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身边的人呼吸变得悠长,陶令拿出手机给夏持发消息:“弟弟,问你一个事,闻清映以前跟你们一起念书的时候讲过他家里的事情吗?他妈妈来看过他没有?”
没一会儿夏持回复:“令哥你还没睡?”
陶令吓了一跳:“你怎么也还没睡?还想第二天再看消息的。”
夏持:“我在画图。”
过了两分钟,夏持的消息又来了:“只知道一点点,他是重组家庭,他继父对他也谈不上好不好,反正比较客气,也比较疏远。继父家带了个姐姐,但是没听他说起过那人怎么样。他比较常说他妹妹,兄妹俩感情很好,还来学校看过他。”
陶令:“他没说过他妈妈吗?”
夏持:“就我印象里很少说,但是能感受得到他跟他妈感情特别好。有一回我们做游戏,问到人生中最爱的人,他说是他妈妈。”
陶令叹了口气,转头看闻清映安静下来的睡颜,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接着又问:“你再帮我想想,他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表现出来跟别人不一样吗?任何方面。”
“拜托了弟弟,这对我很重要。”陶令说。
夏持:“令哥我知道,清映他一直就那样,脾气好性格好,人缘也很好,但实际上我觉得他能信任的人不多,既然跟你一起来北京,肯定是跟你关系特别好。”
陶令:“那麻烦你,要是想起什么的话跟我说一说吧,有关他的任何都可以,多细碎都行。”
夏持应了。
抱着闻清映,刚刚尝试着要闭眼,手机忽然又震动。
陶令立马点开消息,看到夏持说:“令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啊,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去问他。”
“因为我们是隔壁寝室嘛,经常都在一起玩,乱窜的,他有个室友在外面租房子,我就去他们寝室睡,周末要是没事他都会回家,有好几次他回学校来,我都发现他身上有伤。”
“有伤?”陶令一怔,接连问,“他家以前就在北京吗?”
夏持:“对,在北京。就是各种伤痕,抓挠的痕迹也有,多数是青紫,最过分的一次是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个烟疤。”
“刚开始我们以为他有女朋友,跟女朋友吵架被挠的,但是他说他没有女朋友,是不小心撞的,或者说被猫抓的。”
陶令:“手腕上的烟疤在哪里?”
夏持:“我就记得在手腕上了,也好几年了,这件事要不是你问什么异常不异常,我估计都不会想起来。感觉他就是习惯了,态度特别轻描淡写,刚开始我还好奇,后来以为他家还养着什么大型犬类,就没问过了。”
陶令道了谢,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拉了一下闻清映的左手。闻清映在梦中察觉到不舒服,动了一下,他立即摁灭了手机。
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闻清映没多的动静,陶令舒了一口气,打算白天再假作不经意地去看。
重新躺下,抱好闻清映,他才终于带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入睡。
醒来是因为感受到眼睛被人亲了一下,陶令睁开眼,看到正冲他笑的闻清映,瞬间觉得一切都明亮起来。
等他彻底清醒,也露出个笑来,闻清映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陶令推开他,说:“还没洗漱。”
闻清映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坐起来,陶令看着他神情安静,忍不住过去抱了一下,本来打算立刻松开,没想到一抱就不想动了。
正挂在闻清映身上打哈欠,闻清映忽然托着他腰就站了起来。
“喂哎!”陶令惊呼,醒来就身下悬空的感觉不妙。
闻清映的笑带了点恶作剧的狡黠,他不仅是抱着陶令起了身,还故意在床上来回走了两步,紧接着到了床尾,准备下地。
陶令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是可以挣扎的,但是脚刚刚一探,闻清映已经迈下了床,他立即又把腿缩了回去。
没拖鞋,地上不知道凉成什么样。
反正闻清映不嫌累,陶令也就挂着了,但他依然觉得臊得慌。自己这么大一人,被闻清映抱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闻清映看出他的不好意思,笑得开心,顺势在他头顶亲一下,就这么抱着他到了客厅。
把人放在沙发上,闻清映保持着俯身的动作静止,直到陶令牵起他指尖吻了一下,他才得逞地笑笑,进屋去拿拖鞋。
因为习惯性失眠,即便大半夜没睡,陶令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闻清映似乎也没发现他没睡好。
但是洗漱完一起喝粥时,闻清映却忽然发消息问他:“先生,我昨晚上好像做了个噩梦,我有时候会梦魇,吵到你没有?”
陶令答:“没吵到,我半夜自己醒了一下,后来抱着你就睡了。你也很安静。”
闻清映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吃过东西已经快中午,两个人一起去花店。
开好门之后,陶令闲得无聊,坐在椅子上看闻清映的背影,忽然就想起学校贴吧来,趁闻清映不注意,点了进去。
很巧,刚打开就看到一个新贴子——“西门对面花店的老板,他是不是恋爱了?”
陶令不由得感叹网友还真是长情,点进去看到主楼说:“他现在除了周六不开门,连周日上半天都不开了?”
二楼:“元旦前面那几天就不见人了,元旦之后才开门,不该是跟女朋友一起去旅游了吗?”
陶令在心里大声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正暗自吐槽,翻了两楼看到一条:“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陶令被口水呛了一下,闻清映正好回头,看到他在咳嗽,他连忙过来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
手机被藏起来,陶令接过水喝,闻清映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
等他再次去忙碌,陶令又开了手机,刚才那层后面还有半句:“——不错,男朋友就是我。”
陶令:“……”
贴子很新,一下子就拉到了底,最后一楼说:“现在开门了,老板不是自己来的,还跟着我们学校一个老师,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上文化平台课的那个,文学院的,姓陶。而且我都知道,老师的课老板都来了的,每一堂。”
能不能不要观察得这么细?!
陶令惊了,他抬头朝外看,店前来往行人正是多的时候,谁知道发贴子的人是不是在里面。
不过这刚好提醒了他,既然有人这么关注闻清映,以后在外面言行举止还得更注意些。
没几分钟,贴子又有了新内容:“陶老师?陶令!靠!他俩是兄弟还是朋友?怎么会凑在一起?我次奥这次元壁破了啊!我能跟他套个近乎要老板哥哥的联系方式吗?星星眼!”
陶令忿忿地说出了声:“不能!”
过了几分钟,他忍不住再刷新,看到一个人说:“要什么联系方式?嗑cp啊!!!身残志坚帅气温柔攻×外硬内软冷面文雅受,它不香吗?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它不香吗?”
陶令:“……谁说我是受?这总结也不对啊!”
他立马登录账号,在楼层里写:“你怎么就知道陶令是受了?”
打完字忽觉不对,删掉,回复:“能不能别瞎说?你们这样会给当事人造成困扰的。”
刚刚输完验证码,闻清映的消息突然来了:“先生,你在看什么那么开心?嘴角扬得真好看。可以分享给我看看吗?”
陶令一怔,抬头跟闻清映对视上了。
作为一个几乎不会上脸的人,耳根在此刻无情地背叛了陶令,倏地就烧了个彻底。
第42章 伤疤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陶令低头回复闻清映:“没看什么,在跟我同事讲话。”
如果不是耳尖上可疑的红色,这句话还是很有信服力的。
闻清映没接着追问,只是说:“先生跟同事关系真好,很少看你这样笑。”
陶令一怔:“是吗?什么笑?”
他分明感觉自己刚才是在生气,闻清映说:“说不清,就是笑得很好看,感觉你是真的很开心。”
话赶话到这里了,陶令压不住心里的悸动,干脆半真半假地扯谎:“说的内容是你。”
闻清映站在门口花架边,看到这句话静止半晌,而后忽然把手机朝兜里一揣,进了店来。
陶令看着他走向自己,顿时有点紧张。
但是没等闻清映走到近前,外面有个人探出个头来,对着闻清映大声喊:“大外甥!”
陶令被这嗓子吼得掀了一下眉毛。
闻清映发现了他视线的转移,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到了闻同威。
闻同威笑嘻嘻地走进店,拍拍闻清映的肩:“大外甥,昨晚都没好好跟你说过话!”
陶令立刻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他站起身来,见闻清映没什么反应,接口说:“您好。”
“哎你好。”闻同威像是才发现他,身子微微歪了一下,从闻清映身侧看了他一眼。
陶令摸不准闻清映是个什么态度,干脆走到他旁边,余光扫了一下,看他脸上没什么显眼的表情,于是对着来人说:“请问您是?”
“我是他小舅。”闻同威指了指闻清映,问,“你是?”
陶令自若地答:“我是跟他合伙开店的,小舅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水。”
闻清映终于掏出手机,打字:“小舅你坐,我去给你倒水。”给闻同威看完,他走过去抽出桌面下的椅子,示意闻同威坐,回身去洗杯子。
闻同威趁机转向陶令:“我外甥真的一点也听不见啊?”
“是。”陶令说。
闻同威:“那你们怎么交流?”
陶令:“手机。不过我现在也在学手语。”
闻同威:“手语难吗?”
陶令想了想:“要想流畅交流还是难的,还得学很久。”
说到这里,闻清映倒好水转身,拿出手机又打字:“小舅,你今天过来是有事吗?”
闻同威显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但是跟闻清映交流这么复杂,他似乎又有些犹疑。看完闻清映的问题,他自顾自地说:“我跟你这位合伙人聊吧。”
闻清映没表示,闻同威轻微地砸了一下嘴,依然转向陶令:“我跟你说,你帮我传达给他行不行?”
陶令:“也行。”说了这么几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舅大约也不是什么真心亲戚,于是拿出了平时在办公室的态度,不咸不淡地问:“那您是想我同声翻译,还是事后再跟他讲?”
闻同威试探地说:“我说你打字?”
陶令面无表情,对面换个人他估计就翻脸了,心说你倒是架子大。
但这是闻清映的小舅,他也不好拂人面子,发消息给闻清映:“他说他跟我说话,我转达给你。”
闻清映还在打字,陶令又说:“我先听着,你别担心我,我挑着跟你说,懒得打的时候就不打,行不行?”
消息几乎是同时过来的:“先生你听着就好,不用同时转达给我,太累了。麻烦先生。”
陶令一边对闻同威说:“您说吧。”一边发消息:“怎么又说这种话?跟我有什么好麻烦的。你一句不想知道也行,一个字不想落下也行,都听你的。有些话要是我能回答,我就自作主张了哦?”
闻清映站在旁边笑了,点点头。
与此同时,闻同威说:“我大外甥现在还住在云家吗?”
陶令:“不住了,一直没住那边。”
闻同威:“为什么啊?虽然我姐死了,但毕竟是嫁到云家了啊,我外甥也是云家的一份子。”
陶令看了闻清映一眼,说:“他姓闻,不姓云,小舅您是不是没见过他那个姐姐?我们清映要是能留在云家才叫奇怪吧。”
闻同威显然已经料到这答案,表情有些惋惜:“怎么能就这么出来了呢?那最起码云家还是要顾着他的生活吧,毕竟是个残疾人,残障人士。”
“小舅,您看看,要是云家能顾他生活,他还用得着在这里开花店吗?不能说不能听的,也就开开小店了,大学也没读完,找工作更是找不到了。”陶令说,“而且这么久了,一直没家里人来帮过他。”
陶令说到这里推了一下眼镜,佯装疑惑道:“小舅,说起来你们先前是在哪里啊?怎么都没人来看过清映?”
闻同威搓了搓手,笑了一下:“好些年没往来了。”
“难怪。”陶令笑了笑,“我以前都不知道清映还有个小舅。”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没有朝闻清映翻译的必要,闻同威还不死心:“虽说是现在这样,但是我外甥去他爸那里说句话还是说得上的吧?”
陶令疑惑地“嗯”了一下:“他爸?在哪?”
闻同威说:“我是说他后爹。”
“唉。”陶令叹了一声,故意不开口了。
“这云鹤也太过分了。”闻同威愤怒道,“就算不是亲儿子,好歹也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吧!我姐死了他就这么对她儿子?”
陶令:“倒也不是云叔叔怎么样,这种情况小舅您想想,阿姨……阿姨没了,本来就没血缘关系,清映都出了云家的大门,顶多就跟远房亲戚一样,还能怎么做一家人?人家云家也不是做慈善的,钱财权力肯定留给自家人。”
话说到这里,闻同威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陶令趁他不注意,冲闻清映飞了一下眉毛。闻清映眨眨眼应他,转头去理花架。
见闻同威又要开口,陶令抢先说:“小舅,那个,有个事想跟您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