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诺解释:“grime这种音乐风格的鼓点就是要这么快,1分钟能有120bmp以上。而trap的频率只有它的二分之一,鼓点频率越慢,大家越会跟着摇,所以trap火到现在。”
宴若愚深知trap有多魔性抓耳,赞同地点点头。当年《PickPick!》的主题曲就用trap类型的伴奏,他唱高音部分,rap则是汤燕关。主题曲的歌词简单到丧心病狂,但伴奏和人声叠加后迷幻又销魂,异常洗脑。那首歌也传遍大街小巷,不管是跳舞的广场还是蹦迪的夜店都适合放,男女老少都会哼两句,在去年的神曲榜上如果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可见trap在国内确实火,连选秀节目里歌都会用到trap的鼓点特色。现如今越来越多人都去唱trap,连一些老牌的rapper都会在oldschool风格的专辑里加一两首trap吸引年轻人。
“是啊,大家现在都去唱trap,几乎没有人尝试过grime。”姜诺补充,“中国人。”
grime又名英国说唱,是英国本土的音乐风格,在文化上并不能和起源于美国的hiphop画上等号。
有人说嘻哈市场被黑人兄弟们抢占大半不是没道理的,他们自带种族天赋,聊个天都能freestyle。但英籍黑人就少有这种律动感,更别说英语非母语的非洲土著黑人。宴若愚在欧洲生活的时间其实更长,姜诺听他之前的歌,里面的英语标准流利,但并没有百分百复刻美籍黑人的节奏和街头感,依旧有自己声线和发音处理上的特色。
姜诺于是就想到grime,把鼓点的频率翻了个倍,觉得这种类型的伴奏可能会适合宴若愚。
可是宴若愚的心思还是放在以前的歌上,并不想和姜诺继续交流其他的音乐风格:“我们再录一遍《coral》。”
姜诺挠了挠头发,差点要被宴若愚的固执打败,但宴若愚重新进录音室后他没放伴奏。宴若愚不耐烦地又出来,他坚持道:“网易云上的那首《Coral》已经值99.9分,你没必要执着于那0.1分。”
宴若愚没被说动:“我乐意。”
“你应该往前看。”
宴若愚脾气是真的上来了,呛姜诺:“你管我?”
宴若愚等着他也冲自己亮嗓门,然后两个人吵一架。但姜诺居然没生气,只是看着他,眼神竟然流露出些许心疼,问道:“如果我陪你一直录,你心里面是不是会舒服点?”
宴若愚堵在心里头蠢蠢欲动的那股气顿时泄了大半。
他不想被姜诺发现自己的变化,气冲冲地离开工作室,走进乐器房将门重重关上。姜诺在工作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出门,裴小赵正坐在沙发上逗出息,出息抬起爪子和他握一次手,他就奖励出息一颗狗粮,姜诺正郁闷呢,看着他们一人一狗手拉手,还是笑了:“别给它喂太多,胖了就瘦不下来了。”
裴小赵刚好把手里的狗粮喂完,两手握拳朝下,想逗逗出息让他猜哪只手里有吃的,出息精明着呢,没上当,跳下沙发就往姜诺那边跑。姜诺将它抱在怀里,然后坐到裴小赵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裴小赵一见他那低落的样子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你们俩闹不愉快了?”
姜诺心不在焉地给出息按摩脑袋和脖子,问裴小赵:“他是不是不满意我?”
“诶呦,您可别这么说,”裴小赵切换成戏精模式,一脸惶恐,“他要是连你都不满意,我可就得卷铺盖走人年终奖泡汤了。”
姜诺不解,裴小赵却见怪不怪。
“你小学初中在国内上的,肯定见过些男生为了引起前桌女孩子注意,偷拿她们橡皮又撩她们马尾吧,”裴小赵给姜诺举例,“我老板去年就想找你合作了,也就是说,他断断续续给你写了一年的信,全发到那个工作邮箱,现在终于把人找到了,恨不得天天在你眼跟前孔雀开屏。”
裴小赵浮夸地叹了口气,仿佛看透了一切,继续道:“可惜啊,他性子拧巴急脾气,巴不得跟你能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默契,不好意思明说,就铆足劲闹别扭,偏要和你对着干。”
第14章
姜诺笑了,问:“他几岁啊?”
“现在是十二月底,过完元旦他就虚岁21了。”裴小赵答。
姜诺点点头:“那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小孩子脾气。”
“他这叫死小孩脾气,”裴小赵更为精准地总结道,“男孩子嘛,本来就晚熟,父母去世后宴老爷子就剩他一个孙子,独苗,恨不得把他往死里宠。再说了,他家境这么好,脾气差到地心也是他甩别人脸色,我要是这么会投胎,我也乐意一辈子都当小孩子。”
“不过我们老板本性不坏,很多时候脾气差也不是真的不开心,就是想和你闹一闹引起注意,让你哄哄他。”
裴小赵毕竟是从宴若愚兜里拿工资,肯定要多说好话,“你别看他在美国的时候身边女的换得和衣服似的,我跟你实话实说,那些被狗仔拍到的姑娘,名媛也好模特也罢,只要被拍到了,统统都只跟他见过几面,牵手拥抱都算亲密了,绝对谈不上女朋友,谈得上的只有一个华裔女设计师。那设计师比我老板大十岁,这姐弟恋爆出来肯定头条,但我老板就是能把人保护得好好的,一点风声都没有。但女设计师是事业女强人,两人聚少离多,老板不会想着告诉她自己想她,而是去朋友的party玩一夜气她,这样的事闹多了两人又不说透,自然就分了。”
“再比如我,我刚给他做助理的前一个月,他对我说的话不超过一百句。到了第二个月,好了,会各种鸡蛋里挑骨头铆足劲要把我气走。但我是个卑微的社畜,我还能辞职咋滴,只能心惊胆战地熬,而等我真的熬过去了,他也知道我是真的在乎他的钱啊不,他这个人,就老爱给我加工资,偶尔还是会闹些小脾气,但肯定不希望我辞职。”
裴小赵觉得那自己和老板的前任女友做比较简直是往脸上贴金,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跟宴若愚相处就像与一头恶龙同穴,很多人都被恶龙喷出的火吓跑,而只有留下的人吃到龙式烧烤和多到搬不动的黄金。
裴小赵都这么深入浅出给姜诺分析了,姜诺多少能理解宴若愚的拧巴劲,也恍然大悟他为什么给自己这么多钱。原来宴若愚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品行脾气有自知之明,希望姜诺看在钱的面子上再忍忍。
姜诺感叹:“还真是个没长大的死小孩。”
“是啊。”裴小赵附和,心里想着总算有人能跟他一起吐槽宴若愚了,姜诺却说:“父母去世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
所以他才用这种方式封闭自己不让别人靠近,逃避长大。
“你刚才说他给我发过邮件?”姜诺问,眼神里有些迷惑,“我不做歌后就再没用那个账号,也没查看来信。”
“不可能吧,”裴小赵也迷惑了,“他之前收到过你的回信,你说你只给不真诚祷告者写歌,可把我老板委屈坏了,狗都不想要了。对!就是你在夜店打碟那个晚上。”
姜诺眨眨眼,终于了然。他那天把手机落在姜智那儿了,密码很简单就是生日,姜智破解后要是好奇心重登陆邮箱帮他回复,也不是不可能。
姜诺觉得有必要和宴若愚解释一下,可一想到宴若愚对姜智那种天然的敌意,敲开门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以为宴若愚在房间里捣鼓乐器,但推开门,宴大少爷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刷手机,眼皮子一抬见来的人是他,没什么精气神地问:“什么事?”
姜诺:“那个沙发出息趴过。”
宴若愚瞬间就打了鸡血似地弹跳起身,啪嗒啪嗒拍自己后背屁股,好像他躺的不是沙发,而是一堆狗毛。姜诺进屋,绕着他转了一圈后说已经干净了,宴若愚神经兮兮地总觉得有毛掉进衣服里,撑开衣领低头往里面瞅,只能看见纹身,倒是姜诺时不时会抱抱出息,衣服上总会粘着几根。
宴若愚本能地稍稍后退,嘴唇抿了抿,还是没把警告姜诺别靠近的话说出来。
姜诺提议:“你要不先休息休息,放松一下。”
宴若愚知道姜诺是希望他去睡一觉,扬了扬手机:“我刚刚就是在放松啊。”
姜诺余光瞄到他在看视频,问:“看片?”
“是啊,动作片,手法老道毫不拖泥带水,最重要的是不见血。”
姜诺寻思着总不能是成人动作片,便站到宴若愚边上。听宴若愚的描述,他还以为是什么经典打斗场面cut,真一起看了,才发现宴若愚是在说拍摄者挤黑头的技术精湛,下针不墨迹,挑开皮肤后只挤出脏东西而不流血,清理后毛孔里干干净净。
姜诺惊呆了,觉得自己要重新认识宴若愚,一个龟毛又吹毛求疵的洁癖加强迫症,居然会喜欢挤黑头这种重口味视频。
他不由确认:“你经常看?”
“这取决于裴小赵,他先看,筛选出好的资源再发给我,”宴若愚的表情挺一言难尽的,很像地铁里老头看手机那张表情包,但还是莫名地被吸引,“你不觉得挺减压嘛,一个萝卜一个坑。”
“你会给自己挤吗?”姜诺问。
“那我也得有啊。”宴若愚揉揉鼻子,看向姜诺,一双眼还挺亮晶晶的,好像一旦发现有什么黑头粉刺,他势必要学以致用。
可惜姜诺的脸和他一样清爽干净,连毛孔都找不到,没劲。
“你还是想挤的对吧,”姜诺给他支招,“要不要试试火龙果和草莓,你可以挑籽。”
“那感觉和皮肤完全不一样。”宴若愚露出个“你以为我没试过”的表情,关了手机屏幕,脾气好像真的平和了点,认真道,“那首grime的beat我还想再听一听。”
姜诺和宴若愚又回了工作室。宴若愚这次比刚来的时候配合,还写了几句词,但并不满意。不过第一首歌的大方向终于定下了,伴奏的特点在鼓点高频率,宴若愚继续用英文写歌。
那天之后,宴若愚又连着好几日没来,颇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架势,搞得姜诺也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玩票。
他拿钱办事,不管宴若愚什么态度,他必须要把自己份内的做好。宴若愚给的钱很多,足够他给姜庆云请专业的护工,交城管的罚款把三轮车赎回来,陈萍阿姨不再需要医院家里两头跑,给他打电话道谢,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不然姜智老念叨。
姜诺每次都说等等,挂完电话继续做beat,给那段grime找合适的采样,丰富曲子的音响效果,只有遛狗的时候才会出门。这天出息该洗澡了,他把狗带到小区附近的宠物店,别看出息平日里又乖又聪明,一听到水声还没淋到身上,他就开始惨兮兮地嗷嗷叫,换了个男店员才把它抱住。
胳膊拧不过大腿,出息还是被花洒淋透,一脸狗生无可恋。那店员一边洗一边和姜诺聊天,问些狗的基本信息,几个月大,然后说现在小还算听话,等到了**个月大体型稳定,它再抗拒洗澡,可就拿它没办法了。
店员健谈,渐渐从狗聊到日常生活,姜诺不是社交型选手,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店员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等待的过程里姜诺翻开自己的电子邮箱,按照倒序找那些宴若愚给他发的邮件。
裴小赵说夸张了,宴若愚并没有给他发过很多信,从一开始商业口吻的合作信到后来偶尔把他当成树洞,也就二十几封。最长的那封滔滔不绝,讲了很多他对hiphop文化的理解,他认为说唱所有音乐类型中最适合宣泄情绪,也是最容易表达自己的,这种直白真实是他想要尝试说唱的最大原因。
然而在最近也是最短的那一封里,宴若愚问他:NoA,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歌手。
姜诺牵着洗完澡吹干毛的出息散步,耳畔隐隐像是能听见宴若愚在喃喃。金字塔尖的家境和优越的自身条件并没能让他逃避某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他迫切又茫然,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唱,又应该唱什么。
有这一困惑的的宴若愚在《PickPick!》的舞台,酒吧夜店,巴黎洛杉矶,也在16号街小巷,垃圾仓,还有那个掉毛的懒人沙发,把自己缩得很小看挤黑头的视频。
他在别人眼里冷漠疏离,却会为姜诺涉险,忍不住耍脾气。
这让姜诺竟生出私心,觉得宴若愚找不到答案才好,就这样永远当个长不大的彼得潘吧,永远纯良,永远快乐。
他正神游,突然牵不动绳子,回头一看,出息蹲坐在一筐刚出壳没几天的小鸭子前,吐着舌头异常兴奋。
姜诺连忙把出息拽过来,跟买雏鸭的老爷爷道歉,老爷爷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关成年鸭的笼子,问姜诺要不要买,他的价格比前面超市里的便宜。
姜诺挺心动的,但买活鸭回去还要自己宰杀放血,这些鸭子各个十来斤重,万一没处理好,就是一地鸭毛加狗毛。老爷爷看出姜诺的担忧,把三轮车上的褪毛机子搬下来,说只要姜诺买,免费帮他处理。
老爷爷年纪大了,但服务到位,鸭子在褪毛机子里被褪掉大羽毛后还有不少小绒毛,就戴上老花眼镜,准备帮姜诺一根根取干净。姜诺一见那些生长在楔形毛管里的短硬绒毛是黑色的,突然心生一计,让老爷爷别拔,他回家自己处理。
出息一听能拎着鸭子回家了,终于抬起久蹲的屁股,屁颠屁颠跟着姜诺回去,原本以为会分得鸭肉的一杯羹解解馋,姜诺把鸭子往冰箱里一放,并没有拿它做菜。