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自从去了一趟老宅回来,郁子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没有再跟他动过拳头,但无论他再说些什么,男孩都只会给出不为所动的反应……好像在刻意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让祁濯感到很烦,他要极力克制自己做出什么冲动且有失身份的事情。
嘴里面嚼着的肉失去滋味,郁子尧也干脆撂下了筷子,他端正面对祁濯坐好:“我问你的问题,你从来都避重就轻,凭什么现在轮到你问我,我就必须要回答?”
祁濯沉着脸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协议掉包,以及,你究竟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在我身上浪费精力和金钱。”郁子尧终于将心里的话问出来,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在抖,他很害怕祁濯会给出什么他不想知道的答案,“明明我们之前不认识,对吗?还是说……我让你想起了什么别的人。”
话音一落,房间里面的气氛骤冷,就连冒着烟的红锅都仿佛成了一副没有温度的默片画面。
郁子尧透过飘起的白烟,看向祁濯的脸,视野受到水雾的影响而变得有些扭曲。
就在郁子尧失望垂下目光,以为祁濯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时,男人忽然开了口:“我确实调查过关于你们家的事情,对于你来说,郁建安不但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他甚至是逼走你母亲的坏人,对吗?”奇怪的是,祁濯竟然率先提起了郁建安的事情。
男孩虽困惑皱眉,但仍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的处境,和你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男人的神色仍旧平静,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关于别人的事情,“只不过,祁宏德对于我来说,是杀死我母亲的人。”
“什么,她不是自杀吗?”郁子尧脱口而出。
“你知道她的事情,林姝彤告诉你的?”
郁子尧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承认。之前林姝彤告诉他了祁濯母亲的名字,宁兰,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名字,却没想到竟真的被他找到了这个女人。
大概是三十多年前的新闻了,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注解写着某某剧组的开机仪式,哪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正是这名叫宁兰的女子,也就是祁濯的母亲。
那部剧在当时的热度不算低,主演和配角在后来的发展中都多少有所成就,至少提起他们的名字仍旧能有不少人知道。可唯独宁兰,这个名字仿佛是拍完这部剧之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查不到任何消息。
可是,按照林姝彤告诉郁子尧的时间节点,祁濯的母亲应该刚好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去世的,最后一条新闻与她去世中间,整整隔了十多年的时间,在这十多年里发生了什么?
“我父亲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偏执狂,他总是有着令周围人感到痛苦的能力。”祁濯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总算有了松动,他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的东西一般皱起眉头,“自从我母亲和他结婚之后,他就准备将这个女人的全部人生掌控在自己手里,所以,我母亲至此之后没有再接到任何工作,每日被他关在家里,直到生下了我。”
“从此祁宏德又多了一个可供他摆弄人生的傀儡。”
“我的母亲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力,而我,被剥夺了和同龄人接触的权力。我一直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并非一个儿子。让我真正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只有在我母亲面前。”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听到了母亲怀孕的消息,我母亲很高兴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从来没见她这么开心过。我那个时候很羡慕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同时也为她感到很开心,因为继承人只需要一个就够了,我的母亲可以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能陪伴在她身边。”
很长一段时间里,郁子尧安静听着祁濯将这些尘封的往事一点一点说完,他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猜到了结局:“但是这个孩子夭折了。”
“对,是祁宏德亲自动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如果有人还记得前面剧情的话,就应该差不多明白祁濯为什么对自己的s倾向很抵触,因为他害怕自己变成祁宏德那样的人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郁子尧只听说过因为重男轻女而杀死女婴的事情,但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因为不想让两个儿子争夺家产而杀死还未出生的男孩这样的事情。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和自己的兄弟争夺家产而闹得非常难看。”祁濯是这样解释的,在这种家庭里所谓“非常难看”应该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却被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了。
“我曾经和我的母亲一样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但是没有这么一天,母亲流产之后不久就自杀了。”
“所以,你原本应该有个弟弟。”郁子尧坐在他对面,已经彻底没有食欲吃下去,一方面他替祁濯感到难过,另一方面,他已经能够猜到事情的真相,“我和宁兰阿姨的眼睛长得很像,而如果那个孩子有幸活下来,他应该同我一般大。”
郁子尧早先看到的那张宁兰的照片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和右眼眼角下方那颗痣,在整张照片上显得那样突兀又明显。
老实来讲,他和宁兰的长相相似度并不高,只是一双眼睛和标志性的血痣太巧合。
“你潜意识里觉得我会是你未出生的弟弟。”没有任何愤怒,那些耳边的蝗虫像是终于飞远了,郁子尧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滑稽又可笑,“我以为你是唯物主义者,祁濯。”
“我从没觉得你会是我弟弟,我又不相信转世那一套。”祁濯皱眉,似乎对郁子尧这么妄下结论感到很不满意。
“不管你怎么想,总归你在我身上花费的这些精力和金钱,都会让你觉得你在以某种方式弥补你的母亲和那个孩子,又或者是,你通过对我的纵容来救赎你自己的过去,不是吗?”郁子尧放下筷子,木质的筷子碰到瓷质的碗上,发出清脆一声,“我吃饱了。”
“郁子尧,你不能随便就给别人下结论。”男人抱臂,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我承认,一开始是有你说的原因,不过掉包协议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个,我不希望你落到祁宏德手里,这是对你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现在呢?”郁子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反过来发问,“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不会眼巴巴凑到祁宏德面前,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身边?”
他始终不肯放过那个微弱的可能,问多就怕越界,问少了又觉得不甘。或许在他发问的一刻自己还不能明确这种感觉究竟是否是喜欢,但却贪心地想要先从祁濯这里听到答案。
这个答案决定了他要不要再努力一把,要不要勇敢地将自己的信任全权交付。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中都只有沉默,祁濯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又没有给出答复。
到底还是十开头的年龄,郁子尧沉不住气:“我是说……我们这种关系看上去很奇怪,你是HW的老板,但我只是旗下一个小明星,被任何人说起来,都只有那一种猜测。”
这话说出来用意已经十分明显,更何况郁子尧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一层绯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从祁濯那里得到怎样的答案。
但他就是问出来了。
“……我确实欣赏你的嗓音,尧尧。我听甄萍说,你已经同她保证你会认真对待以后的工作,我跟你保证,只要你自己努力,你绝对会火。”
“我说的不是这个!”郁子尧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放在碗上的筷子都掉了下来,“别装傻了,祁濯,那天在酒店里,你分明有反应。”
祁濯在他提起酒店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他站起来,直接跨步走到郁子尧面前,凌厉道:“我的酒里被人下了药。”
“然后呢?然后如果房间里是那个粉头发的小男生你就打算跟他发生关系了,看见我就不行?那我换种问法,你为什么要停下来?做这种事情,吃亏的怎么看都是我吧。”
祁濯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很久,他甚至下意识用一只手抓在了郁子尧的领子上:“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三十岁。郁子尧,你比我整整小了一轮!如果我今天说喜欢你,你打算怎么样,跟我在一起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你会后悔的,你现在只是太年轻。”祁濯放低声音,收回了抓在他领子上的手,“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郁建安没有给过你的家,我可以给你,你可以当我是你的哥哥。”
下一秒,郁子尧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边缘的瓷盘应声落地,碎片犹如被人扯得稀烂的玫瑰花瓣,散落了一地,每一片都仿佛划在郁子尧心上:“你不信我,祁濯,你觉得我把喜欢和亲情弄混了。”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沉默,而沉默通常代表着承认。
“放你丫的狗屁,谁要当你弟弟!”他大喊着,直接冲出了房间。
不欢而散,两个人接下来几乎没有见面的时间,好吧,可能是郁子尧单方面宣布的冷战,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避免和祁濯同桌吃饭,并且在公寓里偶尔碰面的时候绝对不会甩给祁濯好脸色。
一天午后,郁子尧刚一觉睡醒,揉着眼睛想去楼下找点水喝,就看见祁濯守在了通往厨房必经的客厅里,男人鼻梁上难得架着一副精致的细框眼镜,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边看着手上的文件,一边跟电话另一头吩咐着什么。
郁子尧本想假装没看见从他面前过去,却没想到两个人忽然对上了目光。
祁濯先是将电话拿离了耳朵,然后对着郁子尧说了一句:“你等等。”随后又飞快跟对面结束了通话,冲着郁子尧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叫狗呢?
郁子尧不屑地从嗓子里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动。
祁濯也不生他气,自己向前走了两步。
男人身上的那股淡淡雪茄味被郁子尧嗅在鼻腔里异常明显,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从别人的身上闻到什么味道,但是每次祁濯一靠近他,他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像是被人点了增强键,疯狂感知着男人的存在——那是一种很强烈的被包裹感,新鲜又危险。
“我看过你的行程,明天要和那个叫贾宇舟的一起录节目是不是?”
“你都看过了,你还问我干嘛。”男孩摸了摸鼻子。
祁濯不太赞同地皱起眉:“之前跟你说,让你离他远一点,现在还奏效。尤其是不要和他单独出去,我手头查到了一些资料但还不敢肯……”
“知道了。”郁子尧打断他,“我本来也不打算再和他有什么交集。”
第50章 第五十章
事与愿违,可能就是这么个情况。
《造星手记》最后一次为宣传做的综艺录制地点刚好就在B市,剧组不知道从哪里托的关系租了一栋在城区外的花园式别墅,占地面积巨大,整个录制节目组在里面活动都绰绰有余。
郁子尧穿着一件布料很薄的白色体恤跟剩下七位练习生排排站,盛夏,早晨九十点钟的阳光也已经变成了滚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这种闷热中不断向外冒着汗。偏偏编导还在前面不停地讲,回头剪进去算作是画外音。
郁子尧站在龚艾旁边,看着比自己体型壮一圈的男生脖子上不停往下流汗,他光是看着就觉得体内那股燥热又多了几分。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自由活动的同时,不要忘记到处转转,寻找线索卡片。”编导总算结束了他的话,郁子尧松口气,一个人掏出手机打算往阴凉处走走。
这次综艺节目打着八人度假的旗号,实则是一个类似闯关的游戏。
节目的主线是寻找别墅主人为节目组留下的宝藏,但是前期什么线索都没有,全权将时间交给了八个人。
这种节目由于活动量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安全风险,故而台本上关于线索几乎没有叙述,每一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个PD,看起来就是为了拍一些他们的日常和出糗时刻。
郁子尧深谙其中的道理——这种综艺,你做的事情越多,去的地方越多,镜头就会越多。
所以郁子尧干脆躺到了一边的树荫下面,闭眼睡觉。
节目组说白天的光线好,要赶在下午四点之前结束拍摄,郁子尧他们只能从早上五六点就开始准备,从市区赶到这里,外加前期的准备工作,到了拍摄开始已经是上午十点。
郁子尧从小到大,五点钟起床的经历屈指可数,现在被太阳一晒更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树荫底下虽不怎么舒适,但一想到剩下七个人都应该在别墅各个房间寻找线索,他就觉得还是一个人出来待着比较好。
按理说,他一合眼养神也就没什么可拍的了,但奇怪的是他的摄像还是尽职尽责一直对着他拍,镜头都快怼到他脸上来了,这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睡不下去。
郁子尧干脆坐起来,头发凌乱,在脑袋顶上翘起一根呆毛:“大哥,你总拍我干嘛?”
摄像机左右晃了晃,表示不可说。
“呃……”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段时间,基本每隔一个星期都会去一次心理诊所,虽然也没怎么吃药,只是在那里和医生聊聊天,但郁子尧的脾气确实有了好转。若叫是从前,或许他还会因为摄像的打扰而不耐烦,现在却只是有点纳闷。
“摄影大哥,您关上吧,我真就在这里躺一会。”郁子尧试图和机器背后的人交流,“您要是实在不行可以去那边拍一拍他们。”他指了指别墅前面。
安迪和另一队的成员似乎正在和一只金毛玩球,尖叫声和笑闹声出奇地具有穿透力,郁子尧离着他得有百八十米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似乎正在和金毛交流,希望狗子能带他们去找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