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傻子
他背对着门口,安静地扣上睡衣扣子,低头把浴巾折起来。
云心抱着双臂靠在门边:“你不是不回来吗?也是,你那不成器的小舅来了,你当然要来。”
闻清映依然低着头,自顾自地做手上的事情,回身想去放浴巾的时候才转头,面色淡淡地看着她。
“闻清映,你别这样看着我,扮猪吃老虎有意思吗?”云心一见他表情顿时怒了,开始没有条理地大声说着,“回来不就是想要东西吗?你真以为我爸说让你接家业你就能接?别太自作聪明了我告诉你!你又聋又哑你接什么家业?”
闻清映眉心微微蹙起。
云心一看他表情有变化,立马冷笑着说:“怎么?我戳到你的心了?”
闻清映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把着门,另一只手把手机支到她眼下:“对不起,我要休息了。”
他即刻回手要关门,云心却不管不顾地挡在原地,不让他逃:“闻清映,你这样算什么本事?你是不是就会博关注博同情?你一个大男人你不装聋作哑你是不是要死啊?啊?”
家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云心越说越激动,声音太高,住在同一层的云南被惊动,忙慌慌跑出来。
看到两个人对峙的场景,她忙过去拉着云心:“姐,你在干嘛?我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在吵什么啊?我陪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云南!你有点良心!”云心转头看她,瞪大了眼睛,“他是你哥我不是你姐吗?我不是吗?”
云南着急地要拉她走:“我不是那个意思,姐,走吧,该回去睡觉了。”
云心指着闻清映:“你开心了吧?我妹护着你你是不是特别开心?闻清映你也太狠了!你跟你妈抢走我爸,抢走我的家业,你还要抢走我妹!”
她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为什么要抢我妹妹?为什么要抢我的家!”
云南一见她哭,顿时手足无措了,只能干巴巴地劝:“姐,姐你别这样,没有人要抢爸,哥也没抢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不是一家人!”云心怒道。
闻清映一直面无表情没动静,此时却突然朝前一步,他一把拽住云心的手腕,要将她往旁边拉。
云心回手抓住门边不放,被闻清映轻易就掰开。她一边嘶声尖叫一边捶打他,但只能是蚂蚁撼树。
闻清映发狠的时候力气大到极致,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捏坏了。
被带着跌跌撞撞走了一段,云心突然没了声音。
云南吓得不轻,但是一点不敢大声喊,云鹤平时喜欢安静,他的房间离这边很远,却也不一定听不见,她只得匆匆跟在两个人身后。
经过一整条走廊,到了云心的屋前,闻清映一把拧开门,转头比了个手势让云南别跟过来,随即把云心拽进去,反手扔到了床上。
云心狠狠抬眼,他漠然地回看她,比划道:“请你不要在妹妹面前说这些,她会吓到!”
比划完也不管云心是懂了还是没懂,闻清映转身就要走,云心却忽然自床上跃起,从背后拖住他腰,哭喊道:“闻清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杀了你!”
闻清映皱眉,挣了一下回过身,拖着她手臂,再次把人推在床上,又顺手捡过她床头的丝巾,将她一只手和床柱子拴在一起。
而后趁着她挣扎的这段时间,飞快转身出了门。
门在身后合上,闻清映在云南头上安抚地摸了一下,回屋用最快的速度换上来时的那身衣服。
出了卧室,见云南哭着等在原地,闻清映朝她挥挥手,下楼。
到了门厅处,闻清映转头看,云心已经挣脱了束缚,正站在二楼走廊边俯视着他,大骂:“你滚!你王八蛋!你有本事就永远别来我家!去死吧!”
闻清映正过头,在跟下来的云南肩上轻捏一下,垂眼,开了门出去。
每回都是这样,每回闻清映迫不得已回到这栋房子,云心都会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像个精神病患者。
但闻清映心里从来没有怪过她,因为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来说,他们两个人的命运一模一样。
也因为中间有个云南,作为哥哥和姐姐,他们都费力地爱着她。
从城郊别墅到市中心有点远,打车估摸着也得一个小时,到了大路边,闻清映约了个车。
在等车的间隙里,他给陶令发消息:“先生,我见完亲戚了,现在准备回家。”
车子过来,电话打到闻清映手上,闻清映挂断,对照了一下车牌,直接上了车。
司机问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
“怎么?这么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哑巴啊?”司机惊诧地叹了一句。
低头看手机,陶令的消息又发过来:“这么晚了还要回?怎么不在家住?”
闻清映想了想,回复:“先生,我不喜欢这里,而且我认床。”
退出来再给云南发消息:“南南,明早再跟你爸爸说我走了,他不问就别说,要说的话就说我店里有事。”
云南立即说:“哥,对不起。”
闻清映:“对不起,哥吓到你了。南南乖,晚安。”
陶令最后发了一条“路上注意安全”,闻清映应了之后,手机再没动静。
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闻清映开了一下车窗,寒冬腊月里的风兜头来,吹得人脑子发疼。
闻清映的定位在学校西门口,到了地方下车,已经快要十二点。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花店门口,站了两秒,继续顺着路走。
这会儿陶令肯定已经睡了,闻清映边走边拿出手机,最后还是又揣了进去。
没一会儿走到小区外面,掏出卡和钥匙来,闻清映不经意地一瞥,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转过头去,看到陶令站在马路斜对面。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对方。
闻清映匆匆收回卡,朝着对面跑去。
陶令本来也想跑,但是出脚没快过他,干脆就待在原地没动。他笑着张开双臂,迎来一个带着寒意的拥抱。
彼此都带着寒意,但是所有寒意都在瞬间消融。
夜深人静,陶令已经冻得身子发僵。刚才给闻清映发完消息,他心里实在不安稳,立刻就出了门,没想到从闻清映家到这边居然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而且他又忘记戴围巾。
拥抱片刻,闻清映皱了眉,取下围巾给他绕上,握住他手进小区。
一路上闻清映都抿紧着唇,扣着陶令的手用了大力。
到了家,他立即关窗开空调,回身把手心搓热了,放在陶令脸上给他暖着,又手忙脚乱地去捏他手。
片刻,他发现陶令身上实在是凉得厉害,干脆拉开羽绒服,将他双手直接塞到了自己肚子上。
陶令一怔,立马要抽手,闻清映却拽住了他手腕不放。
“傻子,冰死了,等下就暖和了。”陶令自言自语了一句。
整个过程里,闻清映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陶令觉得他可能在生气,但内疚居多。
他力气太大,陶令见挣不动也就不挣了。
过了一会儿,他将就着这别扭的姿势往前一步,朝着闻清映靠过去,歪着头把脸枕在了他肩上。
闻清映僵了片刻,而后终于松开对他双手的钳制,转而去搂他肩背。
陶令得了自由,整个人被他全然地拥进怀中,心觉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暖意开始从脚底攀爬,陶令情不自禁,双手从闻清映紧实的腹部往后探去,环住了他腰。
第41章 噩梦
这动作一出,闻清映身子顿时就僵了,陶令心觉自己有点越界,忙想把手伸出来,闻清映却呼吸一重,把着他后颈就吻了下来。
跟先前小心翼翼的吻不一样,这一次陶令真切感受到了闻清映的占有欲,这种感受太过陌生,然而几乎瞬间就让他滚烫起来。
兴奋之余陶令分了神,他忽然想到自己在课上讲过,在迷狂精神下的修道经验中,陌生化的情景是人神交接的特点之一。
不等他想清楚,闻清映似乎发现了他不专心,辗转之时,略带惩戒意味地狠吮了一下他的唇。
这一回陶令确认了,此时闻清映的强势不是单纯的情/欲作祟,他已经心绪不稳到了极点。
“闻……”陶令挣了一下。
闻清映死死搂着他,紧闭着眼睛,歪了歪头以便动作,甚至又加了三分力气,一味地在他唇齿之间扫荡掠夺,一只手则垫在陶令脑后不许他退,生生将他逼得无法开口,只能仓促吞咽和呼吸。
肾上腺素飙升,陶令一颗心狂跳不已,却更担心闻清映的情绪,最后看实在无法改变这局面,只得狠狠心,用力咬了他一口。
闻清映吃痛,动作滞住,顿了两秒他睁开眼睛,有些慌张地退开一点距离,看清了陶令微皱的眉。
咫尺之间,愧疚将他一双眼睛染得通红,陶令心疼地摸他脸,问:“闻清映,你怎么了?”
他问完想找找手机,闻清映却忽然弓着背,将额头抵在了他肩窝处。
腰也被箍得紧紧,陶令被迫微微后仰着上身,一手环住他脖子,一手在他背上轻拍着,同时慢慢平复自己的心跳。
等闻清映直起身子,屋子里已经很暖和,陶令去看他脸,发现他眼里早瞧不出刚才的失态。
“先生,今晚可以留在我这里吗?”闻清映摸出手机问他。
陶令靠近,在他颈边亲了一下,点点头。
两个人各自静了静,又不约而同地说要睡觉。
出门前陶令已经洗过澡,闻清映去找了睡衣让他换。
在陶令换睡衣的这段时间里,闻清映到卧室去收拾了一下。
陶令想知道他在藏什么东西,但仍旧忍住了好奇心,没跟过去看,只猜测可能是上回的书。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陶令还在扣睡衣扣子,闻清映见状走近,从他手腕处慢慢摸过去,替他把最后两颗扣上。
陶令笑笑,在他手背上碰了碰。
而后一起坐在床头,肩膀互相抵着发消息。
陶令问:“今天怎么了?”
闻清映抿了一下唇,陶令往旁边挤了挤,跟他贴得更近些。闻清映写:“对不起先生,我刚才太凶了,我不该强迫你。”
陶令笑了笑:“没有关系,我是你男朋友,你朝我表露情绪是应当的。”
男朋友。
陶令打完字,自己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心悸得有点难以忍受,没忍住捏了一下闻清映的手,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再吻他手背。
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闻清映身子往下挪了一点。
陶令抬手,掰着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看他接着打字:“先生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先生的男朋友。”
陶令点头。
闻清映:“我今天看到我小舅了,他跟我妈长得好像。我刚才情绪就不太好。”
陶令问:“想你妈妈了?”
闻清映这回没有应,只是侧头把眼睛压在了他肩上。
陶令让他枕着自己臂弯,猜测着他会不会哭,但是没几分钟闻清映就抬了头,眼神再一次恢复平和。
虽然知道他安抚情绪一向很快,但陶令依然有些诧异,他于是发:“我说了没关系,你不用强迫自己把情绪藏好。”
“真的没事了先生,”闻清映回,“有你在就很好,好喜欢跟你拥抱,也喜欢吻你。我刚才把你弄疼了吗?”
陶令心下犹疑,但是重复过一次的话也不想再说,应:“没有弄疼,哪有那么容易就弄疼了?”
闻清映笑出了小虎牙:“可是我就很怕把你弄疼,交流也好,动作也好,喜欢你也好,我都害怕会把你弄疼。”
陶令咬了咬下唇,眉梢不自觉地一挑:“可我也是个大男人,我还比你长五六岁。”
看闻清映一时半会儿没答,他又问:“你是不是本来不喜欢男人的?但是我长得也不像女人。”
闻清映连忙摇摇头,回复:“我喜欢的就是身为男人的先生。我只是害怕我会伤到我喜欢的人。”
“不会。”陶令笃定。
放下手机,他回身去抱闻清映,小声说:“什么样的你都是你,一点都不会妨碍我喜欢你。懂吗?”
夜已深沉,两个人相拥睡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陶令忽然感觉颈边一阵颤动,慢慢清醒过来,他发现颈边湿了一大片。
心里一惊,瞌睡全醒了。
微微挪开,按了夜灯,回头看到闻清映整个人在发抖。
他眉头紧皱,眼睛死死闭着,但眼泪正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
看上去像是梦魇。
陶令立马屏住了呼吸,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叫醒他,身体先过想法,已经躺下去抱着他抚摸。
闻清映持续性地无声哭着,陶令拍着他后背,在他耳边着急地喊:“闻清映,闻清映,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
明知是徒劳,他依然一边搓着他手臂一边说:“我在我在,别怕别怕。闻清映别怕。”
过了好半天,闻清映终于渐渐平静下去,睫毛还是湿的。
在恋爱这回事上,陶令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揪心,他低头吻掉闻清映眼角残余的泪水,吻他的脸,吻他的睫毛和眉心。
咸涩的滋味让陶令彻底失眠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心,总怀疑闻清映以前受过什么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