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骂越激动,伸手掐住安平的脖子,两只眼睛都红了:“你真他妈的不自量力,还修复,修个鬼,你自爆的时候怎么没给我一刀,留一剑给我还不容易,东北老爷们儿婆婆妈妈扣扣索索的,老子看了都丢人!”
安平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阿七。我不想骗你,不想看你笑话的。可是你看起来好开心,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开心的样子。你在那个时候做什么说什么都很小心,比起来我才是那个笑话。平王总是在骗你,但是,但是安平不会!我……”
对于现在长高了许多的他来说,梅七又显得瘦小了。他抱得紧些,手掌甚至能绕过对方的后背捉住前襟,梅七想溜都溜不掉。他将脸埋在梅七的肩膀里头:“我一直喜欢你。在平城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我想带你回老家结婚,我想让你每天都过得开心,可以前我做不到,安临平什么都不敢做。”
也许是他抱得太紧,梅七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心软了:“……那你也不能什么都敢做啊。总之临阵脱逃不行。再怎么说,平王也是为平城牺牲的英雄。”
“我加起来快有两千岁了。”安平绝望道,“已经不是适合做英雄的年纪了。我想保护你。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跟我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不管别人的事了。”
梅七没有回答,他继续道:“其实,其实我也不完全是平王……最后那个时候,是我不好,没跟你商量就,就——总之,总之,无论是安平还是安临平,现在全是你的!他,我是说,我,最后留下的记忆只有你……跟你有关的部分,我一点都没有丢掉!”
梅七迷惑了一下:“还有这种操作?”
安平把脸埋在他后颈的头发里,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那个时候,那天早上,我就下定决心其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阻止明天越,我就什么都不欠他们的了,只要战争结束,我,我就,以后就只为你活着,我会对你好,其他什么都不管——但我没想到那么多,对不起——但是,但是,我……”他抬起一只手,好像是想挠挠头,但又很快抓了回去,有点心虚,“呃,总之,我走火入魔很轻易,就是因为这个。魂魄强度不够,大部分都消散掉了。”
梅七想哼哼一声,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安平说这些话,在现在更多让他惶恐而不是欣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果安平没有抱得那么紧,他也许会转头就跑。
安平又说:“我喜欢你。”
梅七说:“……我不知道。”
“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
安平很不好意思,但除此之外又说不出别的话来。梅七想笑他词汇贫乏,张开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人间夏日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热烈地铺满了整间病房。他们拥抱在一起,好像在平城迎接一个胜利的喜讯。
安平望着那扇被阳光填满的窗户,喉结动了动,喃喃道:“我活下来了。”
梅七说:“我也是。”
第68章 安平杀生-3
两人靠在一起许久,梅七一松手,安平就触电似地手一放往后一退,在床边端正坐好。
梅七从方才有些沉重的氛围里回神,笑他:“你怎么跟小学生被点名似的?”
安平唯唯诺诺,不知道嘴里嘟囔了些什么,挪动着下床去换衣服。他把自己打理干净,那身黑衣的款式和梅七身上那套大致相同,不知道是不是威逼利诱了梅家的设计师。梅七见他若无其事地将那枚黑玉扳指套在左手上,就假装没看见。
梅七还坐在椅子上,安平便在他身前蹲下,抬起头看他。
梅七顿了两秒,说:“我们该去天一城了。”
“好。”安平看着他,“怎么过去?”
“飞机?”梅七想了想,“李晓总会负责这个吧……”
安平拖长了声音喊了句“前辈”,梅七一口气没上来,往他脑门上巴了一掌:“不要这么叫我!”
安平厚着脸皮说:“往事如烟!我现在才二十岁嘛。”
梅七噫了一声,又道:“现在的你的确比平王可爱些。平王——你以前一天到晚都不怎么开心,浑身一股忧国忧民的装比气质,现在更像个人啦。”
安平懊恼道:“主要是因为我干了很多丢脸的蠢事吧……”
“这个因素嘛,肯定有。”梅七揉了揉他的脑袋,站起身来,“但你一直很蠢。以前我没发现,那是因为我没读过书,没文化看不出来,被你骗了。”
安平赶忙跟上去:“那是我自找了。但你在江山如画里读的也分明是工科……不对,我哪里蠢了。”
梅七推开房门:“你底子这么好还只考上南江大学,显然很蠢。”
安平辩解道:“我分数够的,但填志愿的时候,我妈遇上个算命的,非叫我来南江,当时我也觉得燕都和上沪物价太高。而且你也看到了,不管我去哪读书,都是出来给你做厨子的,浪费教育资源干嘛……”
梅七思索了一下:“那算命的应该是明天启安排的吧,指不定是本人呢。下次见到先揍他一顿。”
安平顿了顿:“是因为他在追梅墨吧。”
梅七笑道:“你现在连学姐都不叫了。”
“一码归一码……”安平岔开话题,“往那边,我看见李将军了。”
两人等着李晓跟人交代工作,梅七忽然摸摸下巴:“话说回来,在江山如画里头的那段日子我才是有随身老爷爷的真主角啊。”
安平说:“我现在,以后也会跟着你。”
梅七不好意思再逗他,正好李晓的工作也做完了,三人一前两后地往停机坪走去。太阳正好,梅七四下张望,见没什么人,便将身上法袍变成T恤长裤,伸了个懒腰。
安平跟着要换装,李晓背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道:“前面那架直升机会直接送二位到天一城。那边是纪律最严格的地儿,你们有什么话最好在我这儿说完,到了天一城就别闹矛盾了。”
梅七点点头:“辛苦您了。”想了想,笑道,“我没什么要说的。”
“等,等一下。”
梅七转过身去,见安平面色发红,神情扭捏。半晌,安平挠挠头,说:“你,你相信我。我跟云秀什么都没有!带她回王府之后,我连她的衣服都没碰过!她,她人很好,但比不上,我是说,跟你没有可比性。我们也没有成亲,我当她是妹妹。你不一样……我从来只喜欢你一个,以前是现在是以后都是,总之,总之……”
“我相信你啊。”梅七愣了一下,失笑道,“你一直是个老好人,”
“哪怕只有一点点!”安平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我想让你安心一点。一点不确定的因素都不要有。”
李晓有点后悔让他们说话。
梅七干咳两声,道了谢,朝着机舱健步如飞。安平两三步跟上去,偷偷去够他的手。李晓嘟哝了一声“咋还跟云秀有关系”,颇为老成地叹气摇头,望望晴朗的天空,也安排计划去了。
天一城是人类的城,但天一门是灵界之门。
天一门倒悬于沙漠之上,海水从门中涌出,时不时有长得颇似鲸鱼或海豚的妖兽从门中越过,落入下方的四座城池中。原本按照阵法需要,天一门需要六座城池拱卫,只是其中两座在多年前杨家长老的自爆袭击之下全然覆灭,徐涛接管天一城后,也一直没有给对方重新建城的机会,从而大大减弱了各城的灵气浓度与阵法强度,为天一城赢得了不少喘息时间。
梅七和安平在直升机上远远地就看见了天一城的岸防炮,城中景象却被云雾遮挡,应该是用了什么幻术。两人在城外下飞机,天一城派来接他们进城的修士居然是梅谦。
梅七同这位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外孙寒暄了几句,得知梅墨和明天启已经入城,也不耽搁,跟着安平坐上后座。
听梅谦的意思,他在这里进修阵法,每天任务繁重,进步是快,但时刻神经紧绷,气氛也很严肃,他有点不大习惯。一听这两人是要去找徐涛的,梅谦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
梅七和安平在会客室等徐涛,安平自若地沏茶准备点心,梅七漫不经心地往窗外张望。
窗户底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和尚靠在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边上打电话,天上飞过个骑扫帚的外国友人。两人挂掉电话,后者下帚跟和尚叽里呱啦地讨论了一阵,高兴地敲定修理方案。以梅七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动用过的听力能力来看,和尚还请那位友人在他下班后一起喝酒。
没过多久,梅墨和明天启倒是先到了。两人都灰头土脸的,不晓得刚从哪里打架回来。
梅墨顶着一个黑眼圈高兴道:“你们和好啦?”
安平看了梅七一眼,见他点头,才笑道:“是。你们两个……”
“挺好的挺好的。”梅墨得意道,“我的修为终于不拖你们后腿啦!”
梅七笑道:“恭喜你。不过明教主怎么不说话?”
明天启抿着嘴唇瞪了他一眼,优雅地将一侧卷发别到耳后,翘起了二郎腿。梅墨呃了一声:“我把他牙打断了。”
安平说:“你们倒是很合得来。”
明天启用腹语嘲笑道:“那是,比你们有默契。”
梅七和梅墨一人一个拦腰抱住,把他们按进沙发里。
徐涛带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勤务兵敲门进来,及时阻止了可能发生的外交事故。明天启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徐涛也笑眯眯地喊他“明教主”,同他握手。
徐涛请四人吃饭,说是文化传统,大家边吃边谈。刚好也到了傍晚。
他身边的那名勤务兵是他捡的,本地人,叫阿依木,是个面庞黝黑、黑眼圆圆的神气少女。徐涛见她心性不错,根骨也好,捡回来之后带了几天,便决定收做亲传,平日带在身边指导。
这会儿徐涛正笑眯眯地道:“虽然这几天大战要开启了,不过有朋自远方来嘛,小木?”
阿依木鞋跟一靠,掷地有声:“报告!虽远必诛!”
徐涛头疼道:“不是,谁他妈教你这么说的?”
“报告司令!”阿依木涨红了脸,大声道,“九霄城张鹃,张上将说的!”
徐涛脸色一阵变幻,叹道:“说了多少次,不要信张鹃说的话。倒不是性别歧视,十三城里,张鹃、云秀、杨无邪、敖天,这四个说话你就当放屁。陆行云是个老古董,看他年纪大可以尊重一下,听进去你就完了。”
阿依木喝道:“收到!”
梅七见没人说话,便出来调节气氛:“阿依木同志心性很好,前途无量。”
安平开始不高兴,一句“你之前也这么说我”明晃晃地挂在脸上。阿依木浑然不觉,说:“是!谢谢夸奖!”
徐涛叹了口气:“她就是太死板了。但有精神头,缺个心眼也未必不是好事,做事专心。哦,到了。”
徐涛是在天一城的食堂请他们吃的晚饭。天一城是十三城中机密程度最高的一座,容不得半点差池,也就没有什么别的馆子可去。不过部队的伙食算得上丰盛,内部也挺干净亮堂。
徐涛笑呵呵地说,为了给几位接风洗尘,炊事班特意宰了一头小母猪。平时他都不会享受这种特权,倒是沾了他们的光。
几人听得面色古怪,倒是安平先开口:“我们都已经辟谷,宰一头小母猪的确很浪费。”
徐涛看他一眼,请他们坐下,轻笑道:“其实不浪费的。你们七长老不是说过,吃也是一种修行嘛。比起那些五六品的修士,我们更需要吃点好的——但也不能太好。都坐嘛,尝尝这个红烧肉。”
安平神色如常,给这祖孙俩各盛了一碗饭。梅墨向来没规没矩,也有这个自觉,率先下筷,赞道:“比我们家大师傅做的好吃多啦!”
明天启大约是终于补好了牙,也慢吞吞地伸筷子,优雅地咬了一口,自若道:“不错,比燕京的那些凡人食物好多了。”
“我们是人,不是神。”徐涛笑道,“九州不需要神,而我们都需要故乡的米和老母猪。”
“徐司令是南方人?”
“不,我中部的。”
“原来如此。”安平展颜一笑,“我们家也养了几只土鸡,下回您来做客,也杀给您尝尝鲜。”
梅七生气道:“上次我跟你回去,你都没杀鸡!”
安平瞪圆了眼睛:“那时候我说杀鸡你不是生气了吗!”
梅七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现在他不用担心因为表现太给而遭到剧情杀,于是故作思考半晌,便面露愁容,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很有些可怜。说的实在一点,这是色诱之上加卖惨,重拳出击。——卖惨是○点初始技能,不爽不要玩。
安平立刻闭上嘴,后悔不已。
梅墨没好气地道:“你们要抬杠,回去再抬。徐司令现在很尴尬的!”
徐涛道:“多谢梅墨同志,只是如果你不说出来,可能会更好。”
梅墨夹了株小青菜,无所谓道:“徐叔叔,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你管我。不过你要是随便给我个军衔,叫我帮你杀人,就可以管我了。”
徐涛笑着摇头:“我可不敢。你这样的,一年有三百天都得关在禁闭室里,一出门就专找危险地跑,张鹃都不敢叫你带兵。——不过军衔可以给,你要是帮组织杀条真龙,我做主,你想要什么样的章,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