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山:“……”
从业多年,见过提前跟导演套近乎,以拿下角色的,没见过程澈这样,套近乎让人把他涮下的。
还能说什么?
只能拍拍他,嘱咐他加油。
目送程澈离去,高子山的目光才荡回慕澄脸上。
“你又不试镜,跑来干什么?”
“听说这个角色很难,我来观摩学习。”
“你倒是勤奋。”高子山哼一声,“没事多琢磨角色,你的男二虽然定下了,但若不能令投资方满意,我也保不了你。”
说完,他径自转进格子间,关上了门。
十八线和慕澄皆是一脸讪讪,不敢再多话,默默回到大厅。
距离试镜开始还有一会,俩人又聊上了。
“慕哥,我怎么瞧着高子山不大待见你的样子?”
慕澄叹气:“别提了。我上次莫名其妙被谭昆骂,自那以后高总就不怎么待见我。”
穿小鞋倒不至于,只他天生敏感,能觉察出高子山态度的冷淡。
说来说去,不都是程澈那个扑街惹的事么。
他握住十八线的手:“你我同乡,如今也只能你能帮帮我了,这个角色你务必拿下,我在剧组也好有个照应。”
“放心吧慕哥,我会努力的。”
试镜的机会是慕澄引荐,十八线感念慕澄这份恩情,必定拼尽全力。
他就不信,凭程澈那种走关系的也能赢他。
他几岁就拜在戏园子里,从小学戏,旦角也有涉及,不过是后来倒呛没倒过来,才转行做了武师。
如今替身做了三四年,也该熬出头了。
高子山自洗手间出来,试镜便正式开始。
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十八线。
这样的场面他再熟悉不过,没有一点怯场,进门,自我介绍,一气呵成。
接着便是抽取题目,表演。
这也难不到他。
他常年混迹片场,对各大咖的演技都有了解。
几乎不用酝酿,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是旦角的模样了。
捏着衣角,拂风弱柳地摆动腰肢,正要向着导演款款走去,高子山猛拍桌子。
“出去吧。”
十八线:“??”
旁边助理低头在名单纸上划掉他的名字,摇头叹息:“又一个。我真不懂,你们是来反串女人,还是演青楼花魁。”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且看这十八线的肢体浮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魅。
这不是女人,是直男癌眼里的女人。
十八线没想到自己的试镜不到五秒就夭折,不甘道:“我可以重来。”
“第一个就重来,没这规矩。”高子山跟几位剧组人员商量片刻,对小助理挥手,“轰出去。”
十八线就被甩出去了。
慕澄还在门外等他好消息,没想到他被人拎着衣领,像只鹌鹑般提溜出来。
顿时傻眼。
十八线只好安慰他:“慕哥别难过,这个角色不行,我还可以试别的。”
别的什么?
背景里匆匆走过的路人么?
慕澄咬牙:“你都不行,莫非还真是刻意留给程澈不成?”
“那咱们暂且不走,留下来看好戏。他要是演得不如我,我们就去闹场。这里这么多茄喱啡,我就不信,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尽管这戏一开始便说了是小成本制作,但呆瓜的口碑向来是业内标杆,又蹭着贺岁片的热度,想不爆都难。
能在这里出演一个有台词的角色,是无数茄喱啡的梦想。
倘若程澈真凭关系拿下此角,不可能不引起众怒。
只要事情闹开,十八线就有复试的机会。
俩人凑一块,小声嘀咕,丝毫未留意,身后的人群骚动起来。
酒店大门缓缓开启,天王光华四射,在保镖护送下向试镜处走来。
第24章
作为投资方,封年对待戏的认真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剧组人员。
此角色难度不大,但由于条件苛刻,已经筛掉不少人。且又是反串,很多混到咖位的明星不愿意演。
试镜一再拖延,已是迫在眉睫。
高子山头疼,封年也头疼。
也正是此时,潘英业提出可以让程澈一试。可以说今日这场试镜会,完全是为程澈一人举行。
除了他,其余试镜者皆为陪衬。
——当然,这只是高子山的私心。
明面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面上,程澈跟别人一样,也得凭实力说话。如果半途被人截胡,只能说明他技不如人,与剧组无缘。
除了方才那名十八线,陆续又有大批试镜者被筛掉。
助理的删除线已经划到第三百二十名,仍没遇见满意的。
所有人不免心灰意冷。
正待此时,封年来了。
他跟大家一样,着急。
但别人的着急写在脸上,他却点滴不露,面容详和,一如往日光华万丈的风采。
数名黑衣保镖护着他进门。
立刻引来大厅所有人注目。
上一秒还懒洋洋的人头顷刻如潮水涌动,喧嚣向着他推去。
“请大家保持秩序,注意安全。”封年温和说着,排众前行。
被淘汰的十八线和慕澄混在人群里,窃窃私语。
“天王怎么来了,不会真是来给程澈撑腰的吧?”
“不会。”慕澄淡淡道,“天王可是出了名的讨厌人抱大腿。”
“也是,当初《跳圈》程澈拼命抢镜,也未见天王高看他。”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越这样,天王越看不上他。”
“对。且看天王今日如何给他难堪!”
说干就干,俩人紧随天王脚步,趴在门口看热闹。
正好轮到程澈试镜。
程澈屁股刚沾到椅子,瞧见封年,立刻弹跳起来。
完了,天王君临!
一会被高子山丢出去,会不会很没面子?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脚下铺着地毯,他找不到。
只得硬着头皮,向封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封年没看他,径自拖了椅子坐下,对高子山道:“别在意我,你们继续。”
高子山笑道:“你来得正好,现在轮到程澈,他可是你的老相识,据说观摩了许多你的影片,你品品。”
封年点点头,示意程澈开始。
程澈乌溜溜的眼珠看看封年,又看看高子山。
脊梁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平放在膝盖上。
然后——
“……”
“……”
“……”
直到门外传来嗤笑声,高子山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偶像面前,哑吧了。
他看了小助理一眼,后者立刻一板一眼地问起来:
“姓名?”
“程、程澈。”程澈战战兢兢,差点把名字报错。
小助理低头在名单上做记号,又问:
“年龄?”
“二、二十二。”
“职业?”
“送、送外卖的。”
“送外卖?不是茄喱啡?”小助理抬头,古怪地打量他。
面试三百多人,这是头一个与演戏无关的。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得嘞,又是一个要被淘汰的。
小助理笔尖已经点在程澈的名字上,随时准备划掉,却仍旧例行公事地问:“有什么相关经历?”
程澈挠头:“送、送过两单外卖。”
“??”
“……”
“……”
小助理憋半天,缓缓憋出一口气。
很好,这名新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外卖小工,还只送过两单。
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怕不是送外卖走错了地方。
噗!
门外正探头的十八线忍不住笑出声,立刻被慕澄摁着脑袋拖回去。
得,接下来不必看了。
就这水平,一旦中选,必须闹得群情激愤,民怨难平。
亏得高子山挺他,此刻却是颜面全无,以手捂脸,很后悔方才说出“老相识”这样的话来。
小助理无奈推推桌上的小纸箱,示意程澈:“过来抽题。”
程澈依言照做。
题目是:偶遇。
一名学者模样的女士忽然开口:“难得天王在,既是老相识,不如你们对对戏?”
她正是本戏的编剧,斩获无数文学大奖的知名作家,论年纪和资历,这屋里所有人都不比她有发言权。
同时,她还是天王粉丝。
方才听高子山说程澈观摩了天王许多影片就按捺不住。
天王的演技,堪称教科书级。
这世上倘若有人能超越的话,那必定只有天王自己。
能与天王对戏还不被碾压的,圈内屈指可数。
她倒看看,这新人何德何能,能得高子山如此赞誉。
程澈一听这要求就原地石化。
天王诶!
他何德何能,能与天王共演一场!
呜呜呜,他不想被涮了。
立刻点头如捣蒜,眼巴巴望向封年。
封年这两日也听高子山吹嘘不少,勾勾唇角,起身。
“也好。”
程澈唰地起立,站好,精神倍足,一扫方才入场时呆滞的模样。
用力拍拍脸颊,他进入角色。
与封年分居房间两端,缓缓走近。
一般人演这段,一定扭腰摆臀,搔首不断,刻意营造女子娇弱可怜之态。
可程澈不是。
他走得很随意,有些雌雄莫辨。
目光亦很懒散,东张西望,像在逛街。
两人还未相遇,门外的窃窃私语已渐渐大起来:
“Gay里Gay气,演的什么?”
“还是天王入戏好,简简单单往那一站,就是翩翩佳公子。”
“这戏是古装啊,天王留长发,一定艳压群芳!”
“就是可惜了,与外卖仔对戏。这小工看着就是一个普通人,根本配上天王。”
确实,程澈此刻的表现普通得不像话,搁人堆里,就是不具姓名的甲乙丙丁。
十八线看着这样的程澈,暗自高兴。
就这表现,比他差远了。
正待此时,会场中的两人走至中点。
所有人都以为程澈该有所行动了,可他却若无其事,就那样缓缓、缓缓地,自封年身侧越过了。
“……”
“……”
封年回头。
程澈把编剧的桌子当成卖小玩意的摊子,挑选起货物来。
封年目光在他身上一荡,很快收回。
转身,继续向前。
程澈这时才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在封年身上扫一下。
再一下。
两下。
最后如同魅影,粘上去,便再撕不下来。
此时,封年已走远。
四下落针可闻。
不知为何,门口那些低语亦渐渐小下来。
某种情绪在众人心头化开。
那是小女子面对心仪之人时的娇怯、爱慕和欲语还休。
虽是反串,却唯有女子能读懂。
编剧率先鼓掌。
三百多人,这是唯一一个读懂角色的。
大多数试镜者都把重心放在“女人”二字上,殊不知,“女人”之前,这角色的台词只有两句。
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配角。
不必搔首弄姿搏人眼球,亦不该嗲着嗓子说话。
他只需,做一个泯然众人,只在遇见心仪之人时,大放异彩。
程澈的表演,恰到好处,便愈发打动人心。
门外鸦雀无声。
片刻,有低低的掌声响起。
十八线不服,还要嗤之以鼻,慕澄一把捂住他的嘴,低低道:“走吧。”
“这就走?输赢还未定,我觉得……”
“你输了。”
会场内,编剧向高子山点点头。
高子山总算长舒一口气。
天地良心,前面那三百多人,可不都是他涮的。其中有大部分是入不得这位编剧的眼。
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直男癌的坚决抵抗者。
偏偏荆城数百年来重男轻女,到近几年,才又兴起“男女平等”的思潮。
很多男人不理解女人,自然演不出神韵。
而程澈近来跟阿花阿珍混一起,耳濡目染,这俩人看天王的眼神他都记在心里,如今演来,不可不谓神形皆备。
“程澈啊。”高子山重重按下程澈的肩。
程澈以为他有什么豪言壮语,结果他问:
“你的腿毛,长吗?”
第25章
“啊啊啊啊啊啊——!!”
天还未亮,程记上空划过一声凄厉的惨叫。
程澈痛醒了。
纪安安正用力撕下贴在他小腿的蜜蜡纸。
《银鞍照白马》这部古装戏程澈成功拿下,应剧组要求,他得把腿毛削干净。
是以纪安安公报私仇,选了这种最折磨人的蜜蜡。
反正程澈睡得死,叫不醒,纪安安偷偷溜进房间,掀开被子,将凉凉的蜜蜡涂在他小腿,末了贴一层薄薄的纸,待干透了,用力一撕——
见鬼的惨叫即从程澈嘴里迸出。
听在纪安安耳中,宛如天籁。
数月压迫,一遭翻身,好不痛快!
倒是程澈,疼得眼泪直流,嗷嗷惨叫:
“能不能换个温和的办法?”
纪安安面无表情,目光在旁边的拔眉夹上轻轻一荡,立刻就叫程澈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