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伟哪里会相信他们的话,他怜爱道:“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保持住平稳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新型病毒并不可怕。”
许盛就算是想破头也想不到事态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说:“我真的觉得我好了。”
孟国伟:“我知道你们一时间也很难接受。”
邵湛强行冷静下来,提议:“我们可以去检查。”
“傻孩子,”孟国伟叹一口气,也是不忍心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学生身上,“潜伏期是查不出来的。”
邵湛、许盛:“……”
孟国伟走后,隔离室只剩下许盛和邵湛两个人,房间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熏得许盛再度把口罩拉上。他倚着墙问:“现在怎么办?”
邵湛发现和许盛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总能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许盛这个人,成绩不怎么样,却很有想法。
“等着,”邵湛说,“过一会儿来人再说。”
也是。
除了等着没别的办法。
隔离室里只有一张床,跟宿舍里那种床铺差不多,许盛向来不会委屈自己,邵湛站在窗户边观察外面的情况,回头看到许盛已经找好姿势躺下了:“你干什么。”
“睡午觉,”许盛很能开导自己,“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个不用上课的好机会。”
许盛说着,往边上挪了点,给邵湛腾点位置:“你也睡会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谁知道需要观察多久,总不能站到放学。”
看着那张床,邵湛别过头,拒绝道:“你自己睡吧。”
他现在觉得去最后考场考试,或是让许盛顶着他的名字去第一考场,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但有一点许盛说对了,离放学还有大半天,总不能站到放学。隔离室里除了那张床以外,就只剩一把连椅背都没有的圆凳。
夏天燥热的风被铁窗隔离在外,炽热的烈阳却毅然穿过层层障碍,蝉鸣声渐远,午后干净的青草气息,像是少年刚晾干后的校服味道。
张峰得到消息,一下课就往隔离室狂奔,路上撞到侯俊谭凯两人,三人心急火燎跑到医务室门口、透过窗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们湛哥半张脸都埋在校霸怀里,校霸或许是察觉到目光,眼皮掀开一道缝,然后半撑着起身,抬手把邵湛往边上推过去一点。说推可能并不恰当,因为“许盛”的动作并不像他的脸色看起来那么冰冷无情。
直到学神的脑袋顺利靠回到枕头上,他才抽回手。
张峰:“哇哦。”
谭凯:“什么情况?”
唯有心如明镜的侯俊在心说,贴吧里的大家,可能是站反了……
不过校霸平时看起来有那么冷吗?
侯俊回忆着,只回想起刚开学许盛那种漫不经心、偶尔勾着唇插科打诨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很冷?
侯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并未深究,因为“许盛”已经走到窗边:“有什么事。”
张峰想起这次前来的目的,他猛地扑近,脸都快贴到窗户上了:“老大,我是想来跟你说,一定要坚持住,不能放弃生的希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邵湛:“……”
张峰:“真的,肯定没我们想得那么糟,东省那位病人也顺利出院了。”
“我们一点事都没有,”邵湛等半天就是在等人过来,他打断道,“你把校医叫过来。”
张峰:“啊?”
这个病毒虽然潜伏期长,没办法检测,但剧烈咳嗽确实是一项关键指标。两人本就是装咳,现在不咳嗽对他们两个来说不过是回归正常。
校医经验丰富,加上观察半天后发现两人确实没有继续咳嗽的症状,在心里把患病概率从80%降低到了20%。
尽管如此,校医还是得核实清楚:“那你们之前在课上咳嗽是?”
邵湛很快找到理由,他面不改色地说:“教室粉尘太大。”
“粉尘”这个许盛也想到了,他只能换条思路:“用嗓过度。”
“?”
“我最近几天都喜欢在清晨读一小时课文,”许盛说,“我们热爱学习的人是这个样子的,早上记忆力好,就特别想读课文。”
校医:“……”
邵湛:“……”
闹半天只是一场乌龙,校医继续观察两小时发现两个人确实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别说不咳嗽,就是现在立马让他们去操场上跑十圈都行。
至此,轰轰烈烈的月考也悄然而至。
“月考从今天开始,连着考两天,大家都打起精神,早自习还有半小时,争取最后把知识点整合复习一遍,”孟国伟在台上激情澎湃道,“摸底考虽不尽如人意,但老师相信这次考试,一定能看到你们这一个月以来学习上的卓越进步!”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下有两位学生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非常僵硬。
“你等会儿去第一个考场,”邵湛说,“进门左手边第一个。”
短时间补习没用,装病翻车,月考是不得不去考场送命。许盛叹口气说:“我在最后一个,你把你所有信息颠倒过来就是我的。”
说完,两人同时陷入绝望。
第二十七章
此时的孟国伟还没意识过来, 他以为他会看到同学们一个月以来的卓越进步, 但他根本不知道他会看到什么。
自习课下课响——
顾阎王的话从广播里传出来,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月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请各位考生安静、秩序地前往各自的考场, 确认好考试工具带没带齐,仔细审题,阅读注意事项,涂卡的时候记得看清楚,别涂错了。”
“第一门语文, 考试时间150分钟, 大家合理安排好时间……”
七班教室里, 侯俊刚带领大家把座位拆分好, 排成单人单座。
然后七班同学拿着笔袋陆陆续续往外走, 走廊上人流分成好几个方向, 有同学在走廊外低语:“听说你这次在第一考场,那不是能和学神一起考试吗。”
“是啊,上次摸底考出排名之后, 我就开始期待下一次考试。”另一位同学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 就是这话要是让许盛听见可能要当场自闭,“期待这次月考好久了。”
“你第几考场?”
“我啊,我第三, 上次考试失误太多,别提了。”
“……”
走廊上声音渐弱。
许盛和邵湛两人打算交换几条注意事项,许盛的考试日常很简单:“你要是不知道干什么就睡觉。”
邵湛想起摸底考那天坐在他右手边的少年, 全程用后脑勺冲着监考老师的场景。
邵湛没说话。
许盛倚在他课桌边上,曲指敲了两下道:“你没什么要说的?”
邵湛起身,把准备好的水笔抓在手里,他说:“对你不抱希望。”
“老实点,”经过许盛身侧时,邵湛停下来,他只要再偏移几度、嘴唇就能碰到对方耳垂,许盛那把嗓音硬生生被他弄得沾上几分低冷,他在许盛耳畔低声道,“少添乱。”
“对了。”
邵湛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还真想起来有一件要注意的事:“别写哈姆雷特。”
许盛:“……”
第一考场和最后考场遥遥相望,隔了整整一条长过道。
许盛收拾好心情往第一考场走,他虽然心底慌得不行,毕竟是三天两头上升旗台检讨的人,这点外在的表情管理能力还是有的。
于是第一考场所有考生看着学神以极其潇洒且淡定的姿态经过后窗,他明明是头一次来,却像走出已经在这个考场考过千百遍试一样的步伐。学神身上那件校服领口开着一些,进门未语先笑,勾着唇冲教室里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邵湛这幅皮相本来就惹眼,褪去那身冷气之后,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
“啊,学神。”考试号离许盛较近的那位同学眼里都快冒出泡泡了,小声道。
一时间全班注意力都击中在学神身上。
许盛向第一考场这些考生打完招呼,一眼看到右手边第一排座位上贴的1号标签,他把手里的笔放桌上,坐下等待开考。
坐在邵湛的位置上考试,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
他身后那个位置上坐的就是和他一起升过国旗的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伸出手指推推眼镜,这种时候还不忘跟他下战帖:“你等着吧,这次考试我准备得很充分。”
许盛心说,这位哥,你都不需要准备,这次第一名的位置你是十拿九稳。
但许盛想归想,面对其他同学诸如“学神我好紧张啊,你紧不紧张”的问题时,他很快调整好心情,模仿邵湛平时那种冷淡的语气说:“我不知道紧张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
……不愧是学神。
其他同学在心里夸了一句,牛逼。
又有人问:“学神学神,依你之见,咱们这次月考会很难吗?”
许盛:“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难。”
“那学神,你这次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
被邵湛摁着脑袋补习一周、还是取得全科不及格的许盛思考了一下说,“这点东西还需要准备?”
这他妈!这就是学神和其他人之间的差距!
所有人心服口服。
这要是平时考试,其他同学压根不敢主动和学神说话,但今天学神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甚至还回答了同学们那么多问题,于是有人大着胆子问:“学神,能让我摸一摸你的手吗?”
看似淡定实则在琢磨等会儿考试怎么办的许盛:“?”
那名同学神情害羞,又说:“我太紧张了,怕考不好,想沾沾学神的考运。”
这种行为就跟学校贴吧里无数个“拜考神”的帖子似的,原理一致,并且因为邵湛平时考试实在过于逆天,校园里流传着一个民间传说:要是逮到学神真人蹭上一蹭,考试成绩定能突飞猛进。
许盛对摸手这件事并不排斥,反正也不是他的手。
主要他就怕对方沾到些什么不该沾的。
——比如来自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名的考运。
想到最后考场,许盛心说,也不知道邵湛怎么样了,像他这种三好学生……
许盛想这莫名浮现那天网吧外的场景和背上的纹身。
好吧,好像也不是那么三好。
与此同时,“三好学生”邵湛正好走到最后考场门口。
临江六中怎么说也是重点学校,但哪个学校都有上高中之后突然颓废成绩悬崖式下跌的人,最后考场里聚集的正是这些不学习的差生。
当然这些人和许盛比起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没有许盛不学得那么彻底,也不敢像许盛那样行事嚣张,具体嚣张表现为:凡是考试基本只留给监考老师一个后脑勺,监考老师把人叫起来,他也能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说一句‘老师,没说考试不让睡觉吧,反正这卷子就算不睡觉我也写不出,还是您想找我唠唠嗑?’
最后考场平时的名场面就是少年坐在角落里撑着脑袋,勉强写会儿卷子,写着写着就干脆把笔一扔,趴课桌上睡觉。
也没老师敢管他。
邵湛进去的时候,最后考场的考生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教室后排聚集着一圈人:“你这小抄打得不错啊,借我看看,这在哪儿印的?字体能缩这么小?”
另一位同学说:“别乱碰,我刚整理好的,一份语文古诗词,一份数学公式,一份英语万能句式,写作文能用得着,你别给我弄乱了。”
那几人围在教室后排讨论着等会儿要怎么作弊。
这画面太熟悉。
邵湛在门口停下脚步,手里抓着的笔不自知地握紧,恍然间思绪倒回。回忆里的话面顺着那天脑海里浮现的那声“湛哥”往后。
几名少年从巷弄外走来,为首的那个剃了寸头:“湛哥,还是你牛逼,那几个挑事的现在只会跪在地上喊爸爸。”
另一个看着个子矮点,但眼睛很大,矮个子问:“等会儿考试,咱还去么?”
寸头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你他妈问的是什么蠢问题,哥几个什么时候考过试?你这话显得咱们这种不良少年出来混得特别不专业!”
矮个子摸摸后脑勺,有点委屈地说:“湛哥就每次都考。”
“考试时间还剩多久?”倚着墙的少年问。
矮个子说:“大概十分钟吧。”
寸头诧异道:“湛哥?你真去考试啊?咱学校考场比的都是作弊技巧,没什么考试的必要吧……”
邵湛看见时空线另一边的他把烟摁灭了,抬手用指腹去擦嘴角的伤口,少年穿过人行道,然后直接单手撑着道路上的栏杆翻过去,留下一句:“随便考考。”
讲邵湛思绪拉回的,是围在教室后排那几位同学如射线般恨不得将他穿透的炽热目光,以及一声中气十足的:“许盛!”
邵湛回过神:“?”
那名准备了几叠小抄的同学坐在倒数第二排,按照这个座位排布,应该就是倒数第二。
倒数第二看到他,神情万分激动,又喊了一声:“你还敢来!”
邵湛:“…………”
这场面是多么熟悉,就连台词都跟祖传的一样。
他确认许盛没有告诉过他,他在考场上也树过敌。
邵湛不知道什么事,干脆没理,他越过前几排人,经过倒数第二排的时候却被倒数第二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