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惨白,五官扭曲,眼睛一瞬不瞬仿佛魇住了,颜色浅淡的嘴唇发着抖。
山下夜风大,站在半夜时分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只能听见外头呜呜的风声。王心卓原本想跑,此时也虚软无力地攥住自己的校服,连哭声都屏住,不知道是因为发情,还是恐惧。
江一勋心里也有点发毛,顺着洛行云的食指看了两三秒:“看你妈逼。”
“你……你弯腰!”洛行云大吼,嗓子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
江一勋犹豫了两三秒,不信他的邪,弯腰贴着水槽边,盯着那个水龙头。
长长一溜水槽,贴着白瓷,日积月累使用过后有黄锈。
水龙头也旧,悬着一滴水。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袭来一阵裹挟着冰雪的冷风:“陶瓷的硬度是7。”
同一时间,一只手猛地薅住他的后脑勺,狠狠磕在了水槽边沿!
ALpha惨叫,一汪鲜血顺着碎裂的瓷片流进了水槽。
“人类的头骨,只有4.”
血色潋滟中,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醒而锐利。
哪里还有半分唯唯诺诺的样子。
λ
洛行云偷袭成功,拽住王心卓就冲出了卫生间,豁出性命跑!
江一勋的人听见惨叫声,纷纷警觉地挺起了身,见有陌生人拖着女生出来,更是虎视眈眈地堵住去路。
“快跑!快跑啊!”洛行云非但不停,脚步反而更快了,声嘶力竭地大吼,“水槽里钻出来个东西,你们老大流了好多血!天呐,好多啊!”
几个人一怔。
就这么两秒钟的功夫,洛行云已经拉着王心卓飞一般地冲过人群,一路喊着“救命啊!有鬼啊!吃人啦!”跑向了宿舍楼。
十三中的人看着少年少女疯疯癫癫地跑走,面面相觑了一阵,大着胆子靠近了卫生间,推开了大门。
江一勋捂着满头的血,晕头转向地直起身,走了两步才强压下晕眩感。
周身烈焰一般的信息素,伴随着浓重的铁锈,狂暴得让同类无法呼吸。
他狠狠操了一声:“给我追!”
λ
半夜十一点,大家都就寝了,裴衍仍坐在台灯下看起点文,时不时看看那扇门,仿佛在等什么人。
他的背后,孙政委正霸占了通讯室唯一一张书桌,在给鹤望兰梳头。
军训要求男生头发清爽,鹤望兰誓死不从,孙政委也不恼,晚上到男生宿舍楼问裴衍借一下通讯室,将鹤望兰叫过来,奇迹般地给他变出一顶假发。
鹤望兰:“……”
孙政委站在鹤望兰背后,又变出一套剪子梳子电吹风,还有无数一字夹,帮他将长发挽起,贴着头皮固定好。
她手脚利落,心情也好,百无聊赖,哼起了《同桌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做了你的嫁衣~”
鹤望兰转过头:“政委,你觉得这个台词合适吗?”
孙若薇温柔笑着,按住他的脑袋转过去:“还可以吧。”
鹤望兰倔强:“我是个ALpha,你不可以这样乱唱。”特别是在裴衍面前,丢人。
孙若薇:“好吧,那我换一首。”
鹤望兰被顺毛撸了,心情愉快:“你换。”
孙若薇:“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呀~”
鹤望兰气死了:“你别唱了!看你这五音不全的。”
对面裴衍似笑非笑。
鹤望兰对孙政委包容力极强,但对他们裴主席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孙政委现在就站在他背后,裴主席想打狗也得看主人,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于是鹤望兰狗仗人势地重重一拍桌:“裴老狗,你是不是在偷笑?!”
裴衍:“没有。”
说着,转过脸来,两边嘴角挑衅般高高翘起。
鹤望兰气得要死:“政委你看,这个人明明就是在笑!——你他妈给我闭上!”
这时候,裴衍胸口处一跳,是失重的感觉。
笑意瞬息之间烟消云散。
鹤望兰浑身舒爽,得意洋洋地抬手碰了碰孙若薇的手腕:“你看,他多怕我。以后他欺负你了,你来找我,我帮你往死里揍他。”
裴衍站了起来,下逐客令:“你们赶紧走。”
他担心洛行云出事了。
孙若薇见裴衍脸色不对,抓起假发给鹤望兰套上。
鹤望兰回身去照玻璃窗:“好看吗?”
孙若薇温和地笑道:“好看,就是头大一圈。”
鹤望兰:“操……”
孙若薇:“嗯?”
鹤望兰被逼得背古诗文:“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裴衍拎起鹤望兰的衣领丢了出去,直接丢进对面的寝室。孙若薇手脚麻利收拾好全套理发工具,温柔贤淑地提着手提箱走出去,对裴衍微微笑着一颔首:“谢谢主席。”
裴衍扣下她的手提箱:“借我一用。”
λ
洛行云拽着王心卓一路大喊大叫,起先喊的是“有鬼啊”,跑了一阵就开始喊“强暴啊”,原本寂静的宿舍楼亮起了几盏灯,教官和老师都被惊动了。
他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江一勋,被他这么砸过脑袋,竟然还能跑能跳,看来真是气疯了。
洛行云飞速动起了脑筋:“同学,你哪个学校的?”
王心卓:“我、我城南的!”
洛行云立刻放开她的手,把她往女生宿舍楼一推:“看,政委在那儿!!找政委!”
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孙若薇才刚从外面回来,听见动静,朝他们的方向投来视线。
孙若薇在城南女生心目中的地位,基本等同于妇联主任。王心卓拼着最后一口气拔腿追上去:“政委!孙政委!”哭着扑进她怀里,腿脚一软,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洛行云见孙若薇支起她的胳膊,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男生宿舍。他们的阴谋已经被撞破,他们之所以紧追不舍,目标是泄愤!只要他把人引开,女生们就会很安全。
宿舍楼十点熄灯,漆黑一片。洛行云顺着长廊飞奔,眼前滑过一扇扇黑洞洞的门。
自己的宿舍绝对是不能去的,会暴露自己,害死兄弟!
这个时候只有裴衍能救他,只有裴衍……
他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只是下意识地闪过这样的念头,深入骨髓的安全感。
可是他娘的裴衍的通讯室到底是哪一间来着?!
背后脚步纷沓,越追越近,带着强烈灼烧感的信息素铺天盖地。洛行云心跳得近乎要死掉——他也害怕啊!
飞跃牌运动鞋拐过一道弯,在地上一支,摩擦起刺耳的声音。
迎面竟然是一扇封死的窗,死胡同!
“你还想往哪儿逃?”走道里,江一勋的声音带着沉沉的杀气。
完了。
脸侧滑落一滴汗珠。
逃不掉了。
就在洛行云转过身,停在走廊中央,打算豁出去跟他们结结实实打一架的时候,左旁的门突然往里洞开,一只手探出来,抓住他的领子拎进门里。
门砰地一声响。
拐角另一面,江一勋慢下了脚步:“你躲哪个宿舍,我砸哪个宿舍。”
“你现在滚出来,我他妈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不然的话,我他妈让你死在这儿。”
黑暗中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走快点!”江一勋毫无耐心地爆喝,“杀头挨什么时辰!”
“你要杀谁的头?”
下一秒,城南学生会主席,帝王级ALpha裴衍,提着手电施施然拐过那道弯儿,直直照向了他的眼睛。
第44章 他房里的omega
江一勋被刺得一激灵:“操!你他妈往哪儿照呢!”
裴衍手腕一动, 把着手电筒,一个个从他们眼睛上划过, 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国骂。
“对不起, 手滑。”把几个人的面孔一一记下,裴衍慢条斯理地收手,“十三中的?”
“知道你就……”江一勋刚想说“滚开”, 对上暗淡光线中漆黑却明亮的眼睛,蓦然一愣。
眼前的男生身材高挑,样貌极度英俊,青涩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成年男子的气度。
晚上十一点,还一丝不苟穿着军服, 扣子整整齐齐扣到颔下,皮带也扎的严丝合缝, 一点错都挑不出来的清正斯文。
一张脸上更是毫无表情, 瑞凤眼微微半敛,对万事万物都漫不经心的冷淡。
只是他皮肤白皙,五官深邃而浓俨,微微半阖着眼就有海棠春睡的慵懒感, 加之额前零散的几绺细软发丝,像极了屏幕上受人吹捧的新鲜男色。
江一勋原本是很不待见这种小白脸的, ALpha就应该凶猛, 嚣张,强悍。
但是当对上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睛时,江一勋竟然无意识退了小半步, 一股透心凉的胆寒油然而生。
再好的皮囊,也裹不住极度疯狂与危险的气息。
像是神明与恶鬼在地狱交界达成的平衡。
一片羽毛落下就有可能被打破的平衡。
江一勋没跟裴衍打过交道,但是他见过裴衍,认得他的样貌,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他娘的为什么眼看一只菜鸡跑进死胡同,几秒钟后钻出来的人会是裴衍啊?!
搞什么大变活人!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太输人输阵,他们这么多人,他就一个人,他怕他做什么:“裴主席。”
裴衍矜贵地应了一声:“你们大晚上的,来我们城南宿舍楼干什么?”
江一勋满不在乎地指了指自己血糊淋剌的额头:“你们城南一男的给我开了个瓢。”他看了眼裴衍身后的走廊拐角,“我要抓他去见老师,讨个交代——裴主席不会包庇你们自家的学生吧?”
“当然不会——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城南的?”
江一勋心底里操了一声,姓裴的应得挺好,开脱比狗都快:“我们一路追着他到这儿,还能是谁家的?这后头就两间宿舍,裴主席让我们搜搜,不打扰其他同学睡觉。”
裴衍文质彬彬道:“我就睡这后头,听见动静刚从房间里出来,走廊上没有人。”
江一勋冷笑:“你当我傻啊?”
他们统统都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声响,那闹心玩意儿保准溜到裴衍房间里去了。
“少他妈给脸不要脸。”江一勋插着兜沉下了脸,“叫你一声裴主席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他手底下几个ALpha跟着叫嚣:“听见没有,江哥让你起开!”
“切,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儿还想强出头!”
“我们不想惹事,你们城南理亏能不能要点脸?”
“把人交出来!不然哥几个随便开个寝室找个人替罪,你信不信?”
“……”
这群十三中的混子个个人高马大,没少犯混事,天不怕地不怕。
江一勋个子有一米九,站在裴衍面前比他大一号,目露凶光。
可是裴衍始终安安静静地承受着这些个垃圾话,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垂着眼拦在那里,骂也不是求也不是,叫人失去耐性。
江一勋不再犹豫,身上释放出带有浓烈烟火气的ALpha信息素:“我数到三——”
话音刚落,暗淡灯影里清秀文静的ALpha,眼睛蓦然一轮!
浓黑的阴影从他背后的黑暗中涌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挣脱了束缚狂风海啸一般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走廊尽头原本有扇窗,一小片皎洁月光铺在地上,和手电筒的炽白光束交织。可是几乎是一瞬间,那些光线被迅速地蚕食分解侵占,可以看见光中的尘被浓稠纯粹的黑暗吞没摧毁。
众人脸色大变,一股深海森林般的气息几乎不给喘息时间的沉沉压了过来,比风更迅烈,比山更沉雄,比海更浩大,也比深渊更黑暗。
他们平日里都以高A值自负,横冲直撞、争勇斗狠,谁也不是怂逼。可是在裴衍释放信息素的时候,他们甚至连纠结于自尊的想法都没有。天性中的臣服、恐惧让他们变得比最驯顺的omega还要无力。
走廊上的人影接二连三倒了下去。
江一勋勉强支在地上但是冷汗如雨。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见裴衍不染一点尘埃的鞋。
江一勋咬着牙梗着脖子抬起来:“他是你的omega……”
在那个卫生间里,那个人出手袭击江一勋的瞬间,江一勋闻到了那人的味道。
omega信息素,像是一捧圣洁的白雪,被奶油草莓影响,忍不住从那人的后颈、手腕,从他的眼睛、每一寸皮肤处冒出来。
那个男的是个omega。
他猜,他是裴衍的omega。
江一勋话音刚落,眼前的Alpha慵懒的身形蓦然一僵。
那些压在他身上的信息素有一瞬间的松动,继而失去了那份冷峻的克制,变得极度尖锐而疯狂!那些从ALpha身上扩散出来的比夜更黑的信息素甚至化作千万把刀尖的形状,纯粹的恨意和杀戮欲即将冲破最后一道理智的屏障杀死眼前的威胁!
“大晚上不睡觉在那里干什么呢!”几道手电筒摇摇晃晃往这里过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教官和诸仁良终于姗姗来迟。
信息素如退潮的江水一般迅速被收回,月光和灯光重新出现在视线里,江一勋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却得意。
他躺倒在地,狼狈翻了个身,指了指裴衍:“老师,裴主席房间里藏着个发情期的omega。”
λ
Alpha和omega是绝对不能住一间的,结合热期间就更是如此。一旦omega进入生理期释放出信息素后,alpha就会进入同步发情,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