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羽打了他的手:“班长现在哪有心情……”
“谢谢。”裴衍接了过去。
张亮见状,双手呈上一个硬盘的GV:“聊以自慰。”
戚羽:“你有毒吧!”
“你想得还挺周到。”裴衍笑了下。
戚羽笑不出来,还有点生气。
沈书意试探地拿出了卷子:“我帮你把作业带来了。”
裴衍接过,摆在一边:“你有去过实验室吗?我需要一些数据来完成论文。”
沈书意打量着他平静的脸色,点点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两天我抽空过去。”
李遇从裤兜里摸出一副牌,提议:“要不要打牌?”
“来来来!”
裴衍的病床前热热闹闹。
“算算日子,老洛明天就该醒了吧?一般Omega分化都是七天。”戚羽没有参与,坐在一边,心里总惦记着隔壁老洛。
“医生说他可能会久一点。”裴衍专注地看几个小同学打牌。
“他不会连春游都赶不上吧?!”李遇一惊一乍。
裴衍看向窗外。
那场雷雨过后,一整个春天都轰然流泻。行道边杜鹃盛开,樱花似雪。
“春游是哪天?”他问。
“听老诸说还有半个月。”
戚羽立马让李遇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吐掉!”
大家玩了一会儿,要回学校上晚自习,裴衍送他们到电梯口,差老宋送他们回去。
霍思明觉得怪怪的:“为什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
连李遇都打了个寒噤:“还允许我们坐他的车。”
张亮捂住了胸口:“他是不是把我们当成老洛的替身?”
“他还跟你们打牌。”戚羽很惘然。
他都难过得走不出来,为什么班长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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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
分化室外人来人往。
很多新分化的小Omega都滋儿哇啦地住进来,然后喜气洋洋地被家人接走。
自闭小组一开始每天都来,然后是隔天,再然后是礼拜天。
裴衍出院了。
回来就撞上月考,又是年级第一。
大家围在布告栏前:“卧槽牛逼。”
“缺课一个月能考721分……什么道理啊!”
“这说明我们根本不需要上学!”
“问题不是你在哪里学习,而是:你是你,裴神是裴神。”
孙若薇惋惜地看着自己的万年老二,摇了摇头:“年级第一可能会考试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榜单。”
不远处,霍思明端着戚羽的卷子:“这道题我也不会……班长就在那里,你去问他啊,晚了他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戚羽垂下了眼睛,轻声说:“我不想去。”
裴衍仰着头站在布告栏前,站到人都散了,都没能找到洛行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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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天,是春游。
副班长一开始很紧张。班上一直是裴神拿主意,她打下手,她担心自己管不过来。后来发现班长跟从前一样组织着工作,松了口气。
一路上又开始有女生和Omega来找沈书意打探裴衍的消息。学校里都传开了,洛神好像出事了。大龄分化,一个月都没来上学。没有Omega分化要这么久的。大家私底下悄悄说,洛神可能是不行了。
霍思明为了这事儿跟人家打起来,戚羽想找班长来评评理,没找到人。
张亮以过来人的口气道:“光是我们几个,是拴不住这个年纪的ALpha的。”
裴衍在没有人的山道上哄野猫。
小小脏脏的,缩在草丛里,瞪着琥珀色的眼睛。
“云云,笑一个。”裴衍抱起小奶猫,对着手机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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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天,裴衍带着完善了的论文找到了住在娘家的母亲:“转化剂是可行的。云云被带走的时候,O性激素水平远远超标,性腺差点没保住。阿姨阴差阳错把转化剂样品当做抑制剂给他打了,回到医院时他的指标是正常的,甚至还偏低。转化剂可以脱去O酮的19-甲基构成芳构环,使之成为D18A性激素,与受体相结合完成自体标记。因为降低O性激素的同时生成A性激素,起效会比传统抑制剂要快,安全性也更高。”
童晓年花了半小时看完,按下了厚厚一叠论文:“这篇暂时不能发表。”
“哪里有问题?”裴衍取了钢笔,准备做修改。
“不是论文的问题,而是论文的成果干系太大了,一旦发表全世界都会重复实验。我的建议是,先在全球范围内注册专利,把所有环节涉及到的知识产权全部保护起来,然后再公开论文,这样就能避免别有用心之人窃取你们的研究成果。”
药品是一个非常暴利的行业,针对Omega发情期的药品又需要稳定、经常性的消费,一个具有潜力的新型制剂意味着庞大的经济效益。孩子们有天才的头脑,但毕竟涉世未深,童晓年作为前辈,比他们考虑得更周全。
见裴衍面露惊讶,童晓年冲他笑了笑:“这涉及到不同国家的专利权法,是个非常繁琐的工作,你一个人是搞不过来的,需要专门的团队。现在你有两个法子可以做这件事。一是成立自己的公司,招人手去帮你实现。二是在现阶段就和资本合作,把你们的研究出手,我想感兴趣的人应该不少。”
“这个我做不了主。”裴衍道,“得等云云来定夺。”
一提起洛行云,童晓年红了眼眶。她默了一会儿,也没说别的:“那我帮你们先联系着。”
“你什么时候回家?”裴衍收拾起了满桌纸张。
自从他出事那天起,童晓年就搬回娘家住了。她在病床前得知孩子出门前还被他爹狠狠揍过,当场哭晕了过去,大病了一场。两人在教育方式上一直有矛盾,这次老公的固执和轻忽大意让她差点失去唯一的孩子,她没法原谅他。
“阿衍。”童晓年伸手,把比她高大多了的ALpha拉进怀里,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你是妈妈的宝贝。你好好的,妈妈无论做什么都开开心心。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裴衍贴在她胸口,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别处:“你们还年轻,其实可以再生一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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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部长,案件已经厘清了。汪玄出狱后,一直想找到洛宁,因为洛宁改头换面换了名字,毫无头绪。他从他的长子洛风下手,他刚出道,有点名气,在与洛风方面的谈判中得知了洛行云的身份信息。之后他策划了一起绑架案,想要用直系亲属的强烈通感引洛宁上钩。他从第一医院带走洛行云时,把自己脚上的芯片挖出来放在了清洁工的口袋里。清洁工完全没有发觉,带着芯片不停地工作,牵制了所有的警力。”
裴凤桐端正地坐在桌前,双手摆在桌面上,每听一句,眼皮子就跳一下。
秘书把报告摆在裴凤桐面前:“案件相关材料都在上头。因为事干裴公子,所以检察院想问问你们家属有什么诉求。”
裴凤桐翻了翻,看到儿子的现场照片,看到报纸上的“童教授团队”五个字:“往死里判。直接死刑。”
秘书正色道:“舆论也都是这个意思,不想拿纳税人的钱养着这些高A值罪犯,还要给他治疗瘫痪。死缓有可能变无期,无期有可能变有期,有期又会减刑,这种人还是永远消失为妙。”
“再让春熙警局给我儿子发面锦旗。”裴凤桐把折角抚平,翻拢了案卷。“市里面有什么这方面的荣誉,也都给他报上,搞得大一点,隆重一点儿。”
秘书哈哈一笑:“裴公子这么优秀,家里的奖状奖杯恐怕放都放不下了吧?”
“不嫌多。”裴凤桐从袋里摸出烟,“高A体质,名声最要紧。多拿一点是一点,不然别人看他也是个罪犯。”
秘书妥帖地收起结案报告,翻开下一项行程:“裴部长,晚上有个局……”
“不去。”裴凤桐披上风衣,“我要回家了。”
这一个月,家里都没人,裴凤桐说的家,是他老丈人家里。
进门时,妻子已经煲了鸡汤送去了医院。听说那个孩子的妈妈一个人陪在医院里,眼睛看不见,身体也不大好,最近把自己也折腾病了。妻子请了人照顾她,一日三餐也都是她亲自送,做得比正经亲家还妥帖。
裴凤桐前脚刚进,后脚就碰上儿子放学回来,手里揣着一本证书。
这次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妻子跟自己吵得厉害,儿子却太平。也不像从前,要不在外头游荡,要不就锁上门不知干点什么,整日不见人。昨天回家,还给外公外婆做了顿晚饭,让裴凤桐想起他小时候。很漂亮的一个小男孩,聪明内敛,跟大院里的其他小孩不一样,半点不娇气。
“我瞧瞧。”裴凤桐想到这里,伸手问他看。
接过来一瞧,奥林匹克物理竞赛国家一等奖。只是获奖人不姓裴,姓洛。
裴凤桐想起那个还在分化室里的小孩,翻拢了递还给他:“还挺厉害。”
裴衍淡淡道:“原本应该拿的金牌。”
裴凤桐看儿子神色有些黯淡,换上了运动鞋:“出门跑两圈?”他有跑步的习惯。
裴衍听话地跟在他身后。
ALpha身体素质好,经了一遭也没什么大碍,但是裴凤桐还是没敢迈开腿,就在周边走了走。
两人一路无话,最后在桥中央停下。
江面宽广,夕阳无限好。
裴凤桐是直截了当的人:“那天晚上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当着我的面侮辱他。”裴衍最近鲜少有情绪波动的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还逼我跟他分手。”
“我依旧觉得你俩不合适。”裴凤桐平静道,“但我不会坐视不理看他去死。你要早告诉我那通电话是个套,你也不至于白挨那一刀。”
裴衍愣了一下,转过头去不声响。
虞若楠出事以后,他恨父亲出钱火速摆平了事端,表面上把他摘干净却不还他清白,跟父亲疏远。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不剩什么温情。
但父亲现在却站在他身边,看着江面道:“人生无常,平平安安本来就是不太容易的事,要不怎么叫福气。生老,病死,你以为很遥远,其实也就在一眨眼之间。”
裴衍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自顾自掏出手机,沉默地拍了张风景照。
裴凤桐靠着栏杆,发现儿子跟自己一样高了,肩膀也变得宽阔厚重。
想到他今年已经18岁了,心念一动,手探到兜里,分他一支烟:“来。”
男人嘛,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抽根烟就好了。
这个得教会他。
见裴衍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裴凤桐把烟塞他嘴里,拢着火机,给他点上,心里浮现出第一次领他站起来走路时候的场景:“我们的体质异于常人,喜也好,悲也好,都要克己慎微。他要是没能醒过来,你把他记在心里,也是一段特别美好的经历。”
裴衍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调回S城?你去B市三年了,我妈一个人,家里太大,她挺怕的。”
裴凤桐也抖了根烟。
父子俩在夕阳下趴着栏杆吞云吐雾,姿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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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行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整个世界都是数与形。
脚下的非欧空间折叠又展开,每一粒沙粒里都藏着斐波那契螺旋线,天空中飘过变幻莫测的群,它们倒映在大地上的影子变成了n维拓扑流形。
他忘乎所以地漂浮在虚空中,在风中记录稍纵即逝的灵感,将日以继夜的演绎写满整个蔚蓝色的星球。
直到有一天,他在地平线上看到了苍青色的夕阳。
半空中飘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轻声叫他:“洛行云。”
他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四壁白净的病房,白得很耀眼,是他平生所未见。他低头看自己的被单,手,看窗外的夕阳,颜色浓郁得不真实,像那些商店里展示的电视机循环播放的4K画面。
门外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有人正塞进一张夕阳的照片。
进门口,层层叠叠都是照片。
像一整个春天的瞬间在斗室里绽放。
——戚羽和张亮凑在一起偷玩霍思明的switch。
——霍思明在拳馆跟人PK,李遇在旁边地做动作指导。
——孙若薇在公告栏前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的年级第二,身边的鹤望兰兴高采烈地夸耀自己倒数年级第二。
——沈书意插着口袋走过洛风代言的公交车站牌。
——裴衍抱着猫,弯着漆黑的眼睛。
——一人一猫的鼻子上,各顶着一片圆圆粉粉的樱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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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行云缓了十多分钟,才找回了控制身体的感觉,按响了床头的病房铃。护士很快走了进来,给他喝了一大袋甜甜的营养液,然后把他搬上了另一张床,送进各式各样的仪器做体检。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洛行云才被送回了病房,有个女人等在里头。
洛行云看了她半晌,才试探着叫道:“……妈妈?”
他记忆里的妈妈年轻漂亮,头发很长,眼睛明亮,跟眼前干瘦困苦的女人判若两人。但他喊出声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哽咽。
洛宁听见他的声音,摸索到床边,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洛行云靠着她,有些生疏地抱住了清瘦的臂膀,这和他记忆里的触感有很大的偏差:“妈妈……你的眼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