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中药,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
工作人员看到她平静温婉的面容刹那间变得极度苍白,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同志,能帮我报个警吗?”
工作人员不明所以,但看她面向很和善,抓起了电话:“您说。”
“我前夫是个高A值变态,他好像绑了我家孩子在……在一个很空旷的广场。”女人看着虚空努力描述,“右手边是进山的路,左边立着一块广告牌,写着九龙山旅游度假风景区……”
工作人员越听越哑然,目瞪口呆地对着她形状温柔的杏眼。
女人的瞳仁很小,只有针尖这么大。
没有焦距。
λ
停车场外驶来一辆出租车,引擎的轰鸣在黑夜里很清晰。灯柱扫过广告牌,有人从车里出来,一道漆黑的影子。
汪玄兴奋地直起身:“宁宁。”
洛行云痛苦地弓起了身:“不要……”
黑影由远及近,从雨幕里逐渐现身,年轻英俊的ALpha杀气凛然,手里拎着橡胶棍,步幅带着难以抑制的狂怒,大步流星。
汪玄脸上狂喜的神色消失,遗憾地叹了口气:“是你。”
洛行云若有所感地颤动了一下,裴衍来了。
“我知道你,小裴。”汪玄喊他很亲近。“你跟他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你们住在沧澜花园6单元2705号,不过大多数时候,在鑫诚建材市场的一个仓库里过夜。”
他拎起洛行云的脑袋:“——你是为了他来的。”
裴衍不说话,脚步很快,只一眨眼就走过了一半的距离,像飘荡在黑夜里的一缕游魂,等待着把人生吞活剥。
“我的孩子不成器,我正在做一些家庭教育,希望你不要打扰我。”汪玄看着逼近的ALpha,轻轻拍了拍洛行云的脸颊,冷静又狡猾地与他做交易。“作为回报,你可以在这里上他。”
裴衍脚步不停。
“他正在发情,非常甜美。”
“他濒死的时候,超感直觉会很强烈,你也会欲仙欲死。”
“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裴衍逼近到足以看见眼中的愤怒。
“喂喂喂,不要说你不动心。”汪玄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都是高A值Alpha,你跟我,没有本质的区别。”
“我跟你不一样。”裴衍抡起了橡胶棍,苍青色的信息素尽数压上。
劈风的力道,却在半空中被轻易制住。
Alpha周身释放出雪崩般的气息,刹那间冲淡了浓郁的苍青色,掌心里也弹出一柄弹簧刀。
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滑向他:“小裴,你好像也缺一点家教。”
λ
黑夜,冷雨。
年轻的ALpha和年长的ALpha像两头雄狮,又像深渊里的火山无声的碰撞。
地上水花四溅,冲刷掉了流淌的血色。
体温在迅速地流失,洛行云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他开始记不得今夕何夕,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地下室里,对着房门像一只惊弓之鸟。
门外,爸爸在殴打妈妈,妈妈尖叫着撞在门上,吓得他抱住了脑袋。
“洛行云。”他听见头顶飘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像个大哥哥。
洛行云是谁?
是在叫他吗?
他是爸爸的孩子,他姓汪。
门外的打斗声越发激烈,爸爸按着妈妈的头一下一下砸在门上,不止是门板,整个房间都开始摇晃,好像天都要塌了。
“洛行云!不要睡!”大哥哥继续喊他,很温柔,又很急切。
他没有睡。他只是很害怕。妈妈把他藏了起来,让他躲在这里不要出去。出去连他都会被爸爸打,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地下室里躲一辈子。
可是地下室里没有纸笔,没有CD机,没有奥特曼,也没有课本,没有所有他喜欢的东西。一直在这里,就算能活下来,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他害怕推开门,就再也找不见妈妈。
“洛行云!”那道明朗的声音越发近了,他口口声声叫唤着的名字,很好听。
门外的吵闹声也越发刺耳,像是有很多人在跑来跑去,整幢房子都要倒了。
他在书上读到过地震来临时要往开阔处跑,如果不带着他们离开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妈妈,哥哥,爸爸……他解开了怀抱,跌跌撞撞朝那扇门走去。
在小手碰触到门把手的瞬间,眼前一片白光。
然后迅速变黑,变冷。
洛行云喘了一口粗气,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空旷的停车场,地面湿漉漉的,九龙山旅游度假区的广告牌矗立在路边。Alpha在雨中扭打在一起。爸爸把裴衍踹倒在地,让他像传说中的巨兽伏倒。按住了他,举起了刀。
裴衍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洛行云。”他说。
洛行云迟滞的思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姓了汪;可他带着妈妈和哥哥离开家的那天,他改姓了洛。这个姓氏,是他打败父亲的勋章。
六年了。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了。他长大了,变得更加高挑和强壮,没有理由他会输。
他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也已经不会让他伤害到他的任何家人。
迟滞的思维开始运转。
洛行云集中精神。
视野中,时间突然慢了下来。
景象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每一滴雨水在半空中停顿。
看到了刀尖上的锋芒。
看到了父亲瞳仁里变态的施虐欲。
看到了裴衍眷恋地望着自己。
呼吸变缓。
洛行云闭上了眼睛,开始催眠自己——
“刀剑正中心脏。”
“裴衍当场死亡。”
……
“ESP是超感知觉。”
“契合度高的AO可以传递画面信息,这叫做信使定律。”
“视觉不过是脑内的电讯号。”
“因此可以分享想象的景象。”
“信使定律被证实广泛存在于直系亲属当中。”
……
刀尖没入血肉,年轻的ALpha迅速失去了力气。
嘴角流血,瞳孔放大,四肢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他倒在地上,像一尊断了线的漂亮人偶。
“不听话。”汪玄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喜欢小裴,他的孩子一个是Omega,一个胆怯得像Omega。
可惜,小裴是傻瓜。
汪玄杀了人,无动于衷起身,走到洛行云面前:“你妈妈来了吗?”
洛行云沉声道:“她不会来的。”
“我不在乎。”汪玄抓起了他的头发,“不论她在哪里,不论要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我都会找到她的。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见。如果她今天不来,我也仅仅是死了一个儿子而已。”
“倒是你,你不想见她最后一面吗?”
洛行云抬眼,鼻孔里流下一道鼻血,眼神坚毅又冷静:“不,我会给妈妈养老送终。”
——那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该有的眼神。
——那是洛行云站上法庭时的眼神。
汪玄从那眼神中读出了极其糟糕的讯号,下意识回头。
雨水拍打着地面,原本躺着裴衍尸体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
椅子上的Omega身体被囚。
双手被缚。
流血到濒死。
绵软无力。
可他的眼神,竟让ALpha都颤抖。
“你看到的,只不过是我让你看到的。”洛行云低声说。
话音刚落,汪玄感到背后袭来一道劲风!
年轻的Alpha抡起橡胶棍,漆黑的眼睛,精光湛然!
λ
黑夜里咔嚓一声!
脊椎被活生生打断。
洛行云童年记忆里那个不可战胜的高大身影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轰然倒地。
露出了背后裴衍的脸。
英俊,强大,又怜惜。
洛行云忍不住笑起来。
笑容里掺杂着太多眼泪,痛苦,还有血色,显得格外梦幻和短暂——当他的眼神落在裴衍腹部的刀时,那笑容就消失了。
裴衍双膝软倒,在他面前直直跪了下去,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地,溅起了冷雨。
“裴衍!”洛行云想去抱住他,可是他被捆在椅子上。
赤裸的、沾染着泥泞的双足,用力拖行。
更多更多的伤口。
最后连人带椅翻倒在雨中。
晕眩的视线里,裴衍的手就在那里。
一米……
半米……
20cm……
激素水平紊乱,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纤细的手指不再有力气,停在了咫尺之间。
够不到。
“裴衍。”洛行云无声地喊他。
裴衍安静地躺在地上。
但是仿佛要回应他,指尖微微动了动,漫出一丝苍青色的信息素,缠上他指尖,像往常一样努力抚慰着他发情热的身体。
远处亮起了红蓝相间的灯,警笛轰鸣。
洛行云弥留的意识里,听见有个思念已久的温柔声音在大声喊:“就是这里!我看到的就是在这里……云云!”
“女士,里头信息素浓度太高了,请您不要进去!”
女人不听,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颤抖着抱起他:“他在分化!!!他在分化!!”
警察追了过来:“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抑制剂!”
女人胡乱搜着他单薄的住院服,从口袋里落下一支针剂,无色透明,看不到任何标签。她摸索着,扎进少年发烫的性腺。
她一片黑暗的视线里,出现了柔和的白光,像一对翅膀。
“妈妈。”洛行云枕在女人的膝盖上,指上缠绕着裴衍,沉沉合上了眼睛。
λ
第一医院,二楼。
昏睡的少年打着血瓶,被推入了手术室:“准备摘除性腺。”
“医生,非得要这样吗?”女人哭着问。
“他一送进来就O酮偏高,好不容易才稳住,现在两个小时都没有采取任何处理,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连命都保不住……”
“等一下。”一旁的助手看着屏幕,打断了医生的话,“他的激素水平,好像是正常的。”
医生眯起了眼睛。
仪器上,绿色指标不断往下降。
医生当机立断:“处理完伤口,输血进分化室!”
无影灯下,少年的后颈上,白色的影子生根发芽……
第99章 “我是你的Omega。”“你是我的Omega。”
礼拜一 , 戚羽照常上学。他左边的位置空着,直到早自习下也没有来, 一如过道对面。最后一排只剩下他和李遇, 孤家寡人。他忍不住给洛行云打电话,没有人接。
霍思明:“这两个人,肯定又去幽会!”
张亮附和:“幽会!”
霍思明骂骂咧咧, 但是很要管人,当即给洛风打小报告。
洛风说了什么,霍思明的脸色变了。
“老洛分化住院了。”挂掉电话,霍思明转过头来对戚羽说道,“班长为了他, 被他爸给捅了。”
班主任走进教室:“班长请假了,接下来一个礼拜, 副班长代理一下他的工作。”
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讨论声。只有自闭小组缺了一角, 一贯以来欢声笑语的小角落里没有了声响。
中午放学,几个男生急匆匆赶往医院,隔壁沈书意和李遇也跟他们一起。
分化室在七楼,他们赶到的时候, 班长正站在观察窗外。
他穿着病号服,脸色很苍白, 腰间裹着白纱布, 头发乱蓬蓬的。手贴着玻璃窗,像一个委委屈屈的小孩。
沈书意上去扶住他:“这么快下床了?”
裴衍似乎被惊醒,扫了他们一眼。
霍思明、戚羽还有张亮挤过来, 凑到玻璃窗边往里看。
洛行云躺在小小的房间里,打着吊针和血瓶,脑袋埋进被窝里,像是睡着了。
戚羽第一个哭了出来。
他跟老洛自小学六年级就坐在一起了,他今天对着凌乱无人的隔壁桌很不习惯。洛行云对他来说,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做不出题都能耐心教他的朋友,胳膊肘往左边一顶,就会挨到他的胳膊。
张亮也哭了。
他总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脑子里却有很多蠢主意,洛行云是那个会跟他花一下午把火柴搭成城堡,再一把火烧掉的朋友。
霍思明哭得最凶。
他脾气不好,嘴也犟,会跟戚羽吵架,会跟张亮吵架,每一次吵翻了,都是洛行云两头和稀泥。他印象里,老洛从来不跟他急眼。就算他说了难听的话,把老洛惹毛了,过了会儿他又好像没事人似得凑上来,开开心心哄着他,把他逗乐。
他们四人小组里老洛不是话最多的,平时也都在看书,最近更是泼出去了。但是少了他,哪儿哪儿都不对。
“好了。”在一片如丧考妣的哭声中,班长开腔。“只是分化而已,又不是醒不来。”
他叫来老宋,把哭哭啼啼的同学们送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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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一个礼拜过去了。
洛风赶回去工作,自闭小组每天都来。
他们渐渐不怎么哭了,看完老洛就到裴衍的病房里坐一坐。
霍思明:“班长,你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了城南的所有角落。干死岳父,你真的莽。为了聊表我们的敬意,我的Switch借你玩。这是《塞尔达》和《动物之森》的卡带,你小心别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