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不停数落,“你是怎么回事,上厕所这么久。快点啊,高哥说给你换造型,要《困海》里那个游园惊梦的扮相!”
又是这个高子山!
程澈咬牙切齿,被造型师像提线木偶似地折腾。
门外演员来来往往,他注意听,没发现任何不妥,才略略放下心。
不一会,晚会录制开始。
很快到了登台的时间。他穿一身粉衣水袖,头戴冠帽,束翡翠的步摇和钿子,远远望去,娉婷阿娜,宛如一副丹青水墨画。
只是画中人面容太可憎,瞪眼拧眉,恍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形象,注意形象!”纪安安低声提醒,“吓坏观众,明日头条就是你死无葬身之地!”
正说着,封年来了。
还好还好,一切如常。
他着一身缀有亮片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特意架了一副无镜片的眼镜,乍看之下,像穿越时空的小书生。
他与程澈,一个现代,一个古典,为了配合改编后的曲风,造型师下了不少功夫。
他神色如常,向程澈微微一笑:“舞台首秀,你加油。”
听起来就像平时对程澈的鼓励一样。
程澈一时又恍惚,难道孟云美弄错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喜?
这时,舞台灯光黯淡下来,轮到封年上场了。
程澈的出场在后面,所以站在登台口等,同时小心观察封年神色。
封年平静如常,缓步上台。
台下响起喇叭声、尖叫声,他极有风范地挥手,跟观众互动。
音乐起,他举起话筒,唱起来:“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
这是改编过的《牡丹亭》原词,融入了流行乐曲的节奏和唱腔,相比昆曲本来的韵味显得轻快许多,更符合现代人审美。
台下一片尖叫,观众如痴如醉。
目前为止,封年表现堪称完美。
一段过门之后,轮到程澈上台了。
程澈连忙收敛心绪,莲步轻摇,缓缓向封年靠拢。
封年微微转身,向他看来。
伸手的瞬间,西装微微鼓起,露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角。
程澈呼吸猛然一窒。
意识到封年这是在演戏后,他终于猜出这人的意图。
当!众!表!白!
堪称教科书级的直男癌!
在一档万众瞩目的晚会现场,没有比这更灾难的了。
长达五小时的晚会将毁于一旦,导演组、演员组、幕后工作人员、乃至台下观众都将受到牵连,公司损失惨重,大厦将倾……
明日头条,不敢想象。
程澈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步伐竟也跟着凌乱。
轮到他开口了,他不敢乱想,停住脚步,集中精力演唱。所站的位置比预定的远,封年见他不动了,便主动向他靠近,同时手伸向西装纽扣,缓缓解开。
盒子露了出来。
程澈大脑趋于混乱,恨不得咆哮一声:住手啊混蛋!
然而封年听不到他内心所想,膝盖微微弯下。
他要干什么?
单膝跪地吗!
程澈绝望了。
封年深情地望他,话筒举在唇边,眼看就要跪下,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像变了个人,一下跳起,不容分说缠住程澈,八爪鱼似地捧住程澈的脸,用力叭唧一口。
“啵”的一声。
距离话筒极近,全场震撼。
“……”
“……”
程澈呼吸猛窒。
这是阿瓜跑出来了!!
第74章
中秋节当晚,皓月当空,家家户户围在电视机前,吃着月饼看海棠台的晚会。
海棠作为荆城最老牌的电视台,晚会制作一向精良,既满足各代人的口味需求,又能推陈出新。
今年的阵容更是众星云集,连孟云美这样的国际影后都用来做主持,表演嘉宾名单中,天王封年赫然在列。
虽然节目看起来没什么新意,并且又是被黑料不断的程澈强行捆绑,但天王露面,观众再讨厌程澈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
谁叫天王风华绝代,迷倒全城呢。
至于那个程澈,喜欢的人自会喜欢,不喜欢的,因着天王滤镜太强,也能自动把他忽略。
随着主持人报幕结束,家家户户都安静下来。
电视机里,封年随着音乐,缓缓走来。
他一露面,无数粉丝尖叫,连街头流浪的老母狗也不例外,拖家带口,蹲在商场摆卖的电视机前,专心致志地观看。
接着,程澈也上台了。
作为新人,他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少年纪稍大的观众对他的看法悄悄改变。
一切美好得像天上的月亮。
终于到了两人合唱的时刻,全城观众都摒住了呼吸。
突然,画面一抖——
“小菊花牌护唇膏,呵护您丰腴的双唇!中秋折扣,只要9.8,量大从优,联系订购XXXXXXXX!”
“……”
“……”
“……”
在所有观众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画面再转,主持人满面笑容地登台,欢欣鼓舞地道:“感谢大小天王为我们带来的优美歌曲,下面有请霍文光霍师傅……”
X,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众一脸懵逼,谁要看霍文光的昆曲啊,纷纷走门串户,询问情况。
结果得到的回复都一样,天王那段,被掐了。
这下不得了,群情激愤,将矛盾指向程澈。天王每回的演出都正常,凭什么跟你同台,就被掐?海棠究竟怎么回事,为捧自家新人,竟把天王按在地上摩擦!
有义愤填膺的,连晚会也不看,蜂涌至海棠大楼门口,高举横幅讨说法。
斥求很简单,请海棠秉公执法,严惩这名扑街。
可海棠哪会理会他们这种无理取闹,自然是不予回应。
于是,愤怒的粉丝又将战火引至霍文光身上,以求拉拢战线,惩奸除恶!
毕竟大家在天王的表演被掐后,都无心关注其后霍文光的节目,导致该节目收视破历史最低记录。
很显然,晚会主持人也想到这茬,主动请程澈上台,同霍老师傅共同表演。
结果程澈往台上一站,原本雄赳赳如斗鸡的霍文光顿时缩成鹌鹑。
主持人问他,对新人有什么要求。
他答:不敢不敢,希望新人对我提要求。
主持人无奈,只好请他出个题目,与程澈共同唱,以考校新人的实力。
谁知他吓破了胆,袍角一撩,朝着新人就跪拜下去。
“师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声音振振如春雷鼓,不止台下观众震惊,连电视机前的老戏迷也呆若木鸡。
霍文光疯了吧!
师叔?程澈才多大,怎么可能!
还真有人扒出了孟云美和霍文光的辈分,孟云美比卞兴生都大一辈,这个霍文光,在造诣上确实高,可辈分上,也真的没眼看!
这回轮到观众疯了。
不过片刻工夫,程澈后援会的注册粉丝数又有增加,其中不乏一些看不惯霍文光老旧做派的戏迷。
【突然发现咱们阿澈真是多才多艺,连老艺术家都要跪拜喊师叔,这样的逆天的人设,怎么会去黑天王!】
【别吹天王了,老都老了,该让位了】
【Excuse me,天王老?天王才二十七,比你儿子都年轻!】
【有些人被粉丝封一个小天王就自以为是了,跟天王比,差得远咯,毕竟咱们天王是国际巨星!】
【理智分析,你们都说这段被掐是因为程澈,他是海棠的艺人,海棠怎么可能掐,要掐也是因为封年,肯定是呆瓜同海棠之间出了事,商人打架,连累我们阿澈吧!】
一时间,各路流言四起,媒体亦抓住话题,趁机蹲守封年。
封年正穿着运动服,沿着离自家别墅不远的海岸线慢跑。
被媒体截住时,气还没喘匀。
话筒怼到嘴边,他只好苦笑道:“晚会的最终解释权归海棠电视台所有,具体原因我不方便透露。”
媒体立刻央求他多给点信息。
他若有所思,沉吟地道:“这样吧,我借此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我同程澈的关系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没有抱我的大腿,想抱大腿的人一直是……唔唔唔!”
最后那个“我”字还没出口,被突然出现的程澈捂住了嘴巴,像小鸡似地拖走了。
留下一群记者目瞪口呆。
有人反应过来后,倒吸凉气:“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封年住宅附近?”
天王私生活一直成谜,记者每回跟踪都到此为止,他具体住哪里,无人知晓。
但仅有信息已经惊人,有人尖叫:“他们不会已经同居了吧!”
“同居个鬼啦!”立刻有人反驳,“肯定是程澈强行纠缠,没见他居然敢捂天王嘴巴吗,天王那么好的涵养,都气得眼珠外翻,离死不远!”
此言论得到一众同行认可,大家达成共识,回去再写讨伐程澈的檄文。
与此同时,程澈用力将封年丢进沙发里。
封年被一本厚书搁得不舒服,挪动屁股,将书抽出来,低头翻阅起来。
同时紧锁眉头,自言自语,“又生气了,没道理呀,《人类的起源》都解释不了。”
他上下打量程澈,忽然邪魅一笑,“阿澈,你真是与众不同。”
程澈绝望地捂脸。
现在他确定,眼前这个是阿呆,没有情感的人皮机器。
为了弄明白俩人之间感情线的正确走向,这个智商奇高的天才翻阅了各类书籍,包括但不限于表演类、生物类、心理学类、社会科学类……甚至还有在旧货市场买的《告白的一百种方法》以及《如何成为人人称羡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程澈一边整理书,一边道:“阿呆,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做天王就已经很好,不需要学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什么?”阿呆不解,“人生就像剧本,任何的走向都是严谨有规律的,亲吻后一定是告白跟交往,你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我不喜欢!”同样的回答程澈说了无数遍,但阿呆永远不懂,他濒临崩溃。
阿呆仍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程澈忍无可忍。
“我知道为什么!”一个欣喜的声音说。
封年一秒变脸,露出阿瓜招牌的笑容:“因为他喜欢我!”
“……”
“不可能,你就是个智障!”
“小澈澈也不聪明,咱们半斤八两,天生一对!”
最近阿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心理医生也解释不了,以防万一,潘英业只好推了所有通告,把人锁在家里。
谁知阿呆智商太高,重重防卫之下,仍有办法外出跑步。
大多数时候,程澈眼里的两个人格各自为阵,相互仇视,但一旦陷入困境,又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这种感觉很微妙,比双胞胎还让人不可思议。
阿瓜就曾半开玩笑地问过程澈,有没有同时交两个男朋友的感觉。
程澈对此无言以对。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交男朋友!
他天性懒散,而谈恋爱则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要不是潘英业要处理公司事务走不开,他才懒得过来守着这个神经病!
明明是同一张嘴,两个人格却相互霸占,争吵不休。
程澈已经懒得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了,径自去厨房,倒了杯水。
封年追过来:“我们商量好了。”
程澈上下打量他:“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阿呆。”
“……”如果达成一致,一向是阿呆做代言。
“怕你为难,以后我初一,他十五,轮流做你男朋友。”
第75章
“你们不怕我累死?”程澈干咳一声。
“我会制定一份作息时间表,具体到约会和睡觉时间,以及每句情话的长短。”
“……”程澈翻白眼,“我不和你说话,叫阿瓜出来。”
阿呆闭了嘴,一脸纠结,似乎挺不情愿。
但阿瓜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擅自跑出来,一把抱住程澈:“想我了?”
程澈将一颗白色药丸递给他:“吃。”
“啊——”阿瓜乖乖张嘴。
程澈把药丸往他嘴里一抛,再递上一杯水,哄他喝下。
不出两分钟,阿瓜眼睛一翻,沉沉睡去。
世界总算清静。
这是程澈最近刚想出的办法,只要被两人吵烦了,就扔一颗安眠药,只是这玩意儿吃多了伤身,不能被潘英业发现。
他小心翼翼扛着封年去客厅,扔进沙发,再盖上一条毛毯。
万事大吉,又到了他午睡的时间。
如往常一样,他在洒满阳光的窗下给自己找好地方,蜷进摇椅中,垫上抱枕,拥着薄毯睡去。
屋里空调正好,沐着阳光,浑身上下却一点汗也没有。程澈前所未有地酣眠,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伸个懒腰,打着哈欠坐起。
想着差不多可以把封年叫醒吃晚饭了,随手将腰下的抱枕朝沙发丢去。
扑了个空。
封年并不在那里。
醒了?人呢?
程澈一个激灵,迅速冲出门去。
几队全副武装的保镖在院内来回巡逻,并未瞧见封年出去。
不祥的预感如阴云密布,程澈返回别墅,大叫封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