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说:“我要杀了明天启。”
梅七一愣:“不是,你怎么想的?”
安平认真地看着他:“要是那件神器没有那么残破,事情就会按照他写的发展,你一定会很难过的。”
梅七怒道:“你倒是生气啊!”
安平展颜一笑:“前辈,你今天晚上特别好看。既然说出来了,那你就没有骗我。”
梅七像在撕咬中落败的狗,耷拉着肩膀:“你好好一个大学生,前途无量,何必做舔狗呢?”
说着,他一手扶着桌沿,一边就要站起来。他的衣摆与长发无风自动,身上无形威压节节攀升,珐琅瓷杯啪地碎裂。
“我跟你们一起去。”安平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他一把抓住梅七的手,将他按回椅子里,“你不会用机关也不会设阵法,更不通药理,你关不住我也药不倒我,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去。我保证要替你杀人,就会做到。你要阻止我,只能杀了我。”
“我不用杀你。”梅七看着他,“我只需要打断你的骨头。”
这句话又不知道触动了安平哪个点,他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那你现在就打,有多少算多少,我跟上来给你看!”
梅七本就比他矮不少,此时要拼气势,更不能坐着,便也站了起来,却半天没组织出语言。安平目光灼灼地瞪了他许久,叫他越发心慌,最后叹道:“红粉骷髅,你看开点。明天越的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你出手,你好好修炼,好看的人,妖魔鬼怪也行,哪里都有,总有那么几个会真心待你。”
安平往前走一步,梅七便往后退一步。安平说:“我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都没关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平王,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
梅七说:“我没有吧。你自欺欺人罢了,一直在干保姆的活的是你诶?”
安平步步紧逼:“我跟你一起去。”
梅七劝道:“你修为太低,有跟没有一个样。”
安平又往前一步,梅七砰地靠在墙上,退无可退,简直不明白这么大一屋子怎么就没地方给他跑路。青年人起伏的胸膛仿佛有烈火燃烧,梅七想起在云理的那个晚上,他背着安平回吊脚楼的时候,他的血就有这么烫。安平低头看他:“和学姐差不多了。我之前能杀严青,现在熟练了,就能杀明天越。”
严青那他妈是你杀的吗!
“你会死的……你会死的!”梅七小声道,几乎咬牙切齿,额头都绷出了青筋,“你是人……你是活人!”
安平在前头打生打死,他得准备好疗伤换命的装备,得在后边时刻紧盯着,因为这是个活人,他不是不会死,他只是准备得足够充分,至今为止的所有困局还不够杀死他而已。可梅七没把握战胜明天越,没有人有这个把握,梅七只知道怎么跟明天越同归于尽。虽然很遗憾,但梅原的确是死了,他这几个月都是额外赚的,有帅小伙好吃好喝地供着,有漂亮女孩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几乎为自己的生活感到羞愧了。
或许梅七的尸身找来他这条灵魂,就是用来牺牲的。
“我当你是……我当你是书中人!我对你的好意……”
“是真的。”安平结实的双臂撑在他身侧,低头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实在不行,你继续把我当纸片人也可以。现在不是更流行这个么。”
梅七气急而笑:“这哪能一样?”
安平认真道:“你愿意对纸片人安平好,那我就是那个安平。你愿意对我好,我还是安平。不管你怎么看待纸片人和平王,他们都是我。一样的。”
“不一样的。”梅七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觉得是不对的,便重复道,“不一样的。”
安平说不下去,满脸通红,嘴唇发抖,微微的热气喷吐在他脸上。
梅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势从安平双臂间滑出去,落荒而逃。
朗月高悬,夜风簌簌,庭院里一片寂静。小镇的街道上传来一声狗叫,梅七站在阳台栏杆上,就要离开。
“前辈。”安平轻声道,“我喜欢你。”
第41章 斩尽杀绝-8
上午,一行人照常上路。明天启发现梅七和安平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乐呵呵地把安平用捆仙绳一绑扔在副驾驶座上,叫他好好参悟那篇圣魔心法。最大帮凶修车工张鹃唏嘘不已,为这个年轻人的遭遇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四个肮脏的成年人又开始在后座抽烟喝酒搓麻将,顺道商谈暗杀事宜。梅七今日沉默的很,明天启在他对面一连杠了他三回,他都没骂几句;安平看后视镜看得气急攻心,噗地吐了口黑血,吱吱地咬着嘴里那根绳子。
梅七心不在焉地打了一会儿,说:“对哦。既然这绳子能困住他,就开个洞府把他留下吧。”
安平愤怒地摇头挣扎,身上魔气更重。明天启道:“你比我适合教这门心法。不过没什么用,我可不想得罪他。”
梅七呵呵一声,张鹃劝道:“安平同志再过一会儿就要脱困了,到时候要是魔气缠身——我不管你们宗族一派的家务事。这小子看起来老实巴交,身上秘密一大堆呢,你能说出来他还有多少没使过的手段么。”
要是剧情没有魔改,梅七真能说出来。他捂着脑袋咆哮一阵,道:“他妈的!”
梅墨好奇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挑了挑眉毛。明天启翘着小指沏了壶红茶,左手上一枚鸽子蛋大的蓝色灵石直晃人眼。他自顾自抿了口茶:“不管安平。明天我们就能到总部,来商量一下计划。”
梅七往后一靠:“我只能尽力。要是明天越真如你所说被平城的法则之力克制,我有六成把握。”
“没事,那不还有安平吗,加上他就是十成把握了。”
“干您大爷。要十成把握,路子倒有一条,然您剧本写得太烂,现在得死俩。”梅七彬彬有礼地一摊手。梅墨倒抽一口冷气:“你们两个谁要殉情?!”
明天启有些蠢蠢欲动,最后还是克制住:“我准备了一手,可以克制明天越一段时间,不过你们记得跑快点,要是杀不死就先跑了,之后再来补刀。”
梅七哦了一声,问张鹃:“张将军,您这一次……”
张鹃平静地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得找个理由把教众集合起来,不然就亏本了。”
明天启道:“也对。神教的管理其实很宽松,大家平时都各干各的,拉帮结派还都一群二五仔,聚起来的确要找个好理由。”
张鹃嫣然一笑:“不如明少主结个婚吧。”
“……我还年轻着呢。不过也不是不行。”明天启嘟哝了一句,转过去问,“梅闻画,你跟不跟我结婚?”
梅墨摇摇头:“我三十岁都不到,还没玩够呢。”
“你跟我又不是没得玩,还能去更危险的地方玩儿呢。”明天启辩解了一句,又问蕾切尔,“蕾切尔,你呢?”
蕾切尔面色如常,踩着小高跟开车:“恕我拒绝,少主。机会难得,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想自由恋爱一下。”
“你跟我也很自由呀。明明是跟着我才得到自由的。”明天启又转向张鹃,“张将军,您呢?要是您同意,咱可以说是奉子成婚,到时候找个婴儿将‘真理’一埋抱进去,指不定父王都要来抱抱他的孙子。”
张鹃心动了。两秒后,她吐出一个烟圈:“这不现实。你们日月教的谁不认识我?一看就是陷阱。”
“那就只有最后一条路了。”明天启看向梅七。挣扎半天的安平终于咬断了口中黑绳,满嘴是血,警觉道:“妈的,你最好闭嘴!”
明天启一摊手,遗憾道:“可我想说的是叫你跟梅七结婚。”
安平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快了?”
梅七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安平身上紫黑色魔气突突直冒,不服气道:“我就想想,又没说出来。”
梅七道:“你这就说出来了。”
安平道:“我只是说说,又不会做。这样的婚姻是违反……”
他违反了半天没违反出来,明天启道:“就这么定了,反正你不做也得做。神教但凡有点地位的都知道平王和梅七的事,两人为复仇绑架少主,还占领神教总坛来成亲。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哪怕不来救少主,大家也是要来吃喜酒起哄看热闹的。平王和父王同为半步真神,父王少不得送点贺礼。”
张鹃赞同道:“此计甚妙。”
梅墨也道:“善。”
蕾切尔道:“少主圣明。”
梅七还想挣扎一下,张鹃安慰道:“梅七同志不用担心,演个戏而已,离民政局远着呢,哪怕在日月教登记了,回了九州您还是尊贵的钻石王老五。”
安平短短时间内经历大起大落,又见梅七如此抗拒,便幽怨无比。梅墨安慰道:“平平,好歹有个念想,到时候叫明天启给画个像留个影。反正怎么想都是你赚到,以后追不到,你还有这一次可以想想;要是追到了,那就是有缘啊。”
明天启长叹一声:“梅闻画,你何必安慰他。他刚刚差一点就要突破第一层心法了!”
众人俱是冷笑。梅七活了过来,又骂道:“您可要点脸吧,你只是想叫人不痛快罢了!”
明天启竖起一根拇指:“知我者,梅七也!”
安平噗地一口血吐出来,被他气得当场破境,身上黑紫魔焰与金色灵气一阵交缠。由于魔焰根基浅薄,最后被赶出丹田,竟然在灵府扎了根。梅墨卧槽一声,众人俱是目瞪口呆。梅七叹道:“看来跟我关系不大,谁他妈能魔气入灵府啊!也就安平了。”
安平不服气道:“前辈!换其他人就死了。等等,长生剑……”
他惨叫一声,开始把长生剑捣鼓到丹田里去,以免被魔气侵蚀。梅七听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不自觉地往那边凑。明天启便开始拆台:“安平啊。”他模仿了一声“呃啊”的惨叫,“这声之后有点不对,一般是不会连续接几个‘啊’的,就算有也应该‘啊、哈、啊、哈’,中间留出抽冷气的空档。不过本王建议你在这里戛然而止,呼吸暂停,做出痛得叫不出来的样子……”
梅七又开始看风景,安平面无表情,演技稍稍收起,十分敷衍地哼哼起来。四人搓了会儿麻将,梅七忍无可忍:“行了,你过来。”
安平下一刻就出现在他身边。梅墨一边将麻将推到桌子中间,一边斟酌道:“你们昨晚吵架了?”
明天启和张鹃异口同声,吹了声流氓哨。两人对视一眼,张鹃拱手道:“少主请。”明天启一翻手腕,绅士道:“女士优先。”张鹃也不继续杠他表面绅士实则歧视,笑眯眯道:“我就说你们半夜三更怎么撞墙呢。”
明天启翘着兰花指端起茶杯,等机器洗牌:“梅闻画,昨晚上你爷爷翻阳台进的你隔壁房间,你居然睡得下去。”
梅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磨磨后槽牙,道:“你们两个什么身份,跑来听墙角?”
“人人生而平等。”张鹃理直气壮,“大家都是无产阶级,有什么身份区别。”
明天启更是毫不害臊:“肮脏的资本家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要是不想泄密,回头替我去三辰城跑一趟。”
梅七冷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摸了块麻将牌看看放下,只觉得心烦意乱,拍拍安平的肩膀:“这局你来。”
安平捋捋袖子,把其余三人杀得落花流水。明天启大骂他开挂,安平平静道:“开挂就开挂,还想我揍你?”说完,他与梅七对视一眼,各自心虚地转过头去。
明天启愣了半天,恍然大悟:“梅七,你还装作不乐意的样子,原来是要坑害本王!”
“他妈的!”梅七勃然大怒,一脚踩在桌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还不都是你的错!”
明天启堪堪避过,委屈道:“怎么是本王的错?你自己闹别扭影响计划了还不让我说了?”
梅七恨声道:“行,你当年带兵围城,害老子搞了个半吊子的人剑合一,现在还得跟你把酒言欢,算老子没种!”
安平脸色变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看梅七还是明天启。他理智上还知道当务之急是做掉罪魁祸首明天越,于是将梅七从桌上拉下来,捉住他的拳头,将那几根泛红的修长手指一根根掰开:“算平王没用。”
张鹃说:“好歹你们不是自己动手杀的。我……”
明天启笑眯眯的,又要开口,蕾切尔说:“我们进入中央区了。少主,诸位,都冷静些。从这里开始,就是教主的领域了。克制一下情绪,都不要太激动了。在教主的神识范围内,各位很可能会做出自己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举动。”
梅墨长长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几人才觉察这个同灵界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小姑娘许久没说话,俱是脸上一阵发烫。
进入中央区之后,就没有人来拦路了。即便教主默认可以出手,当着教主的面要杀他儿子,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明天启闭眼放松了一会儿,真诚道:“还好这回带上了你,蕾切尔。”
蕾切尔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是我的使命。”
“那不至于。”明天启说,“勒罗伊培养你,是为了对付父王没错。但现在不一样啦。”
蕾切尔笑道:“借您吉言。”
越野车爬过的道路越发平坦宽阔,两侧的花草林木虽然还因生机太盛而长得诡谲无比,却排布得井然有序,显然总部也有专人负责城市规划。再往前去,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十万大山,烟云缭绕,葱葱郁郁;其中有一些“大山”竟是与大山体量相近的楼阁,无数飞舟、妖禽、修士在空中往来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