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废车环绕,堆成小山,万一他一唱,塌了,岂不大家都要活埋?
他语重心长:“乖啊,为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
“我唱!”
突然,他身后的阿瓜攒紧拳头,用力喊道,“不许再欺负他,一首歌而已,我帮他唱!”
他信誓旦旦握紧程澈的手,“小澈澈,上回让你受委屈,是我的错,现在不会了,我保护你!”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将程澈拉至身后,昂首挺胸,开口唱歌。
唱的是封年成名曲:《天王》。
两名粉丝面面相觑,相阻止,又觉得太强人所难。
好歹是天王,虽然没有程澈招他们喜爱,但总归小有名气,姑且听听吧。
阿瓜紧紧拽着程澈的手,面容坚毅,开口唱道:“绚烂的,是美景,红裙流连,歌舞飘摇……”
大约是为上次没能保护程澈而自责,他胸中蓄着万千情绪,只想好好表现一回。此时拼尽了全力,唱得认真。
乍看之下,竟有几分天王的风范。
歌声隽永,声线绵长,咬字清晰,尾音微微带点沙,像流水细细融入海滩。
程澈怔住。
这声音……
阿瓜和封年性格截然不同,何以声音如此相似?
过去他从未将俩人联系在一起,但现在,认真歌唱的阿瓜褪去了一身的妖艳,与天王封年的形象渐渐融合起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钻进脑海,不等程澈抓住,立刻消失无踪。
第69章
阿瓜唱完了。
两名粉丝兴奋鼓掌:“虽然你唱得肯定不如我们阿澈好啦,但总算有几分明星的派头,不愧是天王!”
说完又有些惋惜:“唉,其实如果能听到阿澈唱歌就更好啦,我们只看过你演戏,没听过歌耶。”
说着,两颗脑袋垂下去。
虽看不清表情,但总归是粉丝,程澈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安慰道:“不如等中秋吧,海棠的中秋晚会,我应该能唱。”
“真的?”闻言俩人终于振作,握着程澈手道,“那你可要加油啊,我们去现场给你助威,一言为定!”
程澈:“……”
话说太早,他有点后悔了。
无论如何,粉丝这关总算过了。俩人奉上事先准备的礼物,送他离开了废车场。
一路无言。
快到程记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落下大雨。
“快跑!”阿瓜脱下外衣罩在头上,揽着程澈的肩,飞快向程记跑去。
雨砸在薄薄的外套上,呯呯作响,很快将布料浸湿,顺着俩人头顶滴下来。
程澈被阿瓜紧紧拽着,上半身倾斜,跑不快,便想叫阿瓜停一停。
一抬头,惊异地望见一缕鲜红顺着阿瓜鼻梁淌下。
“……你是不是,要化了?”他嗫嚅着嘴唇问。
阿瓜顺手抹了把脸,“没事,是一次性染发膏。”
程澈呆呆地盯着他的发顶。
雨水冲去一半颜色,若隐若现的黑发显现出来。
发丝湿漉漉的,条缕分明地粘在脸上,令高挑的鼻梁更高挑,冷俊的面庞更冷俊。
莫名的,此时的阿瓜与封年的一张海报重合起来……
程澈呼吸陡然急促,脚步一乱,跌下地去。
阿瓜及时抱住他,说道:“哎,这样不行,只剩两个街口了,我背你吧。”
他反手一捞,将程澈架到肩上,背了起来。
程澈顺手撸了把他的头发,手心一片酒红,像血,让人挪不开目光。
“怎么了?”阿瓜侧头问。
“没事,快走吧,衣服给我。”强自按捺下内心的想法,程澈接过阿瓜的外套,罩在俩人头顶。
雨势越来越大,只片刻,衣服已经湿透,阵风吹来,寒意直侵入肺腑。
阿瓜跑得飞快,脚步溅起的泥水浇湿程澈后背。程澈索性趴在他背上,紧紧抱着他的肩,用彼此的体温温暖对方。
阿瓜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程澈用两根指头轻轻揉搓他的耳朵尖,吐出一口气:“冷吗?”
阿瓜摇头:“有你,就不冷。”
“累吗?”
“……也还好。”
“那好玩吗?”程澈用力拉扯他的耳朵尖,一字一句,“封年。”
阿瓜:“??”
进得程记大门,程澈猛地跳下,朝阿瓜屁股踹去一脚,“脱裤子!”
阿瓜大惊,抓着腰间皮带连退数步,“不行,太快了,我们还没有结婚!”
“装,你给我接着装!”程澈冷笑,上前拽住阿瓜手腕,用力掰扯。
阿瓜脸色惨白,哭喊着摇头,“不行,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妈妈说要抵制婚前性行为!”
程澈懒得跟他废话,脚下一绊,将人按倒,骑在他身上使劲拉扒衣服。
宛如禽兽。
阿忠送毛巾过来,瞧见这幕,毛巾落地,惨叫一声,仓皇遁走。
小跑至柱子后头,又偷偷伸脑袋出来,含羞带怯地瞥上一眼,想了想,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套套,作贼似地投掷过去。
阿瓜死死护住裤腰,胡乱踢腿大喊:“不可以!你不可以在上面,我要在上!面!”
程澈随手抓过一条毛巾,塞他嘴里。
阿瓜:“唔唔!”
柱子后头的阿忠惊慌捂眼,“妈呀,太刺激了!”
所谓非礼勿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程澈居然如此主动。他一向以为,以程澈那个懒惰的性格,肯定是下面那个。
场面太不堪入目,反倒令阿忠兴奋,两根指头不情不愿地张开,他紧张地从指缝中偷窥接下来的动态。
有伙计提着茶壶路过,阿忠立刻拦住他:“去关大门。”
伙计:“……”
阿忠道:“老板兽性大发,总算打通全身经脉,学会主动了!”
伙计:“!!”
阿忠:“还不去关门,别把那头禽兽从他身体里放跑了!”
伙计立刻扔下茶壶,飞奔去关门。
下雨天,本来屋里光线就暗,这样一来,更显得暧昧。
阿瓜衣衫凌乱,眼泪横飞,眼看贞洁就要保不住,心一横,翻身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程澈压制。
程澈怒骂:“滚开,给我起来!”
阿瓜不听,用力一扯,就将程澈松紧的运动裤扯了下来。
黑底白字的四角裤露出来,上书:国土神圣不容侵犯!
“……”
这是正面。
背面是:犯我□□者,虽远必诛!
“噗哈哈哈哈哈!”阿瓜没忍住,在地上打滚。
程澈趁机翻他身上,用力将裤头拉下——
一条褐色旧疤自大腿蜿蜒至膝盖弯。
——“小时候为了救一个小朋友,被石头刮伤。如今十几年过去,早不疼了。”
封年昔日话语回荡耳边,程澈震惊不已。
第70章
潘英业匆匆赶来,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程记大堂不少桌椅倒地,像被洗劫过。
阿瓜,或者说封年正被绳子五花大绑,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
“这是……”他缓了缓神色,望向程澈。
程澈已换了一身干净运动衣,跷着二朗腿,神态嚣张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手边新茶缓缓冒着白汽,乍看之下,颇有几分黑道大佬的气场。
他冷笑:“潘老,我也很想知道这怎么回事,您解释一下?”
潘英业倒不像他想象中慌张,沉着自如地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后,就着程澈的茶壶,倒了点水在自己杯中。
“不知阿澈你想听什么解释?”
打太极,潘英业是老手。程澈最怕的就是这种人,无论问什么,他总有万千个理由装糊涂。
想着,程澈猛然跳起,抓着阿瓜头发,将人拖到潘英业脚边。
果然,潘英业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程澈冷冷道:“他就是封年。”
不是提问,而是肯定,倒叫潘英业微微震惊。
片刻,潘英业缓缓神色:“人有相似,你说是,就当他是吧。”
“他腿上有封年的疤。”程澈飞快地说,“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
“……”
“……”
潘英业无声抚摸袖口的袖针,沉下脸来。
半晌,终于妥协,“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好再否认。没错,他是小年。”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还是让程澈心跳漏了一拍。
他倒吸冷气:“可他看起来,跟封年完全不一样。”
潘英业点点头:“他是,又不是。”
“何解?”
“小年腿上有道疤,不知你可曾知道它的来历?”
“为了救一个小孩子?”程澈回忆当初封年说过的话。
潘英业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捧起茶杯,轻吹了吹,却不急着喝,望着程澈道,“那天我们去海边新建的水上乐园玩,本来天气挺好,谁知台风突然转向,天空霎时阴云密布。乐园紧急通知撤离,我们和小年走散了。”
潘英业陷入回忆里,捧茶的手微微倾斜,茶水顺着手腕浸湿袖口。
“当时很混乱,所有游客都急着向出口涌去。走丢的小孩不止小年一个,我记得,当我们到警务处报案时,见到了好几对家长。”
“眼看台风越来越近,救援队还是出动了。但风大雨大,海水倒灌,冲垮了乐园的围墙,几个小孩子躲在滑梯的小洞里,没能幸免。找到时,身体被水泡得发白……”
说到这,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封年不在这些小孩里,对吧,否则他不可能活下来。”程澈说道。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潘英业苦笑,“搜救进行了一天一夜,才在一棵大榕树的树洞里找到他。他怀里抱着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孩子,俩人不知怎么爬得那么高,海水堪堪从脚下漫过。也亏得那树的树根被几块巨石压住,摇摇欲坠,却没有倒。”
“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潘英业摇头,“跟他一起的那个小孩高烧不退,什么也想不起来。而小年……”
他摸摸阿瓜的脑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阿瓜现在有些畏惧程澈,潘英业一摸他,立刻像只毛毛虫,团到潘英业脚边去。
潘英业道:“他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光芒万丈的明星,充满智慧,却失去情感。你以为他为什么演技那么好?天赋?不,他是因为情感缺失,不得不用心揣摩旁人。他模仿,也从模仿中学习,随时调整表情,以应对无数个措手不及的瞬间。阿澈,有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他用力过猛?”
程澈细细回忆,点头。
在与封年接触的最初,他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封年主动邀他去自己别墅,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只可惜当时的封年偶像光环太重,程澈没能分辨出来。
其实后来程弘晖也提醒过他,说封年的眼里没有感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程弘晖一语道破本质。
“那他呢?”程澈缓缓神色,用脚尖戳戳阿瓜。
“那个聪明没有情感的,叫阿呆,这个呢,有感情却没有智慧,叫阿瓜。这是呆瓜影业的起源。”
“……”
“这一个情感太丰富,智商却低,不适合在人类社会生存。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阿呆强行压制,只有在阿呆意志松懈时才出现。”
“意志松懈是指?”
“身体太疲倦,或者……”潘英业思考着,摇摇头,“最近不知怎么了,他明明感受不到情感,却出现极微弱的情绪波动。这些波动旁人察觉不到,但阿瓜,应该能感觉到吧?”
他低头看阿瓜,征求答案。阿瓜鼓着腮帮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潘英业宠溺地摸摸他,“阿瓜总是这样,很讨厌把自己关起来的阿呆,每回提到阿呆,都很生气。”
“难怪每次提到封年,他都要说‘那个混蛋’。”程澈终于了然。
阿瓜哼哼:“只有你们才觉得他智商高,他根本是个白痴,自以为是,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哦,就你知道。”程澈没好气地说。
阿瓜立刻爬过来,抱着他裤管用力蹭:“我才是我自己,我想找你,就找你,想亲你,就亲你,才不像他,由始至终,所做的只是别人希望看到的形象。他连自己的心都摸不透,怎么能称为人?”
“所以,哪个是主人格?”程澈挣脱他,扭头问潘英业。
“虽然阿呆占据身体的时间长,但医生认为,阿瓜才是主人格,因为他更真实。”
“那也就是说,有朝一日,封年会完全变成这样?”光是想想程澈都接受不了。
当万人敬仰的天王巨星站在舞台上,不是唱歌,而是大跳脱衣舞……
全城粉丝会疯吧。
潘英业叹气,“大概率是这样,不过他们本人似乎不太愿意。”
“当然不愿意。”阿瓜嚷道,“我跟他才不是一个人,只是长得像,懂吗,就像双胞胎,要我占据身体做他那些事,大爷我,不乐意!”
他翘着鼻尖,一脸嫌弃,任谁看见,都不会把他与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天王巨星联系在一起。
程澈心里挺不是滋味,想起一事,问潘英业,“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潘英业苦笑,“如若不是阿瓜最近跟你走得太近……”
“不是走得近,”阿瓜扑到程澈大腿上,急急澄清道,“我们有婚约,是奔着结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