美的来处。
直到撑着墙的手有些发酸,陶令才收回目光往下看,一看就笑了。
前两天下过了雨,这墙后刚好形成一条小沟堑,但是被草遮挡了看不到。闻清映下去的时候没注意,踩上草丛才发现不对。
他站在墙下仰头看着陶令,身上被溅了水,见陶令在笑,他垂头又看了一眼裤腿,再抬头时眼神有点怨念。
然而过了两秒陶令也笑不出来了,闻清映往后踩了踩,示意给他看,陶令这才发现,积水的地方非常宽,要想下去必然是逃不过的。
正想着反正闻清映也一样,湿了水就湿吧,咬咬牙刚要往下跳,闻清映忽然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陶令一怔,刚刚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闻清映依然笑看着他,手臂张得更开了些。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是陶令却不敢动,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而且还不是瘦弱型的,下去的冲击力不会小。
僵持片刻,闻清映眨了眨眼,下巴冲他扬了一下。
一阵风过,陶令笑了笑,矮着身子往下一跳,跳进了闻清映的怀抱。
稳稳地接住人,闻清映抱着陶令往后几步,缓冲掉他下落时候的力道,顺便带着人离开浸了水的区域。
身子裹在一起停下来,陶令想松开,刚一动作,闻清映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倏地收紧一瞬,下一秒却又立即放掉,快到陶令反应不过来。
对视一眼,闻清映脸上的表情依然干净真挚,陶令不由得怀疑刚才那一下是错觉。
两个人一起走到场地中央,站在野草间,只觉得旷野无声,唯剩天地和风。
虽然旷野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
从这里经过,相当于绕过了整个陵园,走了一段,陶令掏出手机给闻清映发消息:“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闻清映:“我有时候没事就在陵园四处逛。”
陶令惊讶,他也时常来陵园,但他就从来没在意过陵园旁边是什么地方。跟闻清映比起来,他的生活果然像口井。
闻清映看上去有点嘚瑟,眉毛扬了起来,是很难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先生,我是不是很厉害?”他继续打字。
陶令笑,回复:“是啊,特别厉害!”
穿过整个操场,即将踏上通往马路的口子时,陶令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空旷一片,草连成海。
其实秋天也没有那么不好,他突然这样想。
秋天遇到了闻清映,而且他们一起走到了冬天。
转眼已经是十二月底,确认了北京那边的时间安排之后,陶令跟闻清映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的机票。
当天早上出发,下午去开讲座的高校,讲座安排在晚上,时间很宽裕。第二天是在另一个学校的学术会议,会议持续一天。随即是周末,元旦节刚好在周一,三天时间都是空白的。
除了元旦节当天下午要坐飞机回梧市,剩下的两天半,可以任着陶令跟闻清映一起肆意涂抹。
陶令还拒绝了对方高校安排的住宿,闻清映主动请缨,负责订房间。
最后订好了陶令才知道,这段时间酒店生意一直比较好,闻清映没抢到单人间,只订到了标间。
一起住就一起住吧,陶令想,反正是朋友,非要单间反而显得不正常。
终于到了出发当天,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天气晴好,陶令看着窗外的蓝白和光,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闻清映往他那边倾了一下身子,陶令不知不觉就靠上了他肩,直到飞机降落。
到北京是中午,开讲座的民办高校很热情,专程开了车来接。
随后到了海淀区,两个人在订好的酒店安顿下来,又吃过饭,离晚上的讲座还早。
即便要提前过去跟接人的老师见面,也还能休息上两个钟头。
问了一下闻清映,彼此的想法都差不多,都想先歇一会儿。
陶令在飞机上睡过了,闻清映这会儿却有些困,两个人于是一坐一躺,安静地待了一下午。
五点半,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陶令准备出发。
先前说好闻清映跟着一起去,但是临走时他却正在熟睡,看上去像是累得厉害,一睡就难醒。
还没想好叫不叫闻清映,接应的老师就打了电话来,陶令只得匆匆背上包出门。
接完电话朝楼下走,他给闻清映发了条消息:“走的时候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饿了先自己吃点东西,我开完讲座就回来。等我。”
陶令下楼,酒店门口已经等着一个老师,见到他那老师就笑:“陶老师,果然很有风采。”
“是刘老师?”陶令笑笑,抬手跟她握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吃了饭进学校,因为是系列讲座,听的人比较多,所以安排的是大教室,倒确实跟在省大上平台课差不多。
讲座开始之前陶令在讲台侧站着,听到主持的刘老师说了一堆头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台下掌声响起,陶令把手机调成静音上台。
内容都是讲习惯了的,而且太艰深也不合适,因此讲得格外轻松顺利,看台下反响似乎也还不错。
加上提问环节,整场讲座进行了两个小时。
从阶梯教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住的地方离这边其实不远,最终只跟刘老师客套了几句,陶令便得以脱身,自己走上了回酒店的路。
他先是看了一眼跟闻清映的对话框,发现闻清映没回复自己,想着他说不定还在睡觉,又念及下午他安静的睡颜,心里一时悸动。
边走又边跟寇怀发了消息:“开完讲座了,感觉还行。”
寇怀:“刘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讲得特别好。”
陶令毫不客气:“什么叫特别?不敢拂你面子而已。你明天真不来啊?”
寇怀发了个大笑的表情:“来不了。过年聚。”
陶令应了,把手机揣好刚好到酒店楼下,一想到闻清映在房间里等他,心口就止不住地发紧。
上了楼,他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刷卡。
开门时的短旋律轻轻响起,陶令进了房间,插上房卡开灯,朝里面扫一眼,发现闻清映不在。
他有点意外,包还没放,立马给闻清映发消息,那头却一直不回。
等了半天,他忽然心觉不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陶令一愣,把包甩在其中一张床上,捏着手机就想朝外跑。
到了玄关正准备开门,余光朝着卫生间一扫,陶令顿时懵了。
他转身,在旁边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了浴室的灯,光一照,浴室的角落处显出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影来。
过去打开卫生间的门,陶令怔在了原地。
闻清映正缩在浴室的最里面,背靠着墙,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
片刻,陶令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
闻清映一抖,猛地抬头。惨白的灯光下,他一双眼睛通红,是惊惧到了极点的模样。
陶令心下又惊又痛又怕,不由得伸手想去摸他。
就在手指即将触到脸的那一瞬,闻清映突然跪了起来,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一把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章(σ≧?≦)σ
第33章 夜晚
“闻清映!”陶令猝不及防被搂住,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闻清映的手臂在他身上箍得死死,胸口因此喘不过气来,腰上几乎被勒到发疼。这力道太过强势,让陶令整个人动弹不得。
但即便闻清映不这样用力,他也不会逃。
在一片无声的颤抖里,陶令来不及细想原因,只是立马弯腰俯身,回手搂住了闻清映的脖颈,将他的头抱在怀中。
在当下,他恨不得把人直接困进自己身体里,免得他再害怕。
过了几分钟,感受到闻清映的情绪在逐渐平静,陶令轻轻动了一下,下一秒,闻清映就像惊弓之鸟般,立即又收紧了手。
这反应超出了陶令的理解范围,因此让他更觉得心疼。
他安抚地在闻清映后颈上拍了拍,顺势跪了下去,脸贴着他的耳朵蹭了蹭。
两个人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拥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清映抬了头,裹住陶令的力道缓缓卸掉。
确认了他这一回是真的平静下来,陶令试探性地挪了一下,怀抱稍稍松开些许。
闻清映没有挣扎,他于是身子朝后仰了仰,以便观察他。
见陶令在看自己,闻清映低了头,不跟他对视。
陶令心知没事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他暗自后怕不已,摁着闻清映的肩膀站了起来,又俯身去拉他。
跪了太久,膝盖生疼。
闻清映还是垂着眼睫,想必是从先前的状态中彻底脱离,理智回归之后觉得难为情。
陶令心里发软,双手捧住他脸,迫使他跟自己对视。等看清那双红色还未褪尽的眼,他才故意眨眨眼,十分温柔地笑了一下。
明白陶令没有嘲笑自己,更没有嫌弃,闻清映才抿了抿唇,苍白地勾了一下嘴角。
陶令指指卫生间的门,闻清映点点头,却不动,陶令只好抬手牵住他,带他出了那逼/仄的空间。
直到一刻钟之后,陶令才有空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清映坐在床边,一直低头看地面,他想把情况弄弄清楚,一拿手机才想起来闻清映关机了。
他于是打了一行字给他看:“你手机呢?”
闻清映动作很慢,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来。陶令接过来一看,没电了。
他想问为什么不充电,猛地想起早上在机场时的情景,当时自己发现没带充电器,借用过闻清映的。
此时忽然想起来,陶令一愣,猛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
闻清映一惊,抬手抓他手腕。
陶令压着心绪笑了一下,回手去拿包,想给闻清映找充电线。
离梧市这么远,两个人只带了一个箱子,重要东西都在自己包里,闻清映醒来找不到人,包也不见了,说不定会以为他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