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清浅的微笑,不知迷倒多少人。
成名那部电影的海报刚放出来,不过一晚便被粉丝洗劫一空,害得各大影院不得不夜连聘请保全,专程在橱窗下守着。
自出道以来,封年已习惯旁人对他容颜的赞美。
只是此时亲眼见到,又有点哭笑不得。
身边这人倒是睡得安稳。
换成他自己,估计会吓出毛病来。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的人轻哼一声,挠挠头,抱着被子翻过来。
一条腿嚣张地压在他身上。
挠过头的手掌顺势一甩。
啪。
给了他一巴掌。
封年:“……”
墨镜被打歪了。
镜腿戳在脸上,难受。
他动动手,想把它摘下来。
程澈哼唧一声,按住了他的手。
封年只好不动,辛苦忍着。
待到墙上光影再跳过一张海报,程澈终于醒了。
他皱皱眉头,艰难将眼皮掀开一条缝,望着白皙又立体的侧脸,喃喃道:“早。”
“……早。”
正午已过,封年并不确定是否还用互道早安。
程澈拥着被子坐起,习惯性去按床头的电铃。
奈何他与电铃之间,躺着个大活人。
今日的他不得不费力趴在对方身上,伸长手臂去够按钮。
如此一来,他注意到一件非常惊悚的事。
阿瓜换了衣服!
黑白相间的简单外套显然不是这人的风格。
他一惊,尚还迷糊的脑袋霎时被冰水淋透。
耳畔响起阿忠的声音:“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封年来了。”
封年?怎么可能!
鬼使神差的,他缓缓、缓缓地伸出手去,一把将这人头上的毛线帽子抓下。
乌黑的发丝垂下,如丝绸般泛着光泽。
“……”
“……”
完了,他把天王睡了!
如同遭受攻击,他双目无神向上一翻,立刻又滚回了被窝里。
“我还没醒……对,先做完这个梦吧。”
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
阖着的眼帘里,走马灯般放映封年绝美的容颜。
他终于认命,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眼睛。
“封、封年?”
“嗯,是我。”封年眼波流转,好笑地望他。
轰!
平地惊雷自脑海匆匆滚过。
程澈鲤鱼打挺,手脚并用缩到床的另一侧。
瑟瑟发抖地道:“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封年支着酸涩的胳膊坐起,“你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早生贵子什么鬼。
事业上升期的天王觉得有必要当面解释一下。
于是拎着果篮找上门,不料主人却在酣眠,他不好打扰。
阴差阳错,成了眼下这局势。
程澈:“……”
啊啊啊啊!他好想把自己抽回昨晚,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怎么办?
只能一笑泯恩仇了。
他咧嘴傻笑。
封年亦微笑。
“而且我最近听到一些……有趣的传闻。”
程澈内心格噔一下。
“如果不是了解你的人品,我很怀疑你在跟我捆绑销售。”
程澈向墙里缩了缩。
封年笑吟吟望他:“阿澈,你有没有话说?”
程澈摇头,想了想,又点头。
“应该有。”
“嗯。”封年变换姿势,优雅地倚在床头,“洗耳恭听。”
程澈吞口水,“那个,不叫捆绑销售。叫组CP……”
封年:“……”
他眨眨眼,“CP是什么?”
程澈声若细蚊:“Coupling。”
封年拧眉,陷入沉思。
片刻,他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下一步是早生贵子?”
“噗!”程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
封年继续追问,“那么谁来生?我还是你?”
“我、我生。”程澈弱弱道,片刻,又摇头如泼浪鼓,“不是啊天王,我没想过跟你炒CP。我……”
他转转眼珠,索性出卖阿瓜,“我有个朋友,整容后跟你很像。可能……可能误会了吧。”
他低下头,不敢看封年的眼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跟天王一模一样的人!
毕竟封年的美无法复制,独一无二。
这种鬼话,封年肯定不信啊。
封年盯了程澈半天,忽然勾唇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程澈脑袋一空:“逗、逗我?”
封年揉揉他的脑袋,“我来,是给你拜年。”
“你给我……拜年?”程澈晕晕乎乎,这种大礼,他怎么敢当啊!
封年双手抱拳,笑着道,“新的一年,祝阿澈你每天都开开心心,早日拿下金像影帝。”
程澈赶紧回礼,“一定一定!也祝你早日拿下金像影帝……”
说完发觉不对,天王的影帝小金人,已经快塞满陈列室了吧。
他讪讪想着怎么补救,封年促狭一笑,“没事,总比早生贵子强。”
程澈:“……”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封年道,“我昨天去了趟澳门,那边的葡式蛋挞很有名,给你带了一盒,一会你叫伙计去我车里拿。还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笺,“初八开工,我有新戏要拍,这个是拍摄地址,你如果没事,随时来玩。”
天王新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观摩的。多少记者想尽办法也无法得知拍摄地址,剧组信息保密得如同铜墙铁壁。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个机会让给程澈。
程澈受宠若惊,又觉难以置信,踌躇地道,“这……是不是不大好?”
“不会”封年朝他眨眼,“你不是要拿下金像奖?过来学习,天经地义吧?”
“……”
原以为只是年节的客套话,没想到,天王竟然是认真的?
可他不想当影帝啊!
两条秀气的眉毛打起结来,程澈纠结地瞧了瞧墙上的日历。
初八。
等等,他似乎又想起一条惨绝人寰的新闻!
第43章
荆城三大影视基地:清水湾、宋城和油鹏岛。
其中只有油鹏岛特殊,是距离湾口二十海里的一座人造岛。
通常是拍摄海边生活的绝佳位置。
而封年的这部新戏,虽未对外公布一切信息,但程澈凭着前世的记忆知道,片名叫做《困海》。
是荆城历史上,第一部 海上灾难大片。
该片巨星云集,导演更是在国际上已颇具盛名的童嘉树,加上又是大制作,上映后狠狠掀起一股新浪潮,将荆城影视搅得天翻地覆,海外票房更是赚到手软……
这样一部划时代大片,封年把观摩学习的机会留给自己,想必真是迫不及待把程澈推上金像奖的颁奖晚会了。
但程澈前往片场,却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记起一条旧闻。
初八,春节还没过完。
不少人仍沉浸在欢快的余韵里。
一名工作人员醉酒当值,致使临时搭建的布景台坍塌,封年被压在其下,断了一条腿。
其后半年无戏可拍。
星途因此倒退数年。
好在他本人勤奋,复出后,加倍努力,才又挣回往昔日风采。
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今天么。
早八点,向来懒散的程澈搭上轮渡,前往油鹏岛。
封年未给他具体时间,但他想早点过去。
说不定能阻止灾难发生。
海面碧波起伏,浮着些许雾气,油鹏岛宛如海市蜃楼般显现。
二三十年代的低矮瓦房与几幢现代化大酒店交相辉映,展现时空交错的气息。
程澈随着人群下船。
整座岛都被剧组包了,随船也多为工作人员,他跟着队伍,很快便找到剧组。
封年正在几名助理包围下,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棚里读剧本。
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雾气在稍带寒意的阳光里蒸腾,将他清俊的侧脸映得好像仙人下凡。
程澈提着早点上前。
“这么早?”
一大片阴影洒下,封年抬头,见是程澈,明显一愣。
他以为这人下午才会到,毕竟油鹏岛距离太远,轮渡半小时才一班。
这是得起多早?
程澈顶着两个黑眼圈,诚实道:“昨天一晚上没睡。”
封年不禁莞尔,“紧张?抑或兴奋?阿澈,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很努力。”
程澈一阵感动,用力吞口水。
封年叫助理拖椅子来,示意他,“坐,大家还在准备,跟我搭戏的伍琛也还没到,你得等会。”
“好。”
程澈依言走到椅边,屁股刚沾上去,马上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特质。
这种状态下,一沾上椅子肯定会睡着。
他如被针戳,猛地跳起。
“我、我还是站着吧。”
“嗯?”封年奇怪望他。
他口不择言:“从来都是天王俯瞰别人,如今你坐着,我也想体会体会。”
这种说法倒是特别,封年索性收起剧本,仰脸看他,“那你有没感想?”
四目相对,封年眼里有星光闪烁。
程澈大脑又空了。
片刻,他不怕死地挑起封年下巴,戏谑道,“长得不错。”
“……”
“……”
几名助理同时陷入沉默。
天王何止长得不错,根本世间少有。
不过敢当面这么说的,恐怕只眼前这十八线一个。
身后传来温润的笑声,“莫非江湖传言是真的,你们果然有奸情?”
来人四十多岁,花白头发,却保养得很好,除眼角皱纹稍有些深,皮肤细腻,几乎与二十多岁无异。
正是导演童嘉树。
封年笑道:“江湖亦传言童哥你是深柜,莫非你基者自基,看谁都是你自己?”
“错,我不是深柜。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我就是Gay。”
如此坦率,封年只得抱拳,“佩服佩服,论口才,是在下输了。”
童嘉树朝他笑笑,转到程澈身上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新人?”
“是,他很用功。我以为他下午才会到,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童嘉树赞许的目光打量程澈片刻。
“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份毅力的不多啦。手里拿的什么?”他径自拖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程澈手里的打包盒上。
“哦,外卖。”
程澈赶紧打开盒子,几个金黄的流沙包和肠粉散发出香气。
“我让程记厨房做的,用锡纸包住,还是热的。”
童嘉树两眼放光,毫不客气拿起一个流沙包,掰成两半。
芝麻混在蜜糖里,如细沙般缓缓涌出。
他分一半给封年,边大口吃着,边点头,“不错,这个新人,我喜欢。”
将包子吃完,吮吮手指,又说,“不像那些扑街,就会偷懒,那个阿全,现在还没到!”
“哪个阿全?”封年问。
“搭布景那个。”童嘉树用力翻白眼,“如果不是荆城布景师没有做灾难片的经验,我才懒得找他。仗着自己有一半英国血统,总拿自己当大爷。一个布景师,谁愿意伺候他!”
正说着,阿全晃晃悠悠自他眼前荡过去。
他立刻跳起,叉腰骂道,“阿全!你醒了没有?都几点了才来,让大家等你,你多大脸面!”
阿全眯缝着眼,刚把嘴张开欲反驳,却打了个酒嗝。
“嘎,我这不是来了吗?又不耽搁做事,你不满意,换人啊!”
每次都这么说,恰到好处地戳童嘉树死穴。
童嘉树一口气堵在胸口,用力捶下,“那你还不去做事?”
阿全晃晃悠悠地走了。
童嘉树不放心,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即追着阿全离开。
俩人在不远处推搡,差点打起来。
程澈目瞪口呆。
封年递一个包子给他,“他们每天都这样,习惯就好。”
程澈注视阿全那张被酒气氤氲的脸,“这个阿全,是不是造了半盏大船,船上有几个木搭的箱子,用钢绳牵着?”
“你怎么知道?”
程澈的心咚咚鼓动起来。
他怎会不知。
正是今日的拍摄中,那几个巨大的箱子倒塌,整个布景台毁于一旦,钢绳断裂后,正好戳进封年小腿。
没一会,阿全的布景检查完毕,童嘉树拿着话筒喊话。
拍摄开始。
演员各就各位。
封年脱去罩在外面的羽绒服,露出一身旧式的条纹西装。
嘱咐程澈:“一会你去找童嘉树,我已知会过他,他会同你讲解拍摄技巧。”
程澈跟着他,亦步亦趋,“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跟着我?”封年整理戏服,回头看他,“我要出镜,你怎么跟?”
这是个问题。
程澈脑袋一团乱麻。
童嘉树那边,助理催了两次。
封年微笑揉揉他头发,“你送外卖的啊,怎么还会怕生?童哥人很好,放心跟着他就是。”
眼看着封年迈步向人造的大船走去,程澈心急如焚。
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未卜先知的事,干脆一个箭步冲上去。
众目睽睽下,如树袋熊般挂在封年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